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一年之際在於春,這話是不錯的了。
此時正值開春,處處都是百花鬥豔,有名的不知名的,大片大片怒放著,晃的人眼中斑斕不盡。小巷中來往商隊絡繹不絕,過客行色匆匆,人們的臉上總會不經意間揚起笑容,世間的萬物彷彿都透著活力。
這一大清早的,朝陽有力地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將所有人都披上了一層喜氣。卻有個不合氣氛的,孤單落寞的身影從街角轉出。這人一身孝服,緩緩在街上行走著,動作僵硬,失魂落魄,好似只是一具軀殼在行走著。不時有人皺著眉從她身邊繞過,嘴裡嘟囔著晦氣。
這人是個女孩,彎彎的柳眉,清清的大眼,也算的上是清秀,只是在她眉宇之間,卻是藏著濃濃的惆悵與悲傷。女孩停下身子,木然地擡起頭,望了望天空。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藍,可是女孩的心中卻只有無盡的陰冷。女孩眼中毫無生氣,眼角的淚漬還未乾,左手裡緊緊抓著一根青色的玉簪子。
女孩的身體又不受控制般的繼續朝前走著,她的心裡卻還在想著剛纔爺爺交待自己的話,腦中又浮現起那間破舊的小屋。屋前總有一道佝僂的身影,嘴中叼著煙槍,時不時吐出一縷青煙。女孩嘴角揚起一絲安慰的笑,是啊,再怎麼,自己還有爺爺。
“月唸啊,把你母親留下的簪子當了吧?!彼浀卯敃r爺爺就是這麼哭著跟她說的,“換了些銀兩,也好將你父親安葬了呀,唉。你這孩子,你真是命苦啊,若是將來爺爺也走了,你怎麼辦啊……”女孩名叫喬月念,出生貧寒。她的母親早在她出生之時便難產而死,自小,她便是由父親和爺爺拉扯大的,如今父親也身染重病撒手人寰,只留下未經人事的她與年歲將至古稀的爺爺,喬月念輕輕嘆息了一聲,又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遠處一張大大的白幡,上面紋著個大大的“當”字,月唸的目標就是那裡了。當鋪的門西側,種著一棵不知名的樹,上面結著滿滿的紫色小花,煞是好看,每個經過的人都會不經意的將目光在這樹上停滯一會兒。
女孩在那樹前停下了身子,擡起右手拂了拂枝頭紫色的小花,又踮起腳用鼻子輕輕嗅了嗅,緩緩閉上雙眼,一時間似是有所感觸,兩行清淚不自覺地便淌了下來。良久,女孩自嘲地笑了笑,舉起袖子將眼角的淚漬輕輕拭去,擡起左手看了看自己緊緊抓著的玉簪。這玉簪煞是好看,濛濛的青色中還摻著一絲紫色,玉質青婉,在日光之下不時閃爍著流光。女孩看著這簪子,彷彿是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儘管她也不清楚她的母親是什麼模樣。
女孩嘆了口氣,又用力將玉簪抓在手中,似乎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沒有再猶豫,快步走到當鋪門口,伸手挽起垂在門楣上的珠簾,一下鑽了進
去。
“啊——”女孩才進去一會兒功夫,就又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出來,重重地摔倒在地。接著一個大漢從門中走了出來,滿臉的厭惡,惡狠狠道:“真晦氣,哪裡來的也丫頭,給我滾遠點?!?
喬月念揉了揉跌的發疼的手肘,迅速爬起身,又再衝上去抓住那大漢,喊道:“叔叔,行行好吧,我只要把這簪子當了,就能給爹爹下葬了?!闭f話時眼中已經噙滿淚水了。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聚了好些人,都是對那大漢指指點點,看來都是些窮苦百姓,這世道也只有百姓能同情百姓了。
“丫頭你別不知好歹,快撒手!”那大漢別衆人指點也有些過意不去,壓低了聲音急促著說道:“你若是再這般胡攪蠻纏,我可不客氣了?!眴淘履钚闹须m是害怕,可是一想到家中屍骨未寒的父親,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只是閉著眼睛死死抓著大漢腰間的衣物,口中倔強地說著:“行行好吧叔叔,求你讓我進去當了這支簪子。”
“幹嘛吶!這麼吵?”就在周圍越來越噪雜之時,一個滿臉油光的老頭從當鋪中走出來,破口大罵。不過看到門口圍著許多人後,也是一愣,快步走到那大漢身邊問道:“怎麼回事?”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彷彿都在等那大漢如何回答。喬月念看這胖老頭的穿著像是當鋪的掌櫃,還沒等大漢回答,便鬆開抓著大漢衣物的手,身子一竄又到了老頭面前,“老爺爺行行好吧,我要當了這支簪子,好換些銀兩將我爹爹安葬了?!?
老頭早就看到了一身喪服的喬月念,也大致能猜到些什麼。這時見她轉而來抓自己的衣裳,不動聲色地朝後退了一步,袖子一拂,不留痕跡地將喬月念伸來的手打開,厲聲問道:“你要當什麼東西?”
“這支簪子?!眴淘履钜娛掠修D機,左手一擡,露出手中的事物。那老頭不耐煩地朝她手中一瞥,可哪裡知道這一看之下,竟是再也移不開目光。這簪子一頭雕有青鳳,通體碧玉,流光暗轉,其中一絲淡紫更是如游龍點睛般,不僅沒有壞了簪子整體的美觀,更是將其詮釋地唯美至極。老頭收回貪婪的目光,和藹地對喬月念說道:“咳咳,恩,這簪子我拿進去估價,你在外面等候可好?”
喬月念見他答應,心中已是長長舒了口氣,哪裡還有再多的話,只是不住點頭,眼中滿是感激。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朝她手中的簪子看了看。擡頭間見衆人還在圍觀,大喝一聲“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都散了!”先前的大漢也幫著遣開圍觀人羣,衆人見也再無事可堪,便各自嘟囔著奔走東西。老頭將她手中青簪收了走,與那大漢二人先後進入當鋪之中,留下月念一人在當鋪外靜等著。
過得良久,只聽其中傳來一聲,“破簪一支,碎銀二兩——”,喬月念
渾身一顫,心中默默道了聲:“孃親的簪子不是破簪,總有一天我會贖回來的?!敝楹熢俅伪蝗藪云?,先前的大漢懶散地走了出來,輕蔑地嘴角一揚,攤出一隻手掌現出掌中的碎銀子,“喏,拿去?!边€未等月念伸手來接,那大漢手掌一翻,碎銀散落在地。大漢哈哈一笑,轉身又走進那當鋪之中。
喬月念看著大漢的背影,眼中竟是閃過一絲憐憫,不過隨即又消失不見。她默默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銀兩,就準備轉身回家去安葬自己的父親。哪料起身之時耳邊一聲驚呼,接著一聲烈馬嘶啼,喬月念只覺得身子被重重一撞,接著好像自己被拋了起來,隨後又重重摔在地上。喬月念痛苦地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姑娘,姑娘,醒醒,醒醒……”也不知過了多久,喬月念聽見耳邊有人在叫喚,身子被什麼人輕輕搖晃著。那人好像離自己很近,說話時最終呼出的氣,弄得喬月念臉上微微發癢。喬月念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日光照的她視線有些模糊,慢慢地,一棵開滿紫色小花的樹映入她眼中?!斑@是……哦……我還在這裡啊。”
“姑娘你醒啦!”耳邊又傳來先前呼喚自己的聲音,只不過這次少了些焦急,多了些驚喜。喬月念轉過頭來,一張英俊的臉進入她的視線中,在他身後,依稀還有幾道身影。直到這時喬月念才意識到自己竟是躺在人家的懷中,一時間羞臊不已,臉色霎時變的通紅。沒有應他,只是默默別過臉去不再看他,輕輕點了點頭。
“呵呵,太好了。”那年輕男子開心地說道:“對了姑娘,你家住在何處?若是沒有受傷,我這便差人送你回去。”喬月念一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從男子懷中坐了起來,嘴裡喊著“我的銀兩呢?我的……啊!”原本簪子換來的銀兩是被喬月念緊緊抓在手中的,可是這時偏偏找不見了,才坐起身要尋找,突地右肩傳來一陣刺骨的痛,痛得喬月念瞬間冷汗流了下來,幾乎要窒息昏厥過去。
“你怎麼了?”男子聽她痛苦地一呼,又見她神色確實不對,再一細看,這才見到喬月念原本雪白的喪服上,在右肩的地方,一片殷紅從內而外地透了出來,看來,方纔這一撞非同小覷。
“快!快!開道回府,救治這姑娘。”那男子焦急地向身後幾人喚道。其中一人猶豫道:“大少爺,她身上可是穿著孝服,她……”這青年不等他再說話,怒喝道,“我是少爺還是你是少爺?不要廢話,快快回府吧!”
“是……是……”幾名嚇人不敢再多言,匆匆牽著馬匹,朝他們口中的府邸走去。
“不行,不行,我要回家……回家……”喬月念在那年輕男子懷中掙扎著,不過動作越來越小,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又再昏厥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