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盤腿坐在畫架前,雖是盯著櫻桃樹看,可眼神卻沒有焦點。
老鬼躺在柔軟的橫枝上,伸了個懶腰,看氣色法力大概恢復了不少。
“我說笨蛋,多思無益不如學也,別受制於前人的條條框框,要學會自己觀察。”
李瑾懵懂的點點頭,老鬼忽然來了興致,坐起身子,說“胸有成竹的故事聽過嗎?觀察多了自然會產生自己的見解。”
李瑾又點點頭,拿起畫筆在紙上塗了起來。
老鬼很滿意,接著說“世界上不存在標準答案,你的選擇纔是正確答案。”
“米芾認識嗎?他重要的畫作都是在生命最後五年裡完成的,他不盲從先人,提倡自我觀察……”
老鬼滔滔不覺的說,像個古板的私塾老師,等李瑾終於收筆時,激動的閃到了她身後。
不看還好,一看就想把她拍死!
“讓你觀察,不是讓你看帥哥……雖然那也是觀察,但女孩子豈能如此不知羞?”
李瑾只當他不存在,若有所思的把畫卷起來拿到酒鋪去了。
韓延點了獼猴桃酒,李瑾用木酒勺把深綠色的酒液倒進竹杯,貼著吧檯推給了他,靠牆的酒架上擺著十幾個棕灰色的粗陶甕,都用藍印花布封了口。
“你終於營業了?粉絲還認得你不?”李瑾笑嘻嘻的趴到韓延身邊。
“我在直播,你入鏡了,白癡!”
李瑾趕緊往旁邊一閃,但屏幕下方已經涌現了許多關於她的評論。
“這女的是誰?”
“好像是派對上落水的那個,剛纔是故意入鏡的吧。”
“韓延還幫她推過漫畫。”
“是那個靠韓延上位的女人?他們還在一起?”
韓延心裡十分嫌惡,招呼都沒打就把直播給關了。
“李陵說至少要產點糧固粉,據說已經有媒體開始捏造我英年早逝的新聞了。”
“我覺得這鎮子有點怪。”他艱難的抿了口酒,又接著說。
“別人發的消息我都收的到,可是我的信息卻發不出去。”
李瑾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自己和小六的遭遇,問“你怎麼知道沒發出去?”
“因爲我提的問題他一個都沒回答,他做我經紀人已經三年了,從沒出現這種情況。”
他想了一下,又接著說“我在古鎮這麼多天,也沒刻意隱藏自己,居然連一張私照都沒流出去。”
“這意味著什麼?”
“我不知道,太奇怪了!”韓延抿了口酒,說“能接收信息卻發不出信息,也就是說一但遇到危險我們都沒辦法求助,我們好像被困住了。”
說到這,兩人面面相覷,不敢再往深處想,這時門外傳來了五里拐的聲音。
“今日喜神在東,切不可背對著它,明天十點犯衝,午後方可出門。”
這老頭風雨無阻的擺攤,兢兢業業的說謊,既有如此貪財之人,說明小鎮還是挺有煙火氣的,李瑾內心寬慰不少。
“大紅票子來一張。”
“你不是說聊天不要錢嗎?”
“聊天不要錢,但抽籤要錢啊。”
“籤我也沒抽啊!籤筒還在你腿邊上呢!”
五里拐低頭一看,心說媽呀,我老糊塗了,籤是上個人抽的!他靈機一動,馬上改口說“我給你破災了,這是泄露天機的事,多少給點兒。”
青年不知給了多少,總之是罵罵咧咧的走的。
沒過幾分鐘,五里拐忽然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他平日邋遢,老太十分不待見他,不準他進店裡來。
“別跟人說我在這。”還沒等李瑾同意,他就慌張的撩起簾子鑽進了後院。
李瑾伸頭看了看,兩個警察正在門口逡巡,心想又不一定是來抓你的,而且也沒必要躲到後院吧!
五里拐跑進後院並沒有躲起來,而是直奔老太住的東廂而去,雕花窗上掛著厚厚的窗簾,什麼都看不見。
他鬼祟的站在門前,伸手一試,指尖發麻,這房子設了很高深的結界,硬闖的話,整個人能被大卸八塊。
“喂,你在那幹嘛?警察走了,快出來吧!”李瑾撩開簾子喊。
五里拐一驚,忙道“來了,來了!”
“是不是又算岔了?你能不能別詛咒人家?”小六說。
“呸,我五里拐人稱五半仙,年老看壽命,年輕算婚姻,什麼時候看岔過?”
“那就是騙錢了,說好的五十,人給一百,你只找了二十,我都見過好幾回了!”
“你血口噴人,不得好死,信不信我給你下咒?”五里拐還急眼了。
“出去!出去!出去!”小六也撒起潑來“再不出去,我喊婆婆了!”
聽到婆婆二字,五里拐麻溜的跑走了。
傍晚,李瑾回房,伸手在口袋裡摸鑰匙時,忽然聽見屋裡有細碎的說話聲,聲音壓的很低。
“這丫頭好像很討厭我們。”老鬼說。
“所以千萬不能讓她知道那口井的秘密。”美少年說。
“她要是知道我們對井水過敏,一定會報復我們的。”婦人說。
“對對對,跟誰都不要提,一定要死守秘密。”老鬼說。
原來如此!終於讓我抓到軟肋了,李瑾喜出望外,怕他們察覺自己偷聽了秘密,還特意跑回酒鋪轉了一圈纔回來。
鬼怪們說的井就是那個畫滿符咒,乾隆年間的古井,看起來十分詭異,好像封印了什麼東西。
但也正因爲如此,井水纔有奇效嘛,李瑾是這麼想的。
她站在井沿上,把桶扔進去,井口黝黑深邃,過了很久才聽見噗通一聲,這得多深啊,她忽然想起了一個說法:深井下面有另一個世界。
她吃力的拽著井繩,桶裡水光搖曳,簡直就是生活的希望!她想象著三隻鬼被井水潑過的情形,會顯形嗎?會生病嗎?
媽的,該不會融化吧!缺胳膊斷腿也不太好吧!李瑾心裡咯噔一下。
就在這時,水底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張嬸子,籮筐借我使下。”
李瑾大驚失色,手一滑,鐵通叮叮咚咚跌到井底,她差點被帶下去,嚇得一個趔趄跌坐到井沿上,裙子浸滿泥水。
她覺得手掌鑽心的疼,伸開一看,已經被繩子磨出血了,痛苦委屈齊上心頭,哇的一聲又哭了。
三隻鬼次第顯現,神態各異的看著她。
“你看,她又受傷了,你們太沒輕重了。”老鬼說。
“她居然連一點法力都沒有,鹿死於角,獐死於麝,空有這種天賦,會被害死的。”婦人說。
“所以說還是先吃了吧!”美少年揮著香帕,說“毫無自我保護能力的奇珍異寶是最香甜的食物,被高級妖怪發現的話,就沒有我們的份了!”
聽到這三隻鬼又要吃它,李瑾尖叫一聲嚇跑了。
“還是養肥再吃吧,這種品質的元神過早採摘太可惜了。”
“萬萬不可!養出感情就下不去口了。”婦人吐了口煙,幽幽的說。
“這倒不必擔心,你們不行就讓我來,我可是出了名的壞心腸。”美少年奸邪的笑道。
被幾隻鬼折騰的好幾天沒睡好,第二天晌午,李瑾耷拉著腦袋坐在酒鋪裡,忽然睏意上涌,腦袋不由的撞上了吧檯。
砰地一聲,啊!痛得她齜牙咧嘴,趕緊用手摸頭看看有沒有裂開,結果受傷的手碰到東西又火辣辣的疼。
她簡直氣炸了,恨不得馬上找道士把那三隻可恨的東西超度了。
“你手又怎麼了?!”韓延坐上高腳凳,撿起李瑾纏著紗布的手翻來覆去的看。
“井繩磨的!”
“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人?”韓延氣的把她的手撂開了,說“臉上凍瘡還沒好,手又磨破了,誰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啥活都得承包了。”
“哎!”李瑾嘆了口氣,沒了往日的尖銳,心平氣和的說“先別罵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你這麼正經我有點不習慣哎!你該不會說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你是對的。”
“啥?!!!!!”韓延大驚失色。
“我的意思是鬼打牆那件事。”
“哎!”韓延拍著胸脯,說“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又接著說“你怎麼還惦記著呢?那女孩在醫院躺了兩天就醒了,啥事都沒有,醫生說是水土不服或者是食物中毒。”
“不是的。”李瑾盯著韓延認真的說“令她昏迷的是這位。”說著李瑾將畫放在吧檯上嘩的一下展開,裡面是一個氣質溫潤的白衣書生。
“誰允許你畫帥哥的?”
“他不是人是鬼,這幾天讓女生昏迷的就是他。”
“等等!”韓延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到鬼?”
李瑾四處打量發現附近沒有鬼魂,便壓低聲音說“沒錯,我能看見鬼魂,你不是會捉鬼嗎?咱兩配合,肯定能抓到這個書生。”
“李瑾,你怎麼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呢?又想整我是不是?你不能因爲我喜歡你就胡言亂語,我還是有智商的。”
“我以前是整過你,但這次我絕對是認真的。”
看著她認真的神情,韓延很想相信她。
“那就證明給我看,只要能讓我心服口服,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走在前面給你開路。”
“好,今晚就證明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