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關破。
原州破。
隴州破。
秦軍兩日下三城。
宋炅接到戰(zhàn)報時,鳳州城外正在樹起投石車。
宋炅只覺著自己仿若被投石車給當頭一棒砸下,震的兩眼烏星直冒,他重重的一拍御案,借機穩(wěn)住身子,咆嘯怒吼:“怎么會這樣,李繼勛呢?”
“北路行營大軍正緊急后撤,如今安戎關被秦軍包抄,情勢岌岌可危……”
“朕問的是,他怎么防御的,整整三萬兵馬……”
“……”
紅翎急使不知道如何回答,但如趙普等心知肚明,要不是你這當官家的逼其將精銳全部派出,哪會有今日之危局。
但眼下顯然不是委婉提醒的時候,趙普輕咳一聲,小心提醒道:“官家,要防敵軍直下鳳翔,否則,我后路危矣。”
宋炅手按肚子,強自忍下惡氣,克制著語氣,問:“破關而入的敵軍有多少兵馬?”
“最少兩萬騎兵,漫山遍野,皆是戰(zhàn)馬。”
“……”
宋炅沮喪的一屁股坐回位置上,“王卿,如何是好?”
王全斌輕嘆一口氣,道:“鳳翔不比隴原二州,城高且險,敵軍一時難下,但其皆為馬兵,原野上可以任意馳騁,當防其斷我糧道,臣建議,龍捷軍回關,以拒敵騎。
石將軍在鳳翔鎮(zhèn)守三年有余,對地形情況最是了解,臣建議,由石將軍主將。
同時……我軍……臣建議,先撤回大散關,將敵騎驅出境后,再來攻城。”
宋炅梗著脖子,滿臉紫紅,青筋直跳,咆嘯道:“你說就這樣,我大軍準備如此之久,耗費錢糧無數,就這樣撤回?”
王全斌出班,躬身奏對:“大散關內,一馬平川,只要有三千鐵騎,我糧道便難保……十萬將士……官家……大局為重吶……
向訓老賊,所率皆為馬兵,定然不會把主力填塞在安戎關下,必然南下鳳翔府,甚至……直奔京兆都有可能,若如此……關中危矣,請官家三思。”
宋炅默然無語,良久,揉了揉通紅的眼睛,澀聲問道:“我軍若撤,其它三路如何?”
“也撤,李繼勛部……甚至要派兵接應。”
宋炅再次咆嘯:“派兵接應?讓他……”
“官家!”
趙普倏的起身,“王將軍,你是行轅都部署,如何調兵遣將,乃份內之事,這便……下令吧,若有不妥,官家當面,再糾正不遲。”
王全斌看了一眼宋炅,見其雙手按桌,只顧喘氣,正要硬著頭皮應諾,卻有兩路紅翎一先一后的唱報以進。
“鳳州城西,出現敵精銳虎衛(wèi),人數約一萬余,主將全師雄,副將楊業(yè)。”
“報……斜谷大勝,黨進部一路推進,距興元不到五十里。”
宋炅哇的一聲叫,一把推開御案上的筆墨奏疏,茶水淋了一身,感覺到身上的熱流,宋炅反而清醒了,擺手揮退內侍,對王全斌道:“軍情如火,請王將軍統盤主持。”
“臣,領旨。”
當下令石守信率龍捷左廂速回鳳翔,以拒敵軍,許便宜行事,力保鳳翔和大散關,務必保證大軍撤退路線的安全。
又傳令唐倉楊信部,令即立即率部北上助援李繼勛部,遇敵莫作糾纏,安然撤兵為上。
同時飛騎報訊,令黨進部、曹翰部火速退兵。
再令劉廷讓,李處耘負責撥營護駕事,王全斌自己則將兵一萬,佯攻掩護,以為殿后。
……
須蝦溝。
顧名思義,形如須蝦,兩條小徑連通溝外,溝內卻是一彎新月形的谷地,有小溪湍湍流淌,有民居數十,錯落在林木中。
這里地處唐倉以北,王山率一千將士隱藏在此,已經過去二十多天,原來的戰(zhàn)略任務為警訊與遲滯宋軍北上合攻秦州,好為秦州調整布置爭取時間。
但沒想到的是宋軍要打堂堂正正的陣地大戰(zhàn),近十萬大軍全聚在鳳州城下,白費了部署。但向向帥請示的結果是,繼續(xù)等下去,要無戰(zhàn)事,就當養(yǎng)膘。
王山憋屈萬分,卻只能尊從軍令。
原來眾兄弟中,他戰(zhàn)功第一,但打進蜀后,張通、劉強、李行等一個個都慢慢超過了他,非他不努力,實在是機會這東西,并不是可以人人平等。
這次大戰(zhàn),他有心再立殊功,可卻在山窩子里拍蚊子。
唉。
他牢騷滿腹,以至于布谷叫聲都沒在意,直到山崗第三聲布谷叫聲起,他才一個激靈,翻身坐起,手搭涼棚以望,卻見樹梢上有號旗不停的晃動,一,二,三,四,五……
五千大軍?
王山倏的激動起來,“兄弟們,操家伙,買賣上門了。”
“王頭,五千呢。”
“操,就是一萬,咱也炸他個有來無回,別想著包餃子,讓敵軍先過去一多半,火罐營再攔腰炸,其它人跟某負責沖殺,想當官發(fā)財的,就看這一次了。”
“諾。”
望山跑死馬,況且旗訊乃是遠方的暗哨接力傳來的,他們最少有一個時辰的準備,所以眾將士忙而不亂,各自著好甲,帶好器械,便開始翻山,各奔自己的段位所在。
他們窩在須蝦溝,但過境道路卻在山崗的另一面。
火藥坑洞是早在道上挖好的,如今,只需快速的把火藥罐埋進去,引線則用竹管套好,一起埋下,再用浮土蓋好。這樣的伏擊戰(zhàn),最關鍵,最危險的是負責點火的人。
石頭在一塊大石后坐下,頭前一截剖開的半管竹子托著火藥引線就在他的腰側,只要一點火,立馬就能著,和他執(zhí)行同樣任務的還有七八人,分散在各處,靜候敵軍的到來。
他其實姓段,之所以叫綽號石頭,是因為他從不知害怕為何物,炸罐在身旁炸開,他也是不眨一下眼睛,見王頭在上方的山崗上巡視,他無聲的笑了笑,打完這仗,有了賞錢,老婆本大約是夠了。
王山輕聲下令諸將士安靜,自己內心卻急的如百爪抓心,一會在大石后靠坐,一會在樹樁后貓著,一會兒又直起身子看看將士們是否埋藏妥當,只覺著這等待的時間分外漫長。
好在,終于有蹄聲響起,疾而脆,王山沒有探頭,所有人都沒有動,這是敵軍開路哨探。
耳聽著敵騎遠去,又過了整整一刻鐘時間,地面才有微顫震起,一面面將旗迎風招展,步伐橐橐,馬蹄得得,騰起的漫天的征塵,轟隆隆的開來。
王山悄悄的探出頭,輕呼濁氣,伴著敵軍腳步聲默數,一二三四五,從一數到一百,又從一數到一百,每數百下,便在泥地上刻下一道印子。
他正耐著性子數著,一記悶雷卻毫無征兆的炸響,王山從地上倏的彈起,卻見下方道路上火光爆炸聲已經此起彼伏,敵軍被炸了個措手不及,正哭爹喊娘狼狽而逃。
操,是哪個亡八蛋提早點火了,王山暴一聲粗,錚然一聲撥出戰(zhàn)刀,“沖吶……”
“殺……”
近千甲士紛紛從草叢中,樹林后鉆出,吶喊著發(fā)起沖鋒。
勢如豺狼撲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