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人一事可謂百轉千回,以所有人都難以預料的方式峰回路轉。
于此同時,那個在御書房因一個巴掌而將徐美人送進了冷宮的女官,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焦點所在。
其實對于這個結果,莊一念也是頗感意外的,她并沒有想到皇帝會直接做此決斷。
不過徐美人此人多次對她處處為難,若是當真被起復寵,對莊一念甚至莊明月沒有半分好處,如此也算是一絕后患。
而且,皇帝曾經對徐琳之的那些寵愛,早已在這些日子的未見中淡忘了多半,僅剩的那丁點顧念舊情的憐惜,已不足以支撐徐美人的嬌縱任性了。
徐美人昏厥后被帶離,皇帝未再多看一眼。莊一念一直跪在殿中,以為皇帝會說些什么,甚至一番斥責,但殿中沉默片刻,皇帝卻命徐長厚:“你去殿外候著。”
徐長厚不言有他,低身退出了御書房,將殿門在莊一念的身后閉合。
御書房中,便只有皇帝與她二人在此了。
莊一念不知皇帝究竟想說什么,竟連徐長厚也要避諱著,等了片刻。卻聽他說:“你答應了朕出宮辦差的事情,可還記得。”
皇帝竟然決口不提方才之事,這倒是讓莊一念稍有意外:“奴婢記得。”
皇帝說:“嗯。你……今日早早回去休息,明日晌午便啟程罷。”
莊一念默了一會兒,以為皇帝還會交代些什么,但等了許久也未聽他再言。殿中一時靜寂無聲。
許久,莊一念不得不主動開口:“皇上……”
“嗯?你還沒走。”皇帝手中拿著奏疏抬起頭來,見莊一念還跪在當前有些驚訝。
“皇上,您還未告訴奴婢,需要去哪里,辦什么差事。”莊一念抿了抿唇,有點無奈。
皇帝聞言怔了一下,看了眼御案上的東西,這才“嗯”了一聲說:“朕暫任你為監(jiān)察使,明日起程前往邢州調查邢州水患一事。”
監(jiān)察使。
莊一念真的是萬萬沒想到,皇帝這唱的是哪一出?
“皇上,奴婢為皇上辦事自無可厚非,但奴婢無才無德,難當此重任,更何況歷朝歷代雖有女官掌管內宮瑣事,卻從未有女官但當過……監(jiān)察使如此要職,奴婢擔心……前朝后宮得知此事,難免非議。”
皇帝此舉實在匪夷所思,莊一念猜想過皇帝會命她去辦什么差事,但是百般卻也未曾想過會是這件事。
頭前還聽尚不知說皇上會派他去邢州辦差,想來也是與此事有關的,可現下為何又突然鬧出了將她任命為監(jiān)察使這么一出看不明白的戲碼?
皇帝似乎早料到莊一念會說這些,聽罷也并未在意,只將一本明黃折子放在了御案的這一頭:“見此,如見朕親臨。朕會命十五名內宮禁衛(wèi)與你同行,旁的你無需多管。”
殿內并無內侍,莊一念只得自己上前去拿那折子,皇帝說:“此事并非兒戲,你也是聰慧之人,應該知道此行多舛,當小心行事,若是這件事辦的好,回宮朕必重重有賞。”
莊一念上前自己拿起了皇帝給她的那本明黃折子,打開一看,原是她的任命書,并命沿路州府百官助其成事。
莊一念這會兒的心里有點七上八下的,明知道這趟差事恐怕無論是沿路之行還是皇帝的用意都有些兇險,卻又推脫不得,有種騎虎難下的無奈。
莊一念與皇帝隔一個御案,他看著她說:“工部已派人前去修補河壩,但戶部所請賑災款項卻是巨大。如今朝中分為兩派各執(zhí)一詞,朕讓你做的,就是做朕的眼睛,將所見回稟既是。”
“奴婢斗膽,想問皇上,不知為何會……將此重任交給奴婢去辦。”
皇帝卻只清淺的笑了笑,遂即揮了揮手:“去吧,回來再說。”
如此便將她打發(fā)出了御書房……
回到了住處,莊一念看著那明黃的折子許久未動,她可以想像得到,此事一旦傳開,自己必然會被再一次推上風口浪尖之上。
從入宮之初便一心隱匿后宮,但卻一次次被推上風口浪尖,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吧。
傍晚,莊一念去了錦華殿。
莊明月見到她便起身迎了上來:“聽聞你受傷了,如何?嚴重嗎?”
握著莊明月的手,莊一念笑著搖了搖頭:“并不礙事,娘娘聽說了?”
二人落了坐,懷絲接言道:“現如今誰不知道徐美人昨日方才復寵,只因在御書房前打了莫女官,便被皇上一怒發(fā)落去了冷宮,如今后宮人人說的可都是這件事呢。”
莊一念心中苦笑,恐怕明日她離宮后不久,眾人議論的就不再會是徐美人被發(fā)落冷宮的事情,而是宮中女官被任命監(jiān)察使的事情了……
懷絲說著在旁看莊一念的臉頰:“現下還有些紅呢,奴婢這就去取傷藥來。”
莊明月聞言也來看:“怎的沒有上藥?”
莊一念拉著莊明月坐了:“這并不礙事,明日就好了。今日來是跟姐姐說另一件事的。”
見莊一念神色鄭重,莊明月問:“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莊一念頷首:“我明日便要出宮了。”
“出宮?”莊明月不解。
將那任命折子遞給莊明月,莊一念待她看完。
“皇上這是何意?!”莊明月驚訝不解。
搖了搖頭,莊一念說:“我也是今日得知的消息,皇上命我明日晌午之前啟程,時間倉促,便連夜來對姐姐說。”
看著那折子,莊明月細眉緊蹙:“朝中并無此先例,皇上為何會將這么重要的一個差事交給你一個女官?這里頭處處透著蹊蹺。”
莊一念又何嘗不知:“雖說如此,可此事皇上卻不允我推脫,已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往了。姐姐也不需擔心,我自會小心行事。”
見莊明月煩躁不安,莊一念反到是安慰她。
莊明月輕嘆一聲:“為何老天就不肯讓我的妹妹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生呢。”
莊一念笑。
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一生,是她“前世”所求。
此生歸來,便早起放棄了那些奢望。
安穩(wěn)或不安穩(wěn),都是在找到仇人手刃之后的事情了。
“姐姐困在這宮中無法與你同行,你將這玉佩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莊明月將一塊刻有“明月”二字的玉佩從腰側取下交給莊一念。
“姐姐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我不能要。”莊一念推拒。
“我知你不愿,可莊家分支頗多,你只身在外也許會有用得著的地方。”
莊家的子嗣每一個人都有一塊刻有自己名諱的玉佩,也是身份的名牌。而現如今的國公府莊家而言,莊明月身居后宮高位,這塊玉佩便是最為貴重的一塊了。拿著這塊玉佩,只要是莊家之人必會傾盡所能助其成事。
莊一念執(zhí)意不肯收下:“我不愿再與那里有任何瓜葛,你是知道的。”
莊一念不喜歡國公府,莊明月怎能不知,聽到此話,莊明月只得收回了玉佩,但在莊一念離開的時候,還是執(zhí)意塞了一摞銀票到她的手中。
出門在外,銀兩必不可少,莊一念當即便收了,一笑道:“又讓姐姐破費了。”
莊明月愛憐的輕撫了撫她的鬢角:“你我又何須說這些。只要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就好。”
翌日一早。
莊一念一身淡青色常服出了宮門。宮外,早有馬車與皇帝口中所說的十五名禁衛(wèi)等在當下。本以為會在這十五人當中見到尚不知,但卻并未看到他的身影,且眼下這十五人,也都是前次未曾見過的。
再一次與這些禁衛(wèi)同行,莊一念不禁想起了在皇家別院那一夜,迦南殺死的那兩個人,只是后來回宮太急,不知尚不知究竟如何處置的是否又查到了什么。
但是前日所見,尚不知的言行并不像是有何不妥之處。
十五名禁衛(wèi)并未著常服,而是清一色的禁衛(wèi)服制,莊一念有些不解,但卻也并未多問,自然是皇帝的意思了。
一名禁衛(wèi)當前抱拳一禮:“屬下原齊此次率十四名禁衛(wèi)奉命隨莫大人前往邢州。”
莊一念頷首一禮。
原齊的個子并不是很高,皮膚有些黑,有著堅毅的目光,并不像是常年生活在洛陽皇城中的禁衛(wèi),反倒更像是常年奔波在外之人。
莊一念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十五名禁衛(wèi)上馬同行,從洛陽官道而行,一路引人側目。
洛陽乃皇城,雖然皇孫貴胄達官貴人比比皆是,但是如莊一念這般宮制馬車后隨著十五名宮中禁衛(wèi)的卻是不多。
“瞧這架勢,應當是宮里出行的娘娘吧。”
“不像啊,娘娘出行身邊總要跟著幾個侍婢吧。”
馬車行進的并不快,一路聽到如此議論之聲比比皆是,有一瞬間,莊一念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但卻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逝。
“大人,已經出了洛陽。”馬車出了城門,原齊在外道。
“嗯”。莊一念淡淡的應了一聲。
片刻,她撩開了一側的簾子對原齊道:“我不想一路過于招搖,下一個驛站換普通馬車與常服。”
莊一念看了眼他身上的禁衛(wèi)服制,原齊聞言猶豫了一下。
“皇上可說過不準換馬車與常服?”見他猶豫,莊一念又問。
原齊當即回道:“不曾。”
莊一念淡淡頷首,放下了簾子不予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