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大!”下蛋的母雞一個接一個。它們下的蛋蛋殼光滑,顏色鮮豔,看不到一點兒麻斑。這些蛋是真正的草雞蛋。
雞的主人穿著白布背心揮鋤開荒,他下身穿著藍色大布褲頭。二者都很陳舊。他滿臉的皺紋,嘴裡的牙齒沒有幾顆。看起來他的年齡不小了,大概六七十歲吧。
潘正龍猜測這一位老漢可能是一位漁民。他只敢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卻不敢主動和他說話。
面前有一位生人,老漢興奮起來,他主動與潘正龍搭訕。
他說:他姓孫。這一條船就是他的家。他長年吃住在船上。他早就不打魚了,他以前是漁民。他沒有老婆,老婆早死了。
潘正龍覺得不可思議,他從沒聽人說過一個人不打魚了還會在船上安家落戶。也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景。
潘正龍朝船艙中張望,發現裡面有一臺小電視機。
“老伯,這一臺電視能收到節目嗎?”潘正龍問。
“只有聲音,沒有圖像!聽一聽聲音消磨時光。”孫老頭答道。
“老伯,你燒煤氣包還是煤爐?”潘正龍又問。
“我燒煤爐!沒有收入,燒不起煤氣包!”孫老頭答道。
“冬天長住這兒容易得關節炎。”潘正龍說。
“住習慣了!到冬天人要多運動,不活動關節疼坐骨神經也疼!”孫老頭答道。
“你有幾個子女?”潘正龍問。
“我有三個女兒沒有兒子。”孫老頭答道。
“那你爲什麼不和女兒一起生活呢?”潘正龍問。
“大女兒家在六樓,實際上是七樓,一樓下頭有一間儲藏室。我爬上爬下不方便。大女兒要我去住,我不肯去。二女兒、二女婿都下崗了犯不著去。三女兒一家房子小,想去住不起來。我一年賣雞蛋賺二千多塊錢,買給雞吃的糧食得花二千多塊錢,等於不賺錢。我每年給三個女兒一人六隻雞六籮蛋,她們貼我一點錢用,就這麼回事!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當然嘍,比起以前好多了,以前爲了捕幾條魚風裡來雨裡去,確實受罪、辛苦!”孫老頭答道。
突然孫老頭似乎聽到了什麼,他豎起耳朵。
“伯伯有餅!伯伯有餅!伯伯有餅!——”他彷彿聽到從河面上傳來的一個小女孩的不停地喊叫聲。
“唉!可憐啊可憐!”孫老頭打了自已的耳朵一下,似乎想打走幻聽。
“老伯,您說什麼?”潘正龍問。
“我聽說今天早上吳婭淹死了。她跟她父母在一起怎麼會淹死呢?她父母是搞運輸的,他們有一條千噸駁輪。小女孩子今年八歲,她最喜歡吃我做的煎餅。每當她家的大駁輪停靠這兒河灣時她就會到我這兒來玩。只要我烙餅她就會不停地說:‘伯伯有餅!伯伯有餅!伯伯有餅!’沒完沒了地念叨。怎麼好好一個娃娃說沒有了就沒有了呢?!”孫老頭說罷凝目朝河面望去,他似乎要大河給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
“水火無情啊!”潘正龍長嘆一聲。
“我聽到惡噩之後始終不相信她會走了。我在河面上到處都能看到她的活潑可愛的身影。‘伯伯有餅’一刻不停地在腦中、耳中出現,折磨得人快瘋。如果不是你來,我可能被它搞成了瘋子!”老人說出心裡實話。
“也許是她陰魂不散的緣故!”潘正龍想起了父親託夢給他的事後說道。
“我要爲她買幾刀紙燒一燒!她可能在陰間沒錢買餅吃就託夢給我。我要上街去了,我就不陪你閒聊了!”孫老頭急切地說。
“我也要走了,不能老打攪您!”潘正龍準備離去。
“我巴不得你常來玩!如果不是這個小鬼在鬧,那麼我會請你吃中午飯的!我好交友,你看起來不壞,以後你常來玩啊!”孫老頭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麥子,撒了後他和潘正龍一道向大堤上走去。
二人上了大堤後告別,各走各的路。
潘正龍囊中羞澀,找工作對他來說是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吳秘書的錢畢竟不是自已的錢,用起來不如自已的錢用起來方便。吃過早飯之後他就跑職業介紹中介,填了一張又一張的表。中午胡亂吃了一點東西,下午接著跑。
大概在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他正巧經過秦淮大橋。橋上橋下人聲鼎沸。他第一感覺以爲打撈人員撈到了吳婭的屍體,想想覺得不對,她不是在這兒淹死的呀。排除了這個想法後魚浮頭大家撈魚的想法進入腦海之中。仔細考慮也覺得不對,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看撈魚呢?肯定有別的什麼事情發生!他擠進人羣中一問,幾個人爭先恐後地告訴他:有一個女孩子自殺跳進了水裡。
“她爲什麼要跳河呢?”潘正龍好奇便問。
“你問我,我問哪個?”被問的人衝了他一句。
大家七嘴八舌,潘正龍很快就弄明白事件的經過。
二十分鐘前有一名女孩子跳下了河,她跳下河之後爲了救她三個男人跟著跳下了河。三個男人二個是青年人一個是中年人。一個青年人和一箇中年人齊心協力將這個女孩子救了上來。另一個青年人水性不好,救人者反而成了被救者。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把大家急得要死。他很長時間沒露出水面,大家估計他兇多吉少。此時一些人正在用拖網打撈他,岸上的人大多數是看熱鬧的人。
女孩子已被送進醫院,二位生還的見義勇爲人士被當做英雄。不久另一位救人者的屍體被打撈上岸。生爲人傑,死爲鬼雄,這一位不幸的救人者在他的追悼會開後不久就被人民政府授予烈士稱號,這是後話。
曲終人散,潘正龍是最後一個離開者。因爲他那兒停水,回去既要找飲用水,又要洗鍋刷碗,他嫌煩。不用做事,無所事事,他就是一個清閒之人。晚飯好對付,條件不允許他成爲一個央吃央喝之人,三兩蒸餃就把他打發了。吃過晚飯之後,無所事事的他不想回到自已的沉悶的小屋中,他就到大河邊上閒蕩。老孫頭的船家在秦準大橋北邊,而他此時在秦準大橋南邊。
走了半個多小時,怪事接二連三發生。
他看到在大堤上有十幾個人圍著一個女人。有人哭,有人出點子,有人跪在地上攔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