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個人赤條條的來到這世界上,在茫茫人海之中掙扎、沉浮,經歷了多少的酸甜苦辣,歷經了多少的風浪波折,爲金錢,爲地位,爲名譽,爲權勢,爲一切自己認爲值得的東西而奔波忙碌。最終,化爲烏有,歸於陳寂。
未見之時,以爲再見不免心傷。但再見之時,莊一念看著棺中的莊明月,卻是連一滴淚也落不下來。
佛說,三千繁華,不過彈指剎那,百年之後,不過都是那一捧黃沙。
明月,何其有幸,在我那可悲的童年中,結識了你。
“這位貴人是?”那婦人見莊一念進了香,不禁在旁問。
莊一念低身三拜後,緩緩回身,看向那婦人。她淡淡頷首算是一禮:“莫瑯環。”
那婦人略思量一瞬,當即想起了莊一念是誰。
莫瑯環三個字她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洛陽城中現下誰人不知莫姑娘。
“您就是天香樓的那位東家,莫姑娘?”婦人一笑道。
莊一念神色冷淡:“莊太妃屍骨未寒,夫人在此地言笑怕是不妥。”
那婦人聞言,不禁訕訕的又向棺木中看了一眼,面有些許悲慼之色,卻不知幾分真假。
莊一念來到棺木前,看著內裡的莊明月,面色蒼白的她,即使是華服美飾卻也無法爲她增添半點生氣。
“我聽說過莫姑娘與太妃的事情,當年承興宮大火,還是莫姑娘將太妃從內殿救了出來?!蹦菋D人站在莊一念的身後道。
莊一念未語,似乎並無心理會那婦人。
她將一顆香餌放在了莊明月的玉枕旁,那淡淡的香氣濃而不烈,分外好聞。
身後的婦人聞到不禁湊上前問:“莫姑娘放在棺槨中的,是什麼,這香氣當真好聞。他日我也去莫姑娘的天香樓買上些許?!?
莊一念收回了手,淡淡看她一眼說:“這是薰屍用的香。”
婦人聞言,頓時一臉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
莊一念看著莊明月輕嘆一聲轉身:“走吧。”
“喏。”春寧當下緊隨莊一念出了靈堂。
身後的婦人看著莊一念離去的背影,不禁用力的擰著帕子,一副不甘願的模樣。
“夫人,您不必動氣,聽聞那莫姑娘向來如此,即便是王爺跟前她也時常是冷著臉的?!笔替疽誀懽约曳蛉艘驙懬f一念的冷淡而生氣。
那夫人瞪了侍婢一眼:“你懂個屁,莫瑯環可是皇上和王爺面前的紅人,若是有她引薦,五小姐即便進不了宮,入王府也是綽綽有餘。”
……
莊一念本欲在青穗堂多停留少許,但是見到了那個女人,便半點心思也無。
春寧見莊一念對那婦人的態度分外冷淡,不禁問:“姑娘可知方纔那婦人是誰?”
她怎會不知,多年前,那女人可是沒少給她臉色看。
“莊國公府的三夫人?!鼻f一念冷冷的說。
春寧聞言,想了想:“按說這洛陽城的貴婦奴婢即便並不識得,卻也是有些印象,但是這位卻從未見過?!?
“她出身紅樓,身份卑賤。是莊……國公並不願對外提及之人。平日裡亦是鮮少準她踏出國公府,未見過也是尋常。”
春寧不禁看了看莊一念的臉色,她雖然並未動怒,但是說起這些的時候,那語氣冷的有些不尋常。
春寧本也只是想要與莊一念說說話,以免她方纔見過莊太妃的玉身而太過悲傷,但現下見她如此,卻是不敢再多言了。
離開了青穗堂,莊一念便出了皇宮。
若是無事,這裡她一刻也不願意多做停留。
馬車駛出官道,頓見街衢之上百姓人聲熙攘。
聽到那熙攘嘈雜的聲響,莊一念反而覺著心中安定。
“停車。”莊一念突然吩咐。
馬車停下,春寧問:“姑娘是……”
她說:“我想走走。”
“喏。”春寧知她心情不順,不敢多問,扶著她下了馬車。
此時正是臨近正午之時,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街上人來人往,每一個人的臉上或喜或憂,或憤或怒,人生百態。
“姑娘小心。”前方馬車行來。春寧出言提醒。
二人避讓到一旁,只見馬車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亦是疾馳而過,似乎完全不擔心會撞倒行人。
“是李府的馬車?!贝簩幷f。
莊一念頷首,她也看到了馬車上李家的標記。
馬車行過,春寧隨著莊一念繼續前行,說道:“李家皇后得寵,皇后的侄女又被皇上破例冊封爲外戚公主,前往玆烏國和親,前朝李大人也正得皇上重用,可謂是風光無極?!?
“無極?”莊一念一聲冷笑:“物極必反,盛極則衰。更古倫常,恆久不變的道理。”
“李家之人不知檢點,落到最終,也是理所應當?!贝簩幗友缘?。
莊一念看她一眼:“你與李家有何過節?”
春寧搖頭:“沒有。”
“聽你言外之意,似乎對李家頗爲憤恨。”
春寧看了看莊一念,繼而道:“因爲李家皇后傷害過姑娘您?!?
莊一念脣角微揚:“李家於我,至多隻是些許皮肉之苦而已。但我於李家……”
之後的半句話,莊一念並未言明,但是春寧卻已心中明瞭。
現下表面來看,所有人都以爲莊一念與李家走的很近,就連生如一都曾以爲莊一念已經站在了李家的那一方陣。
但是莊一念自己卻是無比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她有的是耐心,她可以陪著李家慢慢下這一盤棋。
還有那些意欲或曾經傷害過她的人,她正一步步的,放著長線釣著大魚。
莊一念與春寧二人一路說著話,漫步走回了天香樓。
千御得知莊一念平安歸來,終於心中安穩些許。
“宮中發生何事?”千御見莊一念的臉色不好,不禁問道。
莊一念卻不予多言,只說:“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她不願說,千御便不會追問:“可用過午膳了?”
“沒什麼胃口,我想睡一會兒。”
千御握著她的手,兩指順勢搭在了她的腕脈之上,見她果然並無不妥,這才頷首道:“那先去好好休息罷,待晚膳之時,我再喚你。”
“好?!鼻f一念硬擠出了一個淺笑,轉身回到了房間裡。
春寧伺候了莊一念入睡後退出房中,見千御靜默不語的立在門外,怔愣一瞬後低頭一禮:“主子?!?
千御未語,向外走去,春寧跟了上去。
“宮中發生何事?”千御直接問春寧。
春寧一五一十將所有的事情一一道明,見到了生玄隱,偶遇了李皇后,還有在靈堂中見到了莊國公三夫人的事情。
聽到最後一個人,千御眉心微蹙。
當年莊一念在國公府中備受冷遇,少不了那個女人從中作梗。
只是這麼多年,未想到會因爲莊明月的離去,莊一念會再一次見到那個女人。
“可知說了什麼?!鼻в谅晢?。
“主子是問姑娘與莊國公的三夫人嗎?”
千御頷首。
春寧回想一瞬道:“那位三夫人得知姑娘的身份後,有意攀附,但是姑娘似乎並不予理會,二人之間並未說什麼緊要的,只是那三夫人問姑娘在莊太妃的棺槨中放的是什麼香餌,說是味道好聞,也想要來天香樓買一些,但姑娘卻說是薰屍用的?!?
“薰屍?”千御不知天香樓還有這東西。
春寧當即道:“並不是,那香餌是女子增加體香用的,放在牀榻之上,不需點燃,一夜之後,用香之人身上便會帶有淡淡的體香。只是不知姑娘爲何那麼說?!?
千御聞言不禁清淺一笑,心知她不過是刻意揶揄那女人罷了。
“可還有其他要事?”千御又問。
春寧想起李皇后對皇帝用香的事情,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還有一事,但奴婢現下還不能完全確定。”
“說。”
春寧將她的猜想,如同與莊一念所說一般稟明。
千御聞言,並沒有多大的反映,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下去吧?!?
“喏。”
她既然自有辦法,那他便不必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