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小護士仍是一臉狐疑,拿著單子又離開了。
住院部的長廊中,杜小莫無力的蹲坐在地,哭聲一直不曾停止。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可是,當(dāng)展顏的死亡日期一日日臨近,她還是無法接受,她無法想象,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將永遠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杜小莫,你哭夠了嗎?你是不是想讓展顏也聽到你哭的多傷心。”季維揚站在她身旁,聲音冷漠。
杜小莫仰起頭,一張小臉都哭花了,十分狼狽。“季維揚,你難道沒聽到趙副院長剛剛的話嗎?她說展顏很快就要死了,只有不到兩個月!可是,兩個月怎么夠呢?你知道展顏的心愿是什么嗎?她想和你在一起,給你洗衣服、做飯、給你生孩子,和你過一輩子,可是,她統(tǒng)統(tǒng)做不到了……”
季維揚俊臉一片陰霾,表面上看似平靜,內(nèi)心卻早已波濤洶涌。他突然揚起拳頭,一拳重重捶打在身側(cè)雪白的墻壁上,力道之大,甚至讓杜小莫感覺到整面墻壁都在微微的顫抖著。而他那一拳下去,手背立即見了血,空氣中似乎隱約傳來骨節(jié)碎裂的咔嚓聲櫟。
杜小莫驚呆了,甚至忘記了哭,他的手,到底還想不想要了。
而季維揚一臉的平靜,隨手抹掉手背的血痕,他高大的身軀靠在墻壁上,指尖顫抖的點了一根煙,不停的吞吐著煙霧。煙蒂即將燃盡之時,杜小莫的哭聲也漸漸的微弱,消失。
他將即將燃盡的煙蒂丟在地上踩滅,然后對杜小莫說,“收起你的眼淚,我不希望顏顏看到那些會讓她傷心的東西。傅”
他說完,轉(zhuǎn)身向病房的方向走去。
此時,病房內(nèi),展顏正坐在病床上看書,午后的陽光散落在她身上,暈開一片暖意。入眼處,一片純白,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被子,白色的病人服,連展顏的肌膚都是雪白細膩的,而那一頭烏黑的發(fā)絲卻披散在腰間,分外醒目。
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目光專注的落在書本上,就像天使一樣。可是,季維揚不想她做天使,因為,天使只屬于天堂,不屬于他。
“回來了?”展顏側(cè)頭看向他,淡淡的笑著,順勢拿掉耳朵上的耳塞,指尖隨意將一縷散發(fā)抿在耳后。
“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嗎?怎么樣?”她的聲音清清淡淡,好像事不關(guān)己,而藏在被褥下的手卻緊緊的抓住身下的被單。
季維揚溫笑著,來到她身邊,手掌寵溺的揉了揉她柔軟的發(fā)絲,“趙教授說病情已經(jīng)很好的控制住了,別太擔(dān)心,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那么發(fā)達,總會有辦法將你治好的。”
展顏藏在被褥中緊握著的雙掌終于緩緩松開,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奇跡,她當(dāng)然不會奢望病情能在一夜之間好轉(zhuǎn),她只是想多一些時間來陪伴季維揚,哪怕多一天也好。
她將頭輕輕的靠入他胸膛中,唇角揚起暖暖的笑,眸中閃動著一絲希望的曙光,她的雙臂環(huán)在他腰身,借此來感受著他的體溫。“冬天就要結(jié)束了,春天又怎么會遠呢。維揚,你說對不對?”
“嗯。”季維揚將頭抵在她頭頂,輕聲應(yīng)著,而在她看不到的一面,墨眸已經(jīng)濕潤。
“維揚,等雪化了之后,你陪我去山頂看桃花,好不好?”展顏繼續(xù)說道。
“好,你說什么都后。”季維揚點頭,唇角艱難的揚起笑容,“累了嗎?你該午睡了,要好好休息,病才能好得快。”
“嗯。”展顏順從的躺回床上,乖乖的閉上了眼睛,并十分自然的牽著他溫厚的手掌,將小臉輕輕的枕在他手掌指尖。
她闔起眼簾,唇角邊含著滿足的笑,柔聲說道,“陪著我好不好?”
季維揚不語,低頭輕吻在她額頭,然后,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靜靜的陪伴著她。
他翻開她剛剛看過的書,不再是枯燥而無味的醫(yī)學(xué)書,而是吉米的漫畫,季維揚自然不會對這些小兒科的東西感興趣,但是,他卻一頁一頁的翻看著,指腹輕輕的摩擦著書頁,似乎這上面都殘存著展顏的體溫與味道。
書翻到最后一頁的時候,扉頁處是一段簡短的小詩:我們一起看魚愛上鳥,貓愛上老鼠,一起看恐龍青蛙,看王子公主,我們看見流星飛過,看鐵樹開花,我卻等不到你愛上我的奇跡!
季維揚修長的指尖輕輕的從印刷鉛字上撫摸過,心里是一股難忍的酸澀。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等了展顏整整七個年頭,終于等到了她的愛。那么,他還能等到奇跡嗎?!
展顏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傍晚,季維揚一直守在她身邊,連姿態(tài)都不曾改變過。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柔美的對他笑,“一醒來就看到你,這種感覺真好。”
季維揚溫笑著,傾身上前,鼻尖與她輕輕的貼合著,寵溺的輕啄了下她的唇,“醒來了?睡美人。”
展顏臉頰微紅,點了點頭,柔軟的雙臂順勢纏在他頸項上,“如果早一點生病就好了,你就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一直陪在我身邊了。”
她無心的話語讓季維揚的心猛然一痛。想想他們婚后虛度的三年空白時光,他恨不得殺了自己。是啊,沒有人能預(yù)知未來的,如果早知如此,又何必當(dāng)初。他本就該將她捧在掌心間,好好的呵護疼惜。
“傻丫頭,胡說八道什么,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季維揚寵溺的揉著她的頭,然后又問,“餓了嗎?想吃什么?我去買給你。”
“清淡一點就行。”展顏淡聲回答。
“好。”季維揚應(yīng)了,安頓她之后,推門離開。
剛踏出房門,他便跌坐在廊道中的長椅上,頭低垂著,俊臉埋在雙掌指尖,一顆冰冷的淚珠穿透指縫,順著手背緩緩的流淌下來。
面對著展顏的笑臉,他隱忍的太過痛苦。他可以欺騙展顏,卻無法欺騙自己,展顏的病情在一日日的加重,他們的希望也在一點點的被摧毀、吞噬。
他真的很愛展顏,愛到可以為她不顧一切,甚至舍棄生命。可是,為什么明明那么相愛,卻終究逃不過命運。是不是命中注定,他季維揚的一生就該孤苦無依,獨自終老?為什么他喜歡的,深愛,都要一個個離他遠去。
他坐在病房外的長廊上拼命的吸煙,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至于失控到發(fā)飆發(fā)狂。
空曠的長廊另一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杜小莫一身雪白的護士服,在他身前停住腳步。“你,你的手怎么樣了?”
季維揚隨手看了眼受傷的左手,痛到麻木,也就沒什么知覺了。“我沒事。”
“去骨科檢查一下吧,要是傷到骨頭就麻煩了。”杜小莫好心提醒。
“不必了。”季維揚說罷,從長椅上起身,俊顏沉冷,絲毫看不出流過淚的樣子。“顏顏該吃飯了,我去買吃的。”
“陸阿姨馬上就送飯過來,你不必操心。季維揚,我們談?wù)劙伞!倍判∧f完,轉(zhuǎn)身向長廊的另一端走去。
兩人在廊道的轉(zhuǎn)角處停住腳步,頂層的高干病房本來人就少,這里更是死角。
杜小莫面色晦暗,抿著唇,良久后才開口,“昨晚,展顏讓你回去休息,你離開之后,展顏就開始痛了,痛到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
季維揚斂眸不語,昨夜展顏變著法的哄他走,他就已經(jīng)猜到了。自從上次展顏在他懷中痛的昏厥過去,他守了一天一夜,展顏醒來的時候,他雙眼血紅,憔悴不堪。在那之后,展顏再也沒有發(fā)作過。其實,她不是沒有發(fā)作,她只是怕他傷心難過,所以一直在他面前隱忍著。
“季維揚,你真的能想象那種痛苦嗎?比死還要可怕一百倍。我眼睜睜看著她痛苦的哀號,卻無能為力。”杜小莫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哽咽著,無法繼續(xù)說下去。
季維揚點了根煙,淡淡的吞吐著煙霧,他已經(jīng)明白了杜小莫的來意,“你是要勸我給展顏注射杜冷丁嗎?我不同意。”
“季維揚,你別在固執(zhí)了,難道你想看著她痛死嗎?”杜小莫有些急了。
而季維揚的情緒也有些失控,展顏痛的時候,難道他就不痛嗎?他昨夜根本沒有離開醫(yī)院,而是在樓下的寒風(fēng)之中呆坐了一整個晚上。
“我不想展顏對毒品產(chǎn)生依賴。”
“可是展顏就快死了!”杜小莫哭著吼了一聲,雖然他們都不愿承認(rèn),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事實就是事實,根本無法改變。
季維揚徹底怒了,將煙蒂狠狠丟在地上,目光冰冷的盯著杜小莫,“她不會死,展顏不會死的。”
杜小莫抹了一把淚,苦笑著,“季維揚,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了。展顏的病情不停的惡化,她能不能撐到動手術(shù)的時候,都是未知數(shù)。即便幸運的等到了移植的心臟,手術(shù)之后,展顏即將面臨的是強烈的排斥反應(yīng),她一生都要靠藥物來維持生命,她這一輩子都要在痛苦中度過,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沒有痛苦,平靜的離去。”
她說完后,季維揚沉默良久,唇角揚起一抹冷嘲的笑,“杜小莫,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展顏嗎?”
杜小莫緊抿著唇,聲音哽咽在喉嚨中,不知該如何回答。‘放棄’二字真的太過殘忍,也太過沉重。
“我哥沒告訴過你嗎?我向來不喜歡將話說第二遍。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沒有商量的余地。”季維揚冷聲丟下一句,而后轉(zhuǎn)身離開。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絕不會放開展顏的手。也許,醫(yī)學(xué)上沒有奇跡,可是,他相信愛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
……
季將軍壽辰當(dāng)日,季維揚安頓好醫(yī)院的一切,又千叮萬囑了一番,才離開。
季將軍的壽宴,借此巴結(jié)奉承的人自然不在少數(shù),季家大院格外的熱鬧風(fēng)光。
季將軍依舊是一身筆挺的西裝,嚴(yán)肅的臉。季維揚的記憶中,似乎很少見到父親脫下軍服。小的時候,小四季維霖頑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卻非常害怕父親,父親一瞪眼,小四經(jīng)常嚇得大哭。季家的幾個孩子中,季維揚算是唯一一個不怕父親的。
季維揚混在賓客之中,雖然極盡的低調(diào),但還是少不了被人一口一個‘季三少’又一口一個‘季總’的恭維著,他客套的舉著手中高腳杯,對任何人都是禮貌而疏離的。商場上,所有人都知道季維揚深不可測,也極少有人敢猜他的心思。
與季維揚相比,季維忻并不善交際,他只跟部隊交好的幾個人熱絡(luò)了一番,然后便坐在一旁飲酒,不時的翻看幾眼短信。
蘇穎打扮的花枝招展,招待著前來賀壽的貴婦們,說說笑笑,相互恭維著。只是目光瞥到季維揚被眾星捧月般站在人群中時,臉上便多了不耐之色。
她扭著水蛇腰來到丈夫身邊,正巧看到丈夫關(guān)掉手機。“你什么時候也開始玩兒手機了?”
季維忻劍眉輕挑,并未回答,反而冷淡的詢問道,“有事?”
蘇穎冷哼了一聲,“今兒可是爸的壽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三的宴會呢,人家受寵的就是不一樣,捅了那么大的簍子,爸連吭都沒吭一聲。”
“你給我少說兩句,季家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插嘴。”季維忻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整天除了無事生非,好像就沒有別的事兒可做了。
“你沖我洶什么啊,我還不是為你著想,人家老三多精明的一個人啊,如果再不掙,將來季氏的財產(chǎn),你一毛錢都別想拿。就你那點兒死工資,還不夠養(yǎng)活我們母女倆的,爸還催著我們再生,我看還是算了吧,生了也養(yǎng)不起。”蘇穎冷嘲熱諷的嘀咕著,聽得季維忻越發(fā)的心煩。
老三是什么樣的人他不是不清楚,何況,自家兄弟,他也從來沒想過要算的那么清楚。而蘇穎整日沒完沒了的在她耳邊嘟囔著,除了挑撥,她還會做什么!
“這么多年我委屈你們母女了?”季維忻的火氣有些壓不住了,但畢竟是父親的壽宴,也不好真的動怒。“蘇穎,你要是覺得跟著我委屈,隨時可以離開,我季維忻不是非你不可。”他怒聲對下一句,起身便離開。
“我說,你……”蘇穎氣的直跺腳。這一晃,他又是一個多月不著家了,好不容易回來,說不上兩句,肯定就爭吵起來,更別提溫存的事兒了,蘇穎就納悶,他一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難道就沒那方面的需要?別真給她弄個小.三出來,如果他季維忻真敢出軌,她非鬧得天翻地覆不可。
壽宴接近傍晚才算結(jié)束,送走了賓客,季維揚換下西裝,匆匆的便要離開,卻被季將軍叫住。
“老大,老三,你們到我書房來一趟。”季將軍冷著臉,丟下一句后,率先向書房中走去。
季維忻與季維揚兄弟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一前一后走上二樓。
客廳中,蘇穎一臉的不解,向身旁季婷詢問道,“爸找他們什么事兒?”
“我怎么知道,爸有什么事兒也不會向我交代。”季婷正在哄彤彤玩兒,隨口又補了句,“男人的事兒,女人少參合。”她也覺得,蘇穎太過多事兒,上次展顏的事兒,沒和她計較,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還真是學(xué)不會乖。
蘇穎討了個沒趣,也不敢再開口了,目光卻不是的瞟著樓上書房。
此時,書房內(nèi),季將軍坐在主位上,季維忻與季維揚兄弟二人分別坐在沙發(fā)的兩端,彼此心知肚明,父親找他們,不會有好事兒。
季將軍飲著茶,沉默良久也不開口,似乎在和兄弟二人比耐性。季維忻一直低頭沉默不語,而季維揚兩指間夾著煙蒂,不急不緩的吸煙,但一雙墨眸卻是極深的。
季將軍喝完茶,將茶杯放在黑色桌案上,力道不清,發(fā)出重重一聲,大有震懾的意思。
季維忻依舊不語,季維揚輕吐煙霧,隨手將煙蒂熄滅在煙灰缸中,他知道,老爺子這是準(zhǔn)備發(fā)難了。
季將軍拉開抽屜,啪的一聲甩出一疊照片,厚厚大有一疊照片在桌面散開,有幾張還彈落到地面。
每一張照片如出一轍,都是季維忻與杜小莫,擁抱親吻,十分親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可謂不言而喻。
季將軍率先向季維忻發(fā)難,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兒,若不是我提前將這些東西截下來,明天就是各大報紙雜志的頭版頭條,你身上這套軍裝,明兒就得給我脫下來。”
季維忻一聲不吭,任由著父親發(fā)怒。只是,他越當(dāng)悶葫蘆,季博城越惱火,“說話啊,這事兒想怎么處理?”
季維忻也被父親逼急了,張口便道,“爸,我和她不可能分……”他話說一半,季維揚卻突然按住了他的手,打斷了他。
“爸,這件事大哥會妥善處理的,這么點兒小事兒,您犯不著生氣,再氣壞了身子。”
季將軍又抿了口茶,怒火稍稍消減了幾分,卻將矛頭轉(zhuǎn)而指向了季維揚,“他的是小事兒,你的事兒可不小,一夜之間,季氏損失五十個億,季三少豪闊的很呢。”
季維揚眸光深斂,不急不緩回道,“爸,將季氏洗白一直是爺爺?shù)男脑福@事兒拖了這么多年,早晚都是要解決的。這五十億的資金缺口,三年內(nèi)我一定補上,不會影響到季氏的經(jīng)營。您兒子現(xiàn)在可是正經(jīng)八百的生意人了,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難道您不高興?”
季維揚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季將軍連反駁都沒有余地。季爺爺?shù)拿^往上一壓,無論他說什么,都得背上個不忠不孝的罪名。季三最精,只怕剛剛早已打好了腹稿,就等著應(yīng)付他呢。
季將軍嘆息之余,目光又觸及到那些照片上,無來由的又是一股火氣,“軍婚不是開玩笑的,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兒。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季家,你不是不知道,一步走錯,都可能萬劫不復(fù)。何況,當(dāng)初娶蘇穎,也不是我逼你的,我們也征詢過你的意見。生活這么多年,她什么性子你也清楚,別為了外面的女人,將家里弄得天翻地覆。”
季維忻沉默了半響,悶悶的回了句,“我知道了。”
“行了,出去吧。”季將軍甚為不耐的擺了擺手。
季維揚跟著大哥一起起身,卻被父親出聲喚住,“你去哪兒?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爸,天色不早了,我還得回醫(yī)院,不如下次……”
“下次?你季三少翅膀硬了,我這老的也使喚不動你了,想見你一面,比登天還難,你這一句下次,指不定是猴年馬月。”
季將軍聲音沉冷,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季維揚只好無奈的再次坐到沙發(fā)上,而此時,書房內(nèi)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看來我真是老了,也管不了你們了。”季將軍手指敲了下茶盞,重重的嘆息。
“爸,您說的這是哪里的話。”季維揚淡聲應(yīng)著。
“我說什么你不懂嗎?你大哥的事兒,我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呢?維揚,你讓季氏所有的員工去做體檢,你究竟想干嘛?”
季維揚冷淡一笑,他早知此事瞞不住父親。“爸,您不是都猜到了嗎,何必多此一舉來問我。”
他話音一落,季將軍是徹底的火了!他手臂一揚,桌上的茶盞和文件統(tǒng)統(tǒng)掃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好,好,等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你還想怎么做?挖人心給魏展顏換上?”季將軍如洪鐘般的聲音在書房內(nèi)不停的震蕩,威懾十足。
而季維揚毫無懼色,云淡風(fēng)輕的一笑,“爸,您心知肚明,何必還要我說出來。我季維揚想讓一個人出事,隨時都能制造一起意外。只要錢給到位,家屬自然會在捐贈書上簽字。”
“你以為錢什么都能買到?”季將軍臉色越發(fā)的陰沉。
季維揚不溫不火,一雙墨眸卻是極深冷,深冷到駭人,“錢辦不到也沒關(guān)系,只要是人,總會有弱點,我只要抓住他們的弱點,自然會逼他們就范。總之,我一定要給展顏找到一顆心臟,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死。”“你不想展顏死,就要拿別人的命來換?”
“我管不了那么多,就算遭報應(yīng),也沖著我一個人來。”季維揚語氣堅定,目光灼灼,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維揚!”季將軍重重的一聲嘆息,“你是學(xué)法律的,殺人償命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你這是在知法犯法。”
季維揚清冷的一笑,“爸,季家不是一直在知法犯法嗎?碼頭的生意,沒有一個是能見光的。”
“那不過是求財,可你現(xiàn)在是想要人命。維揚,你忘了當(dāng)初承諾過我什么嗎?你說過,你的手上絕不沾染鮮血,可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你是要為魏展顏破例?”季氏雖然涉黑,但季維揚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他的手上,從不沾染無辜者的血。可這一次,為了一個女人,他所有的原則與底線,都將被打破。
季維揚沉默不語,卻已經(jīng)是最好的答案了。
季將軍拳頭緊握著,但面對季維揚,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季三少一向是吃軟不吃硬,逼急了,事情反而會更糟。
“維揚,你不要一時沖動。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律法也越來越完善,沒那么多法律空子可鉆。你以為你真的可以做的天衣無縫嗎?萬一事情敗落,你這條命就得搭進去。”
季維揚眸色幽深,唇角卻揚起淡淡笑意,“爸,賠錢賠命,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展顏活著。”
季維揚明顯的湯水不進,季將軍一拍桌子,態(tài)度也強硬起來。“我找你來不是要和你商量,你趁早給我打消這個念頭,這段時間,你哪兒也不用去了,就給我老實的呆在這里。”
季家在s市獨霸一方,可樹大招風(fēng),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季家人不放。不出事還好,一但此事被有心人拿來利用,屆時便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如果,我不呢?”季維揚冷傲的反問。父親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他是要將他囚禁在這里。可是,季維揚怎么會甘心做籠中的困獸。
“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季將軍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書房內(nèi)的氣氛一時間變得詭異,父子二人之間僵持不下。
良久的沉默后,季維揚忽而一笑,“好,我等著。”
他說罷,起身推門而去。
“季維揚!”季將軍陰著臉追出來,站在二樓的圍欄旁,眼看著季維揚快步下樓,馬上要走出別墅。
“把他給我攔住。”季將軍一聲命令后,守在大門口的幾名保鏢和警衛(wèi)都圍了上來,擋住了季維揚的去路。
“給我讓開!”季維揚劍眉一挑,深冷的目光在面前的幾名黑衣人身上掃過,拳頭已經(jīng)握緊。
“三少,您別讓我們?yōu)殡y。”季將軍的警衛(wèi)員為難的懇求。
季維揚不動聲色,語氣越發(fā)的沉冷,“滾開!別讓我說第二遍。”
幾個保鏢雖畏懼季維揚,但畢竟是季將軍一手訓(xùn)練出來的人,絲毫沒有退讓。
季三少歷來高高在上,一向是不容人違逆的。何況,他的展顏還在醫(yī)院里等他,他怎么能被父親困在這里。想至此,他被激怒了,揚起拳頭揮向了一個保鏢。
他這一動手,場面即刻混亂了。幾個保鏢和警衛(wèi)都不可能再無動于衷,幾個男人糾纏在一處,一時間,難分勝負(fù)。季維揚的身手本就不錯,如今被逼急了,更是招招狠戾,而這些保鏢為了攔下他,出手也失了分寸,雙方都掛了彩。
原本坐在客廳中的季婷與季維忻夫婦都過來阻止,季婷臉都嚇白了,眼淚都掉下來了。“住手,都給我住手,維揚,你聽二姐的話,別再胡鬧了。”
蘇穎牽著孩子站在一旁,冷哼著,看好戲一般。這幾個保鏢都是季將軍的親信,身手一等一,別看著打得不可開交,可沒人敢真的傷了季將軍最疼的兒子,左右不過是做做樣子,將人留下便是。
此時,季將軍已經(jīng)從樓上走下來,他沒想到季維揚真敢和保鏢動手,氣的不輕。“你這個混賬,你想氣死我是不是!把他給我綁起來,他今兒敢走出這個院子,我就打斷他的腿。”
老爺子是真的動怒了,季維忻忙上前求情,“爸,您消消氣,維揚他一時糊涂……”
“這輪不到你說話。”季將軍怒斥了聲。他正在氣頭上,誰勸也沒用。
季維揚再有本事,也是孤掌難鳴,很快被兩個警衛(wèi)制服。可季三少哪里是輕易服軟的人,為了掙脫,他甚至不惜自傷,清脆的腕骨脆裂聲從空氣中傳出,警衛(wèi)一驚,慌張的松開了壓在季維揚肩上的手,可就是這么個短暫的空蕩,季維揚反手從他腰間抽出了配槍,抵在了警衛(wèi)的腦袋上。
“讓開!”他墨眸冷瞇,唇角還掛著一絲刺目的鮮紅,周身的氣場冷到極致,如同來自地獄的撒旦。
那警衛(wèi)僵在原地不敢動,被槍抵在腦袋上可不是一件好玩兒的事兒。
“維揚,別亂來。”季維忻有些急了,卻不敢上前。蘇穎一看情形不對,抱起女兒,便躲進屋內(nèi)。
“維揚,你干什么!”這樣混亂的局面,這樣冰冷而駭人的季三,季婷嚇得雙腿都軟了,哭著開口,“維揚,你知道二姐膽子小,你別嚇我,快把槍放下,姐求你了,把槍放下。”
“你求他干什么?這個畜生。”季將軍徹底的被激怒了,三兩步走過來,一把推開警衛(wèi),站在季維揚的槍口下。
“你這個混賬東西,在家里也敢動刀動槍了。有本事就開槍,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膽子,能不能大過天去。”
季維揚的脾氣是幾個孩子之中最像季將軍的,遇剛則剛。頓時,父子二人,再次陷入僵持。
季維揚苦笑一聲,“爸,你何必逼我呢。”他再不孝,也不會對父親開槍,但是,他也無法丟下展顏不管。所以,他沉痛的說完后,幾乎在一剎那間,將槍口對準(zhǔn)了自己,黑色的槍口,分毫不差的抵在他的太陽穴上。
“爸,展顏還在醫(yī)院里面等我,今天,我必須離開。如果您再一意孤行,我只能死在你面前。”
“就為了一個女人,你就要死要活。季維揚,你還真是出息了。”季將軍氣的渾身都在發(fā)抖。
季維揚云淡風(fēng)輕的笑著,笑靨中卻藏著無盡的苦澀。“爸,你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嗎?如果有一天早上醒來,那個你深深愛著的人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她永遠都不在了。你再也看不到她對你笑,對你哭,世界都變得孤獨而寂寞,這種感覺,你真的能體會嗎?爸,我真的想都不敢想,我甚至害怕的不敢閉上眼睛,我怕再次睜開的時候,展顏就已經(jīng)不在了……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死,所以,我寧愿自私,我寧愿失去天下,失去一切,即便失去生命,我也不能失去她。”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jīng)扳動了擊錘,只聽得槍管發(fā)出嘎嘣一聲脆響,子彈入膛,只要扳機一動,季維揚就會當(dāng)場斃命。
氣氛瞬時沉寂下來,死一般的沉寂。被奪槍的警衛(wèi)有些急了,他的手槍里可是真槍實彈,鬧不得玩笑。
“首長……”他這一聲,明顯帶有警告的意思。
而季將軍即便是再惱火,也不敢拿親兒子的命去賭。被逼到這一步,他只能妥協(xié)。“季維揚,今天你敢邁出季家大門一步,你以后就不是我兒子了。”
季維揚墨眸濕漉,卻并沒有在眾人面前落淚,甚至聲音都是一貫的平淡,只是多了份沉重。“爸,維揚不孝。您沒有維揚,還有大哥,二哥和老四,可顏顏只有我,我不能在這個時候丟下她。”
他說完,深深的給父親鞠了一躬,然后倉惶而去。
墨綠色路虎車穿透夜色,駛離季家大院。車內(nèi),季維揚雙手緊握著方向盤,英俊的臉龐,專注而凝重。而那雙深邃的墨眸卻格外的平靜,在父親與展顏之間,在權(quán)勢富貴與愛情面前,他選擇了展顏,選擇了愛情,因為,展顏更需要他,而他更需要愛。
即便失去了季家的依靠,他也許會一無所有,可是,他永遠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
手機嗡嗡的震動了幾下,閃動的屏幕上出現(xiàn)了唐楓的名字,季維揚戴上藍牙耳機,然后接通了電.話。“有結(jié)果了?”
“嗯。”唐楓語氣平板的應(yīng)著,早已沒了往日的輕浮。“現(xiàn)在都市人生活壓力太大,亞健康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附和條件的有幾個,我選了個最合適的,剛到公司秘書部實習(xí)的研究生,年紀(jì)和展顏相仿,身體健康,各方面的指標(biāo)也都匹配。”
“好,先派人暗中將她監(jiān)控起來,等專家一到,就準(zhǔn)備動手。”后視鏡中,倒映出男人冰冷淡定的俊顏,聲音都沒有一絲情緒。
季維揚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可是,在他眼中,任何人的命,都沒有展顏的命重要,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他回到醫(yī)院,推開病房的門,屋內(nèi)竟是空空蕩蕩的,病床上的被褥被疊的整整齊齊。季維揚心口突然一陣抽痛,莫名的慌亂起來。他大步走進屋內(nèi),然后,透過被風(fēng)掀起的白色窗簾,看到了一截雪白的衣角。
展顏蹲坐在陽臺的圍欄旁,下巴微揚著,目光茫然的看向遠方。
“顏顏,怎么坐在這里吹風(fēng)?感冒了怎么辦?”他從身后擁她入懷,她嬌柔的身體軟軟的靠在他胸膛,冷的幾乎沒了溫度。
季維揚無意間抬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遠方的那條路,正是從季家回來的必經(jīng)之路。只是,最近城建局在修道,他是繞路回來了。以至于,她一直沒有看到他的車。
原來,她一直在等待著他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