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維揚將展顏帶到了季氏旗下的一家傳媒公司,因為老板要用場地,傳媒公司的員工集體休假一天。
錄音棚內(nèi),擺放著一只白色三角鋼琴,季維揚抱著展顏,一同坐在鋼琴旁,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白色聚焦燈落在鋼琴上,雖然臺下沒有觀眾,可是,展顏依舊覺得,自己就是焦點。
季維揚與展顏肩并肩坐在琴凳上,他修長的十指置于黑白琴鍵上,熟練的游走,一串優(yōu)美的音符隨之而出,是一首生日快樂。
季維揚唱完,側(cè)頭看向身旁的女孩,溫柔的吻輕落在她臉頰,“顏顏,生日快樂。炱”
展顏抬眸看著他,黑葡萄一樣的眸子,盈滿了笑意,唇角淺揚著,腮邊淺淺的梨渦,甜的醉人。“維揚,謝謝。”
季維揚溫笑,又道,“好久都不彈了,有些生疏了。顏顏,還想聽什么?我彈給你聽。”
展顏將頭輕輕的靠在他肩頭,輕闔起眼簾,溫聲回答,“什么都好。棱”
季維揚沉吟了片刻,十指重新搭上黑白琴鍵,一連串優(yōu)美動聽的旋律再次流淌而出。低沉動聽的聲音,深情的唱著一首《童話》。
“忘了有多久,再沒聽到你,對我說你最愛的故事。我想了很久,我開始慌了,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么。你哭著對我說,童話里都是騙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也許你不會懂從你說愛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我愿變成童話里,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你要相信,相信我們會象童話故事里,幸福和快樂是結(jié)局……”
展顏的頭一直靠在他肩膀,唇角含著唯美的笑。這是季維揚第一次為她彈琴,也許,也是最后一次吧。
他們的婚姻中,每一年的生日,他都沒有時間陪著她,只是讓助理送來昂貴而毫無新意的禮物。季維揚是不懂浪漫的男人,他總是以為,越是昂貴,就越能表達重視。可是,直到現(xiàn)在,他才隱約的明白,展顏要的并不是金山銀山,只是簡簡單單的陪伴,只是要和他手牽著手,一起看細水長流。
他想,或許他明白的太晚了。
冬天的歌聲,帶著一點點淡淡的哀傷。當(dāng)最后一個音符落盡,季維揚的雙手仍然停留在黑白琴鍵上,高大的身體輕微的顫抖著。
他們還會幸福快樂嗎?他們,一定會幸福快樂吧。
季維揚墨眸微微的潮濕,他揚起下巴,讓眼淚倒流。然后,才側(cè)頭看向身旁的女子,她的頭靜靜的靠在他肩膀,烏黑的發(fā)絲散落在他淺灰色的毛衣上,她輕闔著眼簾,長長的睫毛是濕漉的,一顆淚珠順著蒼白的面頰緩緩的劃落。
可是,她的唇角卻揚著絕美的弧度,她一直在笑著。
兩個人在錄音棚中呆了整整一個下午,季維揚給她唱了很多很多的歌。離開錄音棚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暮西沉了,季維揚開著車,行駛的方向卻并不是醫(yī)院。
展顏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車內(nèi)的空調(diào)暖暖的,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困了嗎?”季維揚柔聲詢問。“困了就睡一會兒,到了我會叫你的。”
“不困。”展顏固執(zhí)的搖了搖頭,哪怕是一分一秒,她也不想錯過,她想一直一直的看著他,直到合起的雙眼再也無法睜開為止。
季維揚的車停在了游樂場門口,兩個人一同下車,手牽著手走進游樂場。
晚間的游樂場已經(jīng)歇業(yè),但今天,卻燈火通明,璀璨的霓虹點亮了漆黑的夜色,展顏站在游樂場門口,覺得這里美得就像童話世界一樣。
他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旋轉(zhuǎn)木馬前,寵溺的說道,“還想玩兒這個嗎?這一次,沒有人和你搶了,可以玩?zhèn)€夠。”
展顏欣慰的展露笑顏,上次的情人節(jié),因為游樂場里的人太多,她沒能如愿的玩到旋轉(zhuǎn)木馬,原來,他一直都記得,并且,在她生日的時候,幫她如愿。
展顏騎在了漂亮的木馬上,機器開啟,耳邊響起優(yōu)美的音樂。木馬開始上下而動,并且旋轉(zhuǎn)起來。
展顏笑著騎在木馬上,隨著旋轉(zhuǎn)的木馬,欣賞著四周美麗的精致。而季維揚一直站在原地,每當(dāng)她轉(zhuǎn)到他的位置,他就溫和的對她笑,并且拿出手機為她拍照,將她絕美的笑顏停留在畫面之上。
音響中播放的正是王菲的那首《旋轉(zhuǎn)木馬》,天籟般的歌聲中,帶著一絲絲的凄美與蒼涼。
‘擁有華麗的外表和絢爛的燈光,我是匹旋轉(zhuǎn)木馬身在這天堂,只為了滿足孩子的夢想,爬到我背上就帶你去翱翔,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憂傷,我也忘了自己是永遠被鎖上,不管我能夠陪你有多長,至少能讓你幻想與我飛翔,旋轉(zhuǎn)的木馬沒有翅膀,但卻能夠帶著你到處飛翔,音樂停下來你將離場,我也只能這樣……’
當(dāng)音樂停止,旋轉(zhuǎn)木馬也停止了轉(zhuǎn)動,展顏呆呆的坐在木馬上,卻并沒有下來。她微斂著明眸,掩藏起眸中盈動的淚光。
她覺得自己就是旋轉(zhuǎn)木馬,沒有翅膀,卻幻想著可以飛翔。然而,當(dāng)音樂停止之后,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她只能在心愛人的生命中退場,她只能陪伴他走到這里。
“怎么了?還沒玩夠?”季維揚走到她身邊,動作溫柔的將她從木馬上抱下來。
“沒有。”展顏笑著搖了搖頭,“我怕摔下來,等著你來抱呢。”她撒嬌的伸出雙臂,纏上他頸項。
季維揚輕笑著,低頭吻了吻她唇角,“去海邊好不好,你不是喜歡海嗎?”
“好。”展顏點頭笑著,只要和他在一起,到天涯海角也好。
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在海邊的沙灘上,海風(fēng)呼嘯,夾雜著嗚嗚的汽笛聲。展顏一時興起,拖了鞋子,踩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她拿著紅色的鸚鵡螺放在耳邊,耳邊回響著嗡嗡的聲響。
“維揚,你聽,是大海的聲音。”展顏歡笑著,將手中的海螺放在他耳側(cè)。
季維揚溫笑,揉了揉她的頭,“是空氣流動的共鳴聲而已。”
“一點兒都不浪漫。”展顏拿回海螺,重新放在自己的耳朵上,輕闔起眼簾,靜靜的傾聽著海的聲音。
而季維揚的手臂卻從身后纏上來,將她抱坐在沙灘上,手掌托起她的小腳,耐心的將她白襪子上的細沙拍掉,為她重新穿上了鞋子。“總是胡鬧,感冒了怎么辦。”
展顏眨著一雙清澈的大眼,雙手托腮看著他,無辜的笑著。“季維揚,我們堆沙灘城堡好不好?”
“幼稚。”季維揚一臉黑線,但結(jié)果還是蹲在沙灘上,傻不拉幾的和她一起挖沙子。
展顏的小臉都沾上了沙土,卻渾然不知,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沙灘城堡上,她尋著記憶,堆砌著哈爾濱的冰雪之城,那是她一生之中,見過的最美的風(fēng)景。
城堡堆砌好的時候,展顏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季維揚拿著手機,一一拍攝下來,夜幕下的海岸,沙灘上的城堡,還有像天使一樣純潔的女孩,構(gòu)成了一副唯美的畫面。
季維揚起身,在她身邊劃出一個大大的心,正好將彼此圈在其中。他坐在她身旁,變魔術(shù)一樣,掌心間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巧的草莓蛋糕,蛋糕上插著一支粉色的蠟燭。他用打火機將蠟燭點燃。
蠟燭在海風(fēng)中微微的晃動著,發(fā)出昏黃的、微弱的光亮。“顏顏,許個愿望。”
展顏雙手合十,輕輕的合起眼簾,在心中默默的祈禱:如果可以,我希望,時間可以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刻。
許愿后,展顏睜開雙眼,吹滅了粉色的蠟燭。她伸出白色的指尖,沾了塊奶油放入口中,軟軟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那是幸福的味道。
一點奶油粘在了她唇角,季維揚溫笑著,低頭吻上她柔軟的唇片,濕滑的舌沿著她唇線輕輕的舔舐過。
“好甜。”他離開她的唇,意猶未盡的舔舐了下薄唇,笑靨中多了一絲邪魅。
展顏臉頰緋紅,羞怯的低了頭。
兩人一起躺在沙灘上,抬頭看著天上璀璨的星光。展顏將頭枕在他手臂上,清澈的眸子倒影出星子的華彩。
“維揚,天上的星星真美。”
“嗯。”季維揚淡聲應(yīng)著,“你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美。”
“你說,人死后真的會變成星星嗎?”展顏又問。
“也許吧。”季維揚回答,“等我們百年之后,就知道了。”
展顏沉默,側(cè)臉輕輕的靠在他胸膛,聽著他胸膛內(nèi),沉穩(wěn)而有力的心跳。只是這樣靜靜的聆聽,她就莫名的安心了。
“顏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你一定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愛上你了。”季維揚側(cè)頭看向她,聲音幾近的溫柔。
第一次相遇?展顏微微的蹙眉,她記得,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她外婆的葬禮上,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怎么可能擦出愛情的火花呢。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季維揚繼續(xù)解釋,“葬禮結(jié)束的時候,我看到你一個人躲在天臺的角落里偷偷的哭,哭的人心都要碎了。顏顏,你相信嗎,那一刻,我想傾其所有,撫平你眼中的憂傷。”
展顏懵懂的看著他,片刻后,頑皮的一笑,“季總對我一見鐘情?”
她的語調(diào)中多少帶著玩味,卻沒想到季維揚十分認真的點頭,并擒住了她微涼的小手,置于唇邊親吻,“嗯,我對你一見鐘情。”
“可是,你從來都沒對我說過這些。”展顏唇角玩味的笑一點點消失,眸中有盈盈的光亮浮動著。
季維揚輕嘆著,將她擁入懷抱,他一直自以為是的認為,他不說,她也會懂得,他以為他們還有一輩子……可是,原來,人生是如此的短暫、生命是這般的脆弱不堪。“對不起,我該早點告訴你的。”
展顏窩在他胸膛中,貪婪的享受著他懷抱中的溫暖。“現(xiàn)在也不晚啊。”至少,在她活著的時候,她知道原來他一直都愛著她,從開始,到現(xiàn)在。
季維揚墨眸不由得濕潤了幾分,他艱難的點頭,聲音極度低沉壓抑,“嗯,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顏顏,我們,好好相愛。”
展顏重重的點頭,強忍著不讓眼淚奪眶而出。而季維揚伸出小指,牽住了她的小指頭,孩子氣的說道,“顏顏,我們約定,20-30歲的時候,我們一起浪漫,30-40歲的時候,我們一起生活,40-50歲的時候,一起平淡……”
“那50-60歲的時候呢?”展顏笑著詢問,聲音卻哽咽了。
“50-60歲的時候,我們一起變老,60-70歲的時候一起變糊涂,80歲的時候我們再拍一次婚紗照,希望,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季維揚的話音剛落,展顏趴在他胸膛,突然哭出了聲音。
她的雙手緊緊的抓著他胸口的衣角,淚水打濕了大片的衣衫,“維揚,對不起,對不起,我將喜劇演成悲劇了……”
季維揚緊緊的抱著她,他的下巴抵在展顏頭頂,任由她在懷中哭泣。而在她看不到的一面,一顆冰涼的淚珠順著他英俊的臉龐緩緩而落,帶著無言的疼痛。
不,不需要對不起,她并沒有錯,一直以來,錯的人都是他。他以為經(jīng)濟基礎(chǔ)才能決定上層建筑,他總想給她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可是,到頭來,他才懂得:愛是耳鬢廝磨的細枝末節(jié);愛是平平常常的柴米油鹽;愛是朝朝暮暮,是無論貧窮富貴都并肩相依,從一開始,他就給愛下錯了定義,并且,錯的離譜。
兩個人相擁的躺在海邊的沙灘上,誰也沒有再說話。展顏哭累了,就靜靜的枕在他胸膛,雙眸剪水,茫然的望著滿天的星光。
她記得,他們結(jié)婚的那一天,明明是四月的春季,卻下起了瓢潑大雨,天空一片陰霾,白晝恍若黑夜般,展顏為此而情緒低落了一陣子,因為按照當(dāng)?shù)氐呐f習(xí)俗,結(jié)婚的時候下雨是不吉利的。當(dāng)時,季維揚安慰她說,雨中的婚禮,多浪漫啊。
他的確給了她一場浪漫的婚禮,可是,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得到上天的祝福,也許,從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就注定了沒有結(jié)局,只是他們不肯認命,一直在為愛苦苦掙扎,而最終,還是無法掙脫命運。
“冷嗎?我們回去吧。”季維揚收拾好情緒,將她從沙灘上抱起。
展顏窩在他懷中,用力的搖頭,“我不要回去,維揚,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季維揚無奈失笑,“你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醫(yī)生,還沒有習(xí)慣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嗎?乖,不要任性,海邊太冷了,會感冒的。”
展顏緊緊的擁住他腰身,小臉深深的埋在他心口,“那我們回家好不好?維揚,我不想回醫(yī)院。”她不想,死在醫(yī)院里,死在冷冰冰的病床上。
季維揚拿她沒辦法,只好點頭答應(yīng),總得先離開海邊再說。
季維揚開車帶著她回了山頂別墅,展顏躺在臥室的大床上,突然就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她終于回家了。
“累嗎?我去放水,洗個熱水澡,然后再睡。”季維揚溫柔的親吻著她的唇,然后才起身離開。
展顏微笑著,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臥房內(nèi),然而,房門合起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猙獰。她的手掌緊捂住心口,疼痛在胸腔內(nèi)劇烈的擴大膨脹,痛的她無法呼吸。
“維揚……”她薄唇輕顫著,喚了聲他的名字,卻并沒有求救,眼前突然一黑,整個人便陷入了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