老梁犧牲后,黃笛也來過了好幾次,黃笛頭發(fā)都愁白了不少,整個人相當憔悴,送別老梁,他找到了高源,他有些頹廢地說:“醫(yī)護人員也倒下了這么多,口子根本堵不上,一次一次的調查根本屢不清線頭了,經(jīng)濟那么發(fā)達的地方,都被折騰的筋疲力盡,更何況我們這個窮地方!”
黃笛疲憊地坐在高源對面,口罩都擋不住他的愁容,看的出來,老梁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他又看身形瘦弱年紀老邁的高源,他道:“高叔,你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高源搖了搖頭,他說:“我沒事,只是你應該要比我更加振作才行。”
黃笛卻嘆了一口氣,說:“高叔,我真是有些悲觀了。”
高源對他道:“你呀,更應該好好學學歷史。”
“歷史?”黃笛有些不明所以。
高源問他:“我們打過幾次順風仗了?不都是在最艱苦的條件下,一路走過來的嗎?我們的部隊可以屢屢創(chuàng)造以弱勝強的奇跡,靠的是什么?”
黃笛怔了一下。
高源道:“靠的是人民!打仗如此,治病防疫同樣如此,你條件再差有我們當年差?有了人民的戰(zhàn)爭,我們從來沒有輸過。”
黃笛緩緩點頭。
……
4月15日,這是一個分水嶺的日子。高源他們省的醫(yī)療資源薄弱是事實,而且是一個短期內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在這種危急時刻,他們選擇了一條走了很多年的老路。那就是充分發(fā)動群眾,人民的力量才是偉大的。
上級提出來要發(fā)動各行各業(yè)參加戰(zhàn)斗,動員所有人提供線索,力爭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絕對不能讓這個病散到醫(yī)療力量更加薄弱的鄉(xiāng)鎮(zhèn)農村去。
而要完成這個目標,就必須要充分做好宣傳。所以從15號開始,鋪天蓋地的宣傳就做下去了,一定要在最短時間讓所有群眾都清楚明白現(xiàn)在究竟到了一個什么樣的地步,而他們又能為此做出什么樣的努力。
我們群眾都是最善良的群眾,我們的人民也是最有凝聚力的人民。隨著宣傳力度的增大,各行各業(yè),各級單位,從城里的街道到村兩委,所有行業(yè),甚至家庭都動起來了,積極提供線索,參與預防工作。
對于這些提供線索的熱線電話,疾控人員則是選擇了寧錯勿放,他們每一個都會認真地核實。也因此,他們進入了最艱苦的階段,每個人都是連續(xù)奮戰(zhàn),每天休息還不到三個小時。
不僅如此,他們還公布了每一個市的染病人數(shù),甚至還公布了疑似人員,這在全國范圍內尚屬首次。可見,他們省這一次下的決心和力度有多大。
直到看到了這個改變,高源才終于把懸著的心給放下來了。作為從解放前就一路戰(zhàn)斗過來的老兵,他非常堅定地相信沒有人民打不贏的戰(zhàn)爭!再苦再難,只要有了人民群眾的支持,就一定能取得勝利,他們贏定了!
雖然接下來染病的人數(shù)還在上升,但高源已經(jīng)絲毫不擔心了。
省城雖是全程醫(yī)療資源最好的地方,可現(xiàn)在承擔的壓力已經(jīng)超出他們的能力了,所以下面來支援省城的第一批醫(yī)護人員迅速到位了。而嶺南專家組也要下去培訓各個市醫(yī)院,正好這兩批人,是一來和一回。
支援的隊伍和出發(fā)的隊伍站在了一起,黃笛正陪著領導做動員。高源則在跟嶺南專家組交代各市的情況,想讓他們盡快熟悉。
正談著,高源似乎感覺底下的有個人在看自己,他轉頭看去,只見一群戴著厚厚口罩的醫(yī)護人員,也沒有人看著他。他把頭轉了回來,繼續(xù)跟他們談,但似乎又感覺到了,高源又轉頭去看,可還是什么都沒有。
高源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這段時間累過頭了,都出現(xiàn)幻覺。而就在高源自我懷疑的時候,何方匆匆跑了過來,大聲喊著:“老師,老師。”
高源看了過去:“怎么了?”
何方說:“我正找你呢,醫(yī)院邀請您去會診。” “知道了。”高源答應了一聲,又往來支援的醫(yī)護人員人群里面看了看,奇怪的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有被人注視的感覺了,所以高源更加懷疑剛才是幻覺。
“老師?”何方露出詢問之色。
“走吧。”高源對何方說了一聲,然后又往人群里面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在看他,就跟著何方離開了。
嶺南專家團下各級市里去培訓了,何方則陪著高源繼續(xù)留在省里。因為高源他們縣的情況相對比較嚴重,所以嶺南專家團還特意去縣里幫他們做治療和培訓。其他地方都是沒有這個待遇的,因為專家團人員有限,時間更有限,市里都排不過來。
經(jīng)過上下齊心,醫(yī)護人員的舍生忘死,疾控人員的晝夜不休,人民群眾的積極配合。終于在四月底,拐點到來了,這個可怕的疾病被他們控制住了。嶺南專家團離開了,申請他們幫忙的其他地區(qū)還有很多,但何方留下來了。
整個五月份都是攻堅的一個月,在多方面的圍追堵截下,新增的病例月底就已經(jīng)消失了。勝利的曙光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剩下的,只要繼續(xù)保持好預防狀態(tài),把住院病人治好,就可以徹底奠定勝局了。
而在省城忙碌了兩個月的高源也終于踏上了回程的路。
“老師,師娘肯定很想你吧,我跟師娘說了,師娘說給你燒了好多吃的,等下可以好好吃……老師,老……”何方轉過頭卻發(fā)現(xiàn)高源已經(jīng)沉沉睡去,盡管綠皮火車很晃很吵,盡管人很多聲音很大,可高源還是睡的很沉。
“唉……”何方沉沉嘆了一下,看著高源那根根倔強挺立的黯淡白發(fā),他心疼起了眼前這個老人,七十多歲的年紀還奮戰(zhàn)在第一線,跟他們這些年輕人一起玩命。年輕人尚且承受不了這么高強度的工作,可他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居然硬生生支撐下來了。
何方雖是高源的學生,但他很難真正理解支撐他老師的信念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種力量,才讓一個老人做到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何方不忍打擾老師,他拿出一件衣服輕輕蓋在高源身上,而后用雙手合十的姿勢祈求周圍人小聲一點,不要再打擾這個已經(jīng)很久沒有休息的老人了。
車廂里的人都好奇地看來,目光中多是疑惑和不解。
到了縣里,何方叫醒了高源:“老師,老師。”
“嗯……嗯?”高源豁然睜眼,馬上坐直了身子,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病人進來了?”
何方道:“不是,是我們到了。”
“哦……”高源才漸漸回過神,看了看四周,現(xiàn)在醫(yī)院里已經(jīng)沒有幾個病人了,也不需要他繼續(xù)待在一線了,他試著站了一下,而后才道:“扶我……扶我一下,有點起不來。”
何方趕緊把高源攙起來。
高源苦笑道:“這不休息還好,越休息越累,行吧,先走吧,去縣醫(yī)院看看。”
何方問他:“不先回家?”
高源道:“看一眼就回去。”
“好吧。”何方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