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定定的看了茶杯幾秒,搖頭,“我和你不熟,不要喝你的茶,也不想和你聊。”
周德:原來我不是法海,是猥//瑣大叔?。?
周德也算是身經百戰,他什么樣的病人沒見過!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他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林太太,你這么急是要趕去做什么事嗎?”
夏彤苦著一張小臉,“我什么事都沒有,就是不想和你呆一起?!?
周德差點噴笑,對面的小女人緊緊擰著秀眉,臉部表情因緊張和戒備而到了僵硬,偏偏她直視著他,一板一眼的讓他接受這個事實---我就是不喜歡你!
好吧,這聊天真的沒辦法繼續下去。
他雙手交叉放桌面上,“林太太,那我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我們這次治療時間為1個小時,”他指著辦公桌前的金屬小鬧鐘,“林太太,請你現在看下時間并牢記。”
夏彤順著他的手掌看,“現在是十點了?!?
周德笑,“林太太您看錯了,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什么?”夏彤錯愕,她湊近身體仔細的盯著鬧鐘看,突然,指針的擺動聲和滴答聲闖入她的世界,腦里一陣混亂。
“林太太,林太太…”周德在叫著什么她聽不清,眼皮好重她閉上眼,身體也癱軟在了后面的軟椅上。
周德起身,他拿過毛毯蓋夏彤身上,然后坐在她左側,手里翻閱著她的資料,聲音輕緩溫柔,“夏彤,你現在感覺如何?”
夏彤沉睡的面龐祥和,紅唇輕啟,“很暖,很舒服。”
“好,那我們現在聊聊天,你從小生活的家庭環境如何,家庭成員有幾個?”
夏彤嘴角勾起甜甜的笑意,腦海中呈現著那么一幅畫面,爸爸雖然開著一家公司,但每天會按時回家,媽媽會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問候他的辛苦,奶奶慈眉善目的從廚房里走出來,而她在客廳里玩?;驅懽鳂I。
“家里有奶奶,爸爸,媽媽,他們從來沒吵過架…家庭和順,夫妻情深?!?
“恩,家里誰和你關系最好?”
“是爸爸。他不管多忙都會抽空陪我玩,會用木頭給我做玩具,帶我到草原奔跑…他亦師亦友的啟迪著我的人生,又用如山的父愛教我走路,護我不跌倒?!?
周德看著軟椅上的夏彤,她的眼里流淌出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那你人生最快樂的時光是哪個階段?”
夏彤停頓半響,“高中的三年?!?
“為什么?”
“因為…我遇到了一個人?!?
“是誰?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女人沉默了,就連恬然的睡容都有些呆滯,似乎是茫然。
“那個人和你爸爸,你更喜歡誰?”
“不能比,因為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女人沒回答,寂靜的診療室里除了鬧鐘的滴答聲就是兩人清淺的呼吸。
周德不急,他托腮等著她的答案,許久,女人的聲音淡如輕煙,“爸爸是媽媽的,可他是我的?!?
哦,原來是愛人!
“夏彤,你知道你爸爸現在已經離開你了嗎?”
女人的嬌軀一震,本來已經干涸的眼淚再次涌了出來,大顆大顆的淚珠砸落在軟椅的毛毯上。
“記得最后一次見你爸爸的場景了嗎?”
“…恩。”
“什么時候?”
“高考剛結束。”
“你們談了些什么?”
此刻的夏彤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三年前,她站在一間小巧溫馨的房間里,她的面前有一位披著三千青絲,獨坐窗臺前的清麗姑娘,她拿著筆,在紙上勾勒著兩只手掌,執子之手,十指相扣的。
她的眉宇都沾染了些甜蜜的氣息,那張粉腮緋紅,她畫著笑著,紅唇輕抿,少女懷春,說不出的嬌羞動人。
突然房間門被敲響了,少女慌張的將紙張放進抽屜,一位四十多歲,高大斯文的男人走了進來,少女叫他“爸”。
爸爸在對面的椅上坐下來,他含著溫暖的笑,“一晃眼我家彤彤都長大了,高考結束了,你想報考哪所學校,學什么專業?”
少女猶豫了,“爸,我還沒想好?!?
爸爸說,“離填志愿沒幾天了你怎么還沒想好?你不是一直想去北京嗎,學繪畫?”
少女有些羞澀,轉動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烏眸,“我不想去北京了,我…”
爸爸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彤彤有喜歡的人了嗎?”
少女睜大眼看著爸爸,有驚有羞有怕,爸爸只是和藹的摸著她的頭,“想和他一起念大學,想留在他所在的城市,想和他一起商討未來?彤彤,告訴爸爸,他叫什么名字?”
此刻的夏彤看少女垂著眸,然后嘴唇挪動,說出了一個名字。
夏彤聽不清少女說的誰,但她看爸爸的身軀猛然一震,低頭的少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渾然不知。
爸爸說,“彤彤,你有多喜歡他?”
少女看了眼爸爸,轉眸看向窗外姹紫嫣紅的花園,其中有一朵紅玫瑰開的鮮艷動人。
“看不見他會牽腸掛肚,看見他會心跳加速,有時夜里會睡不著,心里滿滿…是對他的愛,卻愛在心里難開。爸爸,我想,我離不開他了?!?
爸爸的眼睛閃過震驚,驟痛,疼惜,慌亂無措,晦澀難懂,最后他寬厚的大掌拉住她的小手,“彤彤,爸爸相信你的眼光,如果兩個人相愛就勇敢的在一起,也許你們以后的感情之路會坎坷受阻,但真愛難求。記住,爸爸永遠支持你!”
夏彤講訴的斷斷續續,表情還算平靜。但她不停的晃動著小腦袋,像是要甩掉那場夢靨。
周德從她的敘述中拼湊出了完整的畫面,他很久沒說話,等著夏彤恢復到沉睡時的狀態。
大約十分鐘后,女人不動了,周德輕蹙了眉,他知道接下來的談話會比較難。“夏彤,你知道你爸爸的公司破產了嗎?”
夏彤一聽,臉頰往左側重重的一偏,她的粉腮“唰”一下的白了,有些胡言亂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天我沒有到公司找爸爸,我沒有站在辦公室外偷聽他們講話…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是典型的心理恐懼癥,因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對病人的心理造成了致命的傷害和打擊,病人會排斥,恐懼,甚至對已經發生的事情采取否認。
周德傾身靠近夏彤,聲音又低又沉,“夏彤,你聽到了什么?”
夏彤又開始晃動小腦袋,兩只小手死死的摳住軟椅的把手,“有女人,女人和爸爸說話,她說…”
“她說什么?”
周德連問了幾遍,夏彤都沒有回答,她的貝齒緊緊的咬住下唇,直到她的下唇快被咬出血時,周德才中斷這個話題。
“后來你去了哪里?”
“我回家了?!?
“回家做什么了?”
“那晚好大的風,好大的雨…風大的就快將我給吹跑了,冰冷的雨滴打我身上好疼,錐心的疼。我身上都淋濕了,連視線都模糊了…”
“你為什么要淋雨?”
“因為外面站著一個人?!?
“你們說了什么?”
“他說,他說他的外婆去世了,他心里好疼…他說他十多天沒見我,想我想的快瘋了…他還說他的媽媽要帶他走,可是他想留在這,他說他愛我,想要我…他問我愛不愛他,想不想要他,他要我和他在一起…”
周德看著女人,女人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淚滾滾的打濕了毛毯。她鼻尖通紅,大口大口的喘氣,哽咽的不能自語。
“你拒絕了?”
女人不停的點頭,“恩…”
“拒絕后是什么感覺?”
女人的小手攀上心臟所在的位置,死死的揪住衣服,泣不成聲,“痛…痛的心臟像被剜了一塊…痛的快無法呼吸了…”
“既然痛,為何不答應他?”
“不能要…”女人喃喃自語,她在軟椅上翻滾,最后翻到左側,將滿是淚水的小臉埋進毛毯,身體蜷縮成自我保護的姿勢,“不敢要…要不起…”
“后來呢?”
“后來他走了我去撿東西…水好冷,好深,我的腳好痛…可是我找不到,找不到該怎么辦…我什么都沒有了,只是想找回來,別的我都不要了…”
周德去看女人的腳,他一眼就看見她右腳的小腳趾上曾有過傷,那淡痕前面的肉幾乎全部都被類似于刀片的東西削掉過。
剜肉之痛,該是多痛?怪不得她不愿意記起。
“你要找什么?”
女人抱緊自己,她的身體瑟瑟發抖著,連牙關都開始打顫,她甚至將小拳頭放嘴邊咬,情緒到達了一定的階段。
“夏彤。”周德的大掌覆上她的小手,她通體冰涼。
突然而來的溫暖令夏彤停止咬手的動作,她攥住他的大掌,僅一瞬,又快速的松開。
周德:我這是多招嫌棄??!
周德放棄了這個話題,接下來的談話才是最艱難的時刻,剛剛她就已經出現傷害自己的行為,這次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反應。
“夏彤,你是怎么出車禍的?”
他的問題一出,她眼瞼覆蓋下的眼珠不停轉動,她試圖睜開眼,甚至連蜷縮的姿勢都恢復了剛才的平躺。
她正試圖從夢境中醒來,強制終止催眠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