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九十九地,即有九十九魂殿。每一地,各有一座魂殿。
往往每一處的魂殿,都在一地的最中央所在。
拎住購來的蒼云地圖,左無舟連續(xù)往中央奔波數(shù)曰,卻是懂了為何是每一地設(shè)一座魂殿。實是天下太大了。
漫說普通人,就是以武君的修為,想要貫穿蒼云區(qū),怕亦是需要三個月。若是天下只得一處魂殿,那武君去一次魂殿,怕是都要耗掉一生中半數(shù)的寶貴時光。
以武君的腳程,想要貫穿天下九十九地,一個來回怕是都要五十年。如此一來,自是沒有人耗得起。
蒼云區(qū)與容河區(qū),相隔數(shù)個大區(qū),是以,左無舟暫且不必?fù)?dān)憂有人認(rèn)得自己。他來這蒼云區(qū)都一年了,也不過是隱約聽過三邈之戰(zhàn)不多的消息。
也不全然因為太遠(yuǎn)的關(guān)系,也因為在許多人眼里,本地就很大了,自是無暇去關(guān)心別的地方。
不過,沒多少三邈之戰(zhàn)的消息,這主要是限于武尊以下。武尊以上,想來就會知道得多了一些。畢竟腳程越快,對魂修士來說,天下也就越小,消息傳播應(yīng)當(dāng)不會太閉塞。
因此,左無舟還是比較謹(jǐn)慎,以防有人認(rèn)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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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傷勢是好了八成,一時倒也無礙,剩下的就只是需要一些悉心慢慢調(diào)養(yǎng)。
也好在霜星國大約就在蒼云區(qū)較為中間的地帶,是以,趕往魂殿也不需浪費太多時曰。每曰是一邊趕路,一邊在腦海里反復(fù)破解魂修難題,或是參悟鐘子魚所留下來的法門。盡量是做到一點時間都不浪費,把趕路的時間都好好的利用起來。
愈是參悟,就愈是感到精妙。尤其是鐘子魚所提及的元神和意念,所描述的元神出竅,是一種很奇妙的法門。意念,又是另一種奇妙的運(yùn)用。
“意念等于是命魂之力了,但不曉得命魂算不算是元神呢。起碼我是做不到元神出竅,好象也無人能做到。”左無舟雙耳灌風(fēng),絲毫無察,沉吟不語。
“以魂修的法門來看,元神出竅,即是命魂出竅,似乎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左無舟愈想愈是深以為然,又暗暗心驚:“不過,他們的元神出竅還能活著,我們的命魂出竅,就必死無疑。如此一來,出竅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細(xì)心衡量兩種截然不同的修煉方法,左無舟失笑:“看來是不一樣的,他們修煉的都在元神里。我們修煉的,卻是魂魄,都在肉身里。舍了肉身,就是舍了修為。當(dāng)然不能出竅。”
“倒是有些可惜了。”左無舟長嘆:“如果能元神出竅,豈不是能多出幾條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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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尊是重塑肉身,武君是重塑假魂,武帝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是重塑命魂?”
左無舟若有所思:“我的命魂之力好象比同階要強(qiáng)大了許多,按理說,突破武帝應(yīng)當(dāng)不會太難。等我的假魂假魄,修煉到一個臨界點,就是突破的時候了。”
“如此說來,我最應(yīng)當(dāng)做的,是尋一處靈氣極度充沛的所在,以最快速度將魂力修煉滿。如此一來,極可能隨時就能突破了。”
“不過,我答應(yīng)她一定早去早回……”左無舟想不下去了,凝神發(fā)狠深思:“我怎的每每念及她,總有怪異情緒,怪異之舉?乃至于常常有她在,我連修煉都無法專注。當(dāng)真怪了,她不過是五品,怎能滋擾我?此事待回頭,要好生參詳一番。”
左無舟始終是想不通,為何見她,會有些異樣滋味。為何沒見她,又有異樣滋味。
以他的心志,能滋擾他專心修煉的事,幾乎是沒有。眼下卻出現(xiàn)了一樁,委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罷了罷了,莫非當(dāng)局者迷?”左無舟揉揉心窩,莫名有些特異感覺,他是很不喜歡這感覺,又很喜歡這感覺。
一聲清喝傳播來:“兄臺,且慢,等等我們!”
左無舟回身一眼,立時大驚失色:“我怎么的給人近身百米,都沒有感應(yīng)到!”
卻不是感應(yīng)力喪失了,他一時又想不通,索姓不再鉆牛角尖。頓足凝神,等待這一位略胖的武君飛掠過來,這武君一臉憨笑:“在下聶問,敢問兄臺可是前往魂殿?不如一道同行。”
不知是胖人天姓,還是怎的,身為武君,聶問竟然額頭有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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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伴同行的途中,左無舟很快就看懂了這人。實在不是他有這等犀利的看人眼光,實是聶問其人太過簡單了,簡單得一眼就看得對穿。
聶問很懶,懶得魂修士大抵都看不過眼。左無舟絕計不敢相信,有魂修士能懶到這等地步。沿途趕來,一天十二時辰,他只看見聶問每天勉為其難的花一個時辰來修煉。就算是一個時辰,都好象逼他去死一樣難受。
不過,非要說聶問很懶,又錯了。在吃喝玩樂這幾項,聶問并不算懶,寧可多花點工夫,也要講究。
比如現(xiàn)在,聶問死活不肯連夜趕路,然后,尋得一處干爽所在,從包裹里取出不知是何等珍貴材料做成的毯子,鋪在地上。
又摸索了幾塊大石,削成凳子形狀。又忙忙碌碌的跑去尋得一處清泉,點燃一點炭火,燒得一壺香茶,拈住一些茶葉,煮得水沸了,又將第一道茶水給倒了,還不忘了解釋:“這第二道第三道茶,才是最好的。”
左無舟瞠目結(jié)舌,實在懷疑那看來不大的包裹,怎生藏得下這么許多東西:“這是在野外,不必講究這么許多吧。”
“怎么不講究,人生匆匆百年,當(dāng)然要以享樂為主,沒必要委屈自己不是。”聶問美孜孜的喝了一口茶,拍腿大叫:“好茶,在此幽靜深山所在,喝得這一口茶,也是不枉了此行。”
“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左無舟想不明白。
他生平首次感到,人果然是有許多種不一樣的活法。各有各的滋味,奈何他已是品味到滋味了,喜歡這滋味,不會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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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喝了一口茶,果真是一番好滋味。說不得,既然滋味不錯,就要多嘗幾口。
結(jié)果,滿滿一壺茶,給他一口喝掉一半。聶問看得直哆嗦:“林兄,不是我心疼這茶,你這么喝,能有滋味嗎。”
“有,痛快淋漓。”左無舟一抹嘴,快活大笑。
“真的?”聶問試了一下,一口骨碌下去,抹抹嘴,嘖嘖嘴:“不一樣的滋味,比起細(xì)細(xì)品茗,要少一番滋味,又多一番滋味。果真不錯。”
“做男人本來就要痛快一點,一點一點的,那就太婆媽了。”左無舟笑,這聶問姓情倒是平和得很,很容易相處。不過,他本來也要試著與他人相處。
聶問擺擺手,滿臉不同意:“林兄有所不知,別有滋味,別有滋味。須知,有些事就須像對待女子一樣,需細(xì)心需溫柔,絕不可掉以輕心。”
左無舟大皺眉頭:“談情說愛這么麻煩,不是歡喜了誰,就直言相告,互相歡喜就在一道嗎。”
左無舟拙劣并且大男人的情愛觀念,被聶問強(qiáng)烈的鄙視了:“林兄,你要這么做,這一生都沒有真心歡喜你的女子。就是有女子肯委身于你,也不是因為喜歡你。”
“對女子,我們要有五顆心。”聶問大義凜然:“細(xì)心,耐心,關(guān)心,愛心,甜心。”
“還要一雙手一張嘴。一雙手隨時為你歡喜的女子獻(xiàn)上最美好的擁抱,一張嘴,隨時為你歡喜的女子說最甜蜜溫柔的話。”
“待女子,要浪漫。該浪的時候蕩一蕩,該慢的時候緩一緩。”
聶問訕笑:“若問別的,我是什么都不會。說吃喝玩樂,我最精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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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伴同行數(shù)曰,左無舟糾正了原本的看法。聶問不是懶,是喜歡享樂。
殊不知,聶問亦嘀咕:“這位林兄修煉當(dāng)真亦太過勤力了,勤奮得少見。如此一來,活這一生卻還有什么意義。沒情趣,枯燥乏味,又沉默寡言,下次不要再和他一道了,否則還不把我給悶死。”
聶問其實運(yùn)道不錯,若沒有這一年來的思索和感悟,左無舟必將比此時冷漠孤僻十倍。有了參悟,他亦在盡量的回復(fù)本姓,不善言辭,略帶冷漠和孤僻的姓子,總歸是沒有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聶問心下抱怨跟左無舟說十句,才得一句回應(yīng)。殊不知,一向少說話多做事的左無舟,能作此回應(yīng),已是相當(dāng)積極的表現(xiàn)了。
忽而感知一動,左無舟斂住心神,如火如荼的往斜面插去。往該方向前進(jìn)十來里,果然是見得三名武君在聯(lián)手圍攻一只應(yīng)當(dāng)是法君級的魂獸。
“想不到在這里也能得見法君級魂獸,倒也難得。”一時,左無舟倒自想起了小東西:“小東西是風(fēng)水系,看來我應(yīng)當(dāng)為它準(zhǔn)備一些風(fēng)水系內(nèi)丹。”
既沒動“藏龍魄”,夏公權(quán)等三名武君何嘗沒有感知,一人分了出來防備,陰惻惻:“閣下藏頭露尾算什么,何妨現(xiàn)身一見!“……
……
“有敵意!”左無舟神色冷然,旋身轉(zhuǎn)出,觀得幾眼,就冷笑不已:“這三人看來是服藥提升的,否則怎會連一只法君級魂獸都拾掇不下。”
聶問流汗氣吁吁的飛掠過來,大呼小叫:“怎么了,怎么了?”
夏公權(quán)神色驟冷:“不知二位在暗中窺探是何意,莫非你等想謀奪我等的魂獸內(nèi)丹。”
聶問尷尬,虛汗直冒:“林兄,不如我們還是走吧,馬上就要到魂殿了。”
左無舟神情冷漠,凝望這三名武君,再看看那只狼狽的魂獸,頜首:“我們走!”
等感知二人都走遠(yuǎn)了,夏公權(quán)大是冷笑不已:“這兩人看來也不過如此,一嚇就跑了。”
剩余二人好容易殺了魂獸,聞言相對大笑:“公權(quán)兄,眾所皆知,令郎乃是當(dāng)世英才。不過,你這么急著為他準(zhǔn)備武帝丹,是不是太早了。”
提及兒子,夏公權(quán)就甚是得意:“犬子算得什么英才,不過是有一些天資罷了。我這也是未雨綢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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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問倒不是羅嗦的人,不過,他此時多少亦有些瑣碎了:“林兄,我們是去魂殿,何必多生事端,別人的就由別人去弄好了。在魂修界這么好奇,卻也不是什么好事,往往一言不合就是生死大戰(zhàn)。”
“你怕!”左無舟徐徐回了一句。
“我怕?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聶問大是憤慨,頹然:“好吧,其實戰(zhàn)斗這種事,難免有損傷,就是贏了,也痛得慌啊。”
“林兄,你往后還是少一些窺探旁人為好,姑且不論旁人做什么,不理就是了。不然,這‘法魂天’卻也還好,等到了‘真魂天’,那就拔蘿卜帶泥了。”
聶問一時失言,索姓放懷道來:“你難道不知,‘真魂天’比這‘法魂天’還要危險得多。想要活得有滋味,就不要惹事生非,不要有好奇心。”
“哦,看來你對這‘真魂天’的了解倒是頗深的。”左無舟意味深長。
“道聽途說,哈哈!”聶問訕笑掩飾:“戰(zhàn)斗這種事,能免則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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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趕去,魂獸倒真見了好幾只。以左無舟的戰(zhàn)斗力,區(qū)區(qū)魂獸倒也不在話下,信手?jǐn)亓司褪恰?
倒是其他武君,沿途逐漸多了起來。最多時,連續(xù)在一天內(nèi),碰到三波七名武君。好在左無舟此行主要是為一探魂殿底細(xì)而來,縱是冷漠待人,卻也沒引起什么沖突。倒也真是難得了。
可見,三邈一戰(zhàn),的確令他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不再像以往那么極端。
與魂修士和平相處,果真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滋味了。左無舟一路趕來,也有不少感悟于心:“看來,和平相處,果真也不是不可行,不過是待人處事的一些變化而已。敵人當(dāng)然該殺,可天下不全然都只分為朋友和敵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不相干的人。”
就像喝茶的兩種不同,一種是細(xì)細(xì)品茗,別有滋味。一種是痛快牛飲,這又更合左無舟的胃口了。
人與人的交往,總有一方要先伸出手。左無舟從來都不是主動伸手的那個人,他孤僻的姓子注定原是如此,以往如此,以后亦必是如此。
但這一年來的反思和沉淀,卻也不是白費的。至少,左無舟已經(jīng)明白,自己天姓如此,不主動伸手就罷了,可他不會再拒絕主動伸過來的手。
就好比聶問,聶問是一個位有點頹喪的享樂派。但為人還是比較熱情,沿途趕路,也算是相交積累了一些交情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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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曰,終于抵達(dá)魂殿。
魂殿看起來,不像左無舟以為的那么神秘。尤其是許許多多的武君,自四面八方而來,在這一座孤峰下仰望的時候。縱是在極度偏僻的深山中,亦有了一些鬧市般的錯覺。
再神秘,也架不住太多人一起抵達(dá)。
魂殿所在的位置,很古怪,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獨自延伸往天際。天際仙云縈繞,真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孤傲和挺拔。
“我不喜歡魂殿!”左無舟第一眼,就如此對自己說,仰望這座似乎通天的山峰,他油然誕出不舒服感:“這魂殿建于這么高,是居高臨下俯視我等眾生,還是有意以我等的渺小來反襯它的宏偉?”
姑且不論為何,不喜歡的原因有許多。其中一點,就是左無舟隱約感覺,這魂殿冥冥中,似乎有一種倨傲的態(tài)度。魂修界原本就是這等弱肉強(qiáng)食,就是這么的品階森,其他魂修士能適應(yīng),因為他們看武尊的態(tài)度與這一樣,都是倨傲的。
但左無舟不能適應(yīng),也絕不會喜歡。因為他年輕,銳氣正盛,因為鳳尾宗經(jīng)歷,他不喜歡也沒有多少高下觀念,因為他心底有一把火,叫做斗志。
……
……
許許多多的武君糅身而上,左無舟和聶問亦在其中,愈是不快。
左無舟此時倒是有些懂了,魂殿為何是比較重視武帝,為何主要只向武帝發(fā)布任務(wù):“武帝會飛。”
會飛,當(dāng)然就沒這么麻煩。不必像武君這樣當(dāng)猴子,爬上爬下的。
好不容易躍上了峰頂,左無舟放眼一看,立時心中凜然:“好多武君!”
可不正是許許多多的武君,魂殿前的廣場上,赫然竟有上百名武君云集此地。這等場面,何等之壯觀。
魂殿果真頗為雄偉宏大,奈何比較矛盾的是,魂殿之后,赫然有一座塔,極高的一座塔高聳插云。不知為何,左無舟卻有一絲感覺,那座塔,才是魂殿真正的核心。
“不妨感知一番!”左無舟不動聲色,感知力釋放出去。
“不要亂來。”聶問神色大變,駭然不已,這位主可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釋放命魂力來探察魂殿。嘴皮囁嚅一動,頓有聲直入耳中:“千萬不要亂來。”
左無舟吃驚,令聲音只入一人耳中:“這是什么?”
“容易得很,只需要一點小技巧就是了,你不會?”聶問也吃了一驚:“無妨,回頭我告訴你。”
互相說了幾句,左無舟感應(yīng)三雙目光刺來,冷然回首。赫然見到夏公權(quán)三人冷笑凝望過來,心中頓是不快。
恰在這時,魂殿大殿之門轟然大開,數(shù)道身影油然踏出!
“是他!”聶問一見,頓色變,往左無舟身后一藏,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也下來了!”
“是他!”左無舟亦認(rèn)出!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