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紫雲山,如同一尊入眠的巨獸,白日的猙獰悉數收斂,在朦朧月色的映襯下,只露出依稀的崢嶸巨影。寂寥的星空中,隱有一層淡淡的紫氣漸漸聚集,慢慢形成了薄薄的雲霧,對著紫雲宗核心區某座高峰悄然飄去……
問蒼峰,並非紫雲山最高峰,但卻聲名赫赫,在玉書國那些老牌窺道境強者眼裡,它曾經代表了一個時代,屬於紫問蒼的時代。雖然那個時代早已謝幕,但這座以他命名的山峰依舊矗立,如今成爲紫雲宗內門的象徵。
夜色中,問蒼峰頂的建築影影綽綽,但正中一座大殿卻是燈火通明。
大殿內坐有八人,他們或是年逾不惑的中年,或是花甲老者,表情皆是有些陰沉,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火藥味。
“唐風公然屠殺同門,按宗規屬於死罪,必須得到懲處!否則羣起效仿,後果不堪設想!”
坐在蒲團上的一個山羊鬚老者驀然開口。
“嶽侗長老所言差矣,在大比中出現傷亡也是在所難免,更何況是王晁先向唐風下的殺手,他纔是觸犯了宗規,唐風何罪之有!”
山羊鬚老者話音剛落,坐其對面的一個白麪中年人立刻出言反駁。
“本次大比並未禁用玄寶,而唐風故意行兇卻是衆目睽睽,沈寒長老有失偏頗吧!”
山羊鬚身側,一個窄額擴腮的中年人冷嗤一聲。
“該不該使用玄寶暫且不論,但王晁對唐風起了殺心可是有目共睹!唐風不過是奮起反擊,這才失手殺了王晁。嶽泓長老,你還是莫要以偏概全的好!”
身材魁梧的章雲虎也是甕聲說道。
……
大殿內爭論不休,火藥味越來越濃。
唯有三人沉默不語。
顯然,關於如何對待唐風擊殺王晁這件事,這八位內門長老分成了三方陣營。沈家和章雲虎力挺唐風無罪,岳家恰好相反,堅稱唐風有罪,而那始終緘默的三人則是來自紫家,似是保持著中立。
“身爲內門長老,理應團結一致,卻在這裡爭吵不休,成何體統!”
就在衆人僵持不下之際,內門大長老威嚴、蒼桑的聲音驀然傳來。
這道聲音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道韻,彷彿與天地共鳴,攝人心魄,如同天道伐音。
頓時,鬧哄哄的大殿瞬間變得鴉雀無聲,衆人皆是垂首不語。
雖然同爲內門長老,但大長老無論是實力、威望,還是在宗門的地位,皆是令在座的諸人望塵莫及,就連宗主紫無暇,對其向來也是禮敬有加。
“唐風麼……倒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假以時日,或許能堪大用。這一點,你們應該沒什麼異議吧!”
稍傾,大長老的聲音再次傳來。
“大長老所言極是!”
章雲虎和沈寒皆是連聲附和,紫家三名長老也是頻頻頷首。
見狀,岳家的幾位長老皆是面色陰沉,心中大爲不滿,卻也只能咬牙點頭。
“但唐風畢竟有殺人之實,此過不可輕恕,那便罰他進誅魔塔思過半月,今後宗門大比一律禁用玄寶。此事就此作罷,都散了!”
隨
著大長老對唐風擊殺王晁一事的蓋棺定論,衆人皆是紛紛散去。
……
無盡的夜幕,掩蓋了宗門裡的洶涌暗潮,卻抹不去唐風心中的焦慮。
此刻,唐風的房間內,燭燈未燃,氤氳的月華透過搖曳的樹梢自窗臺傾瀉進來,映照出屋內的模糊輪廓。
唐風坐在牀上,面露沉思,眉宇間一片憂慮之色。
雖然白天的戰果豐碩,他也如願以償的晉升內門,但他並沒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漸生出一抹越來越濃郁的焦慮,進而謝絕了閆彪爲慶祝晉升內門而擺設的宴請,早早的回到了房中。
畢竟,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擊殺了王晁,姑且不論王晁的岳家門人身份,單就殺人這一點,便已觸犯了宗規,這便是唐風焦慮的主要緣由。
宰殺王晁,唐風並沒有感到絲毫的後悔,但他對做這件事的時機與場合的把握,卻是覺得太過於操之過急,過於明目張膽,以至於會留人口舌。
除此之外,他對於斬殺嶽崎這件事也是感到有些不踏實。
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東窗事發,他恐怕在宗門裡將無立身之地,必將再次陷入四處逃亡的境地,如同當初逃進麒麟山脈一樣。那時他面對的只是楚家這樣一個小家族,而岳家可是龐然大物,若真淪落到那一天,結局可想而知。
這兩件事攪合在一起,使得唐風頗感焦慮,對自己在宗門的前途憂慮重重。
衝動是魔鬼!
倘若這次能僥倖逃脫此劫,今後一定得改改這衝動的毛病!
唐風開始反省自己。
宗門裡派系林立、勾心鬥角,對於像唐風這樣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實力的新人來說,可謂是舉步維艱,若是自己再不小心謹慎一些,只會更難生存。
這一夜,唐風幾乎徹夜無眠。
……
翌日,是新晉入內門的弟子趕赴內門報到的日子。
閆彪兄妹一大早便來到唐風的住處,後面跟著一幫閆門小弟。
“唐兄啊,唐兄哎!走啦走啦!”
閆彪在外面興奮的嚷嚷著。
因昨晚睡得很晚,唐風尚在睡夢中便被吵醒。
旋即,在許多外門弟子豔羨的目光中,唐風和閆彪衆人對著內門方向走去。
一路上,衆人皆是大步流星、腳底生風,也就花了半個多時辰,唐風等人便趕到了內門所在的矮峰區。
唐風只來過內門找過姬敏一次,對這兒並不太熟悉,而閆彪卻是輕車熟路,在他的引路下,唐風來到了一座小型廣場跟前。
眼前這座廣場坐落於數座矮峰之間,地面用灰黑巖鋪砌而成,給人厚重之感。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尊巨型雕像,高達十多丈,煞是醒目。
雕像栩栩如生,刻畫的是一名年輕男子,相貌英俊,神情冷峻,下巴高高揚起,似在擡首問天。他的右手握有一桿長槍,烏黑的槍身高高挑起,槍尖直指蒼穹,顯得霸氣側漏,散出一股傲瞰衆生般的睥睨氣勢。
雖只是一尊雕像,唐風依然從中感覺到一股迫人的壓力,彷彿面對著一位可輕易掌控他生死的至尊強者,讓他心中油然生
出一股濃濃的敬畏之情。
更讓他覺得訝異的是,眼前的這名男子隱隱給他一種熟悉之感。但唐風可以確信,他並未見過此人,這種矛盾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唐兄,這座雕像便是我曾跟你提起過的紫問蒼前輩?!?
見唐風目不轉睛的盯著雕像,面露驚訝,閆彪便在一旁解釋道。
果真是舉世無雙的驚天巨孽!
唐風點了點頭,心中暗贊。
他以前便聽閆彪說起過這位紫雲宗過去的掌舵者、曾經的絕世強者——紫問蒼。
在屬於他的那個時代,他傲立衆生之巔,笑看世間風雲,連玉書國國主司承對他也是敬畏有加,在他的帶領下,紫雲宗成爲當時最強大的宗門,使得紫雲宗幾乎成了凌駕於玉書國王室之上的超然存在。
只是這位驚天偉人爲何在他最巔峰時突然就失蹤了呢?
在對紫問蒼心生崇敬的同時,唐風也是暗自驚訝。
這個疑問,外門似乎無人知曉,他也就無從得知。
而且,宗門似乎對此忌諱莫深,從未透露過一絲半點。
“唐兄,咱們還是先去辦理手續吧,等進了內門,有的是時間來此瞻仰?!?
見唐風緊盯著雕像,腳不挪窩,閆彪笑道。
聞言,唐風這纔將目光漸漸收回,淡淡一笑。
旋即,他和閆彪二人朝著廣場邊緣的一座圓形建築走去。
新晉入內門的弟子已經陸續到來,還有一些聞訊趕來的內門弟子,前來迎接各自的親朋好友,使得這裡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你就是唐風?”
正行走間,耳邊冷不丁的傳來一道冰冷的質問聲。
唐風倏然一驚,只見不遠處走來兩名黃衫青年,正細細審視著他。
驀然間,唐風心有所感,擔憂的事情終於來了。
“沒錯,就是他!”
王霸突然從這兩名黃衫青年身後閃了出來,指著唐風厲聲道。
不等唐風開口,那兩名黃衫青年便一左一右的衝了上來。
唐風心知不妙,打算腳底抹油,卻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兩股玄力場同時鎖定。
醒靈境後期!
逃是逃不掉了,唐風索性站在原地,全神戒備。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見機行事了。
“王霸!你們來幹什麼!”
乍一見到孫珂和兩名面色不善的風紀隊弟子,閆彪便知不妙,甕聲說道。
“唐風,你可知罪!”
當這兩名風紀隊弟子掠到唐風跟前,其中一人厲聲開口,另一人則是對著唐風身後繞過去,顯然是打算封死唐風的後路。
“我究竟犯了何罪?”
唐風明知故問,一隻手伸進懷中,將裝有金龍精血的玉瓶握在手中。
瞧這兩人兇狠的架勢,唐風自忖宗門這次給他定的罪一定不輕,極有可能讓他殺人償命。他又豈甘爲王晁償命,便打算故技重施,進而逃出生天。
一定要逃出去!
事到如今,他心中反而沒有了擔憂和驚慌,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