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過去了,陸曼蕓的案子依舊毫無進展,雙方各執(zhí)一詞,一時間陷入了僵持。無論與案件相關或者不相關的人員,警方都一一走訪,包括展顏和陸安琪。
陸安琪被警方盤問的時候,表現(xiàn)的十分鎮(zhèn)定,她非常的聰明,知道什么對自己有利,而什么對自己不利。她自然不會提及自己和趙副院長的關系,就連她讓陸曼蕓去逼展顏簽器官捐贈協(xié)議都是草草的帶過。
她說的更多的是自己與季維揚的感情,那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還有眼角的淚花,好像展顏才是她和季維揚之間的第三者。她說了很長時間,最后才說道展顏主動來找她,以及她們之間的交易,卻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帶過。
“是魏展顏主動來找我的,她對我說,只要我離開維揚三個月,在她死后就將眼角膜捐獻給我,我覺得她怪可憐的,我就答應了。”陸安琪怯生生的說著,一副無辜受害的模樣。
“只是覺得她可憐?”做筆錄的干警追問了一句熨。
陸安琪神情凝滯了片刻,然后弱弱的回了句,“說實話,我也想復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希望永遠的活在黑暗之中。至于其他,我真的不清楚。警官,我有些不舒服,今天,可以到這里嗎?麻煩您幫我將我的主治醫(yī)生叫來?!?
陸安琪的手掌緊捂住心口,眉心輕蹙著,神情十分的痛苦。
面對著一個病人,干警也無法在繼續(xù)追問下去了,只好關掉了錄音筆,起身告辭?!按驍_了,陸小姐,如果我們還有什么問題,或許還會來找你,希望你可以繼續(xù)配合。轎”
“好的?!标懓茬饔袣鉄o力的回道。
兩名干警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其中一名略帶玩味的開口,“聽說她是重度抑郁癥患者,我看著可不像精神病人,比正常人還正常,說了一堆沒用的來博同情,整個供詞中找不到一句對她不利的言辭,這女人可精著呢?!?
“嗯,的確是個聰明的女人,不過,這些和我們無關,我們只管辦案抓人?!绷硪粋€說完,指了指醫(yī)務室,“去醫(yī)務室中把醫(yī)生叫來吧,抓緊時間,我們還得去一趟中心醫(yī)院,去給魏展顏錄口供。”
展顏是案件的當事人,按道理她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可季維揚將她保護的太好,一直不允許警方接觸,可案子一直沒有進展,展顏若再不站出來,無論陸家母女說什么,都變成了一面之詞。
兩名干警雖然提前打了招呼,但他們到達醫(yī)院的時候,展顏仍在午睡,季維揚自然不會允許他們打擾展顏休息,兩人只能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等著。
“我干了這么多年,都是別人等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錄口供還等人的。”兩個人坐在冰冷的長椅上,一臉的無奈。
“劉隊,您還沒聽說啊,里面這主兒是前魏省長的千金,季少的前妻,護的跟眼珠子似的,不然也不能到現(xiàn)在還沒錄過口供?!绷硪粋€年輕點兒的開口說道。
劉隊搖頭失笑,從煙盒中掏出一支煙,一想到這里是醫(yī)院,又收了起來。“剛剛那個是舊情人,里面這個又是前妻,有錢人的私生活可真夠混亂的。”
“關鍵就是人家季三少有錢啊,聽說海濱的生意,一賠就是五十個億,咱們小老百姓見都沒見過那么多的錢,人家愣是眼睛都沒眨一下?!蹦贻p些的干警哼哼著,大有一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意思。
劉隊推了推他肩膀,提醒了句,“小李,一會兒進去小心說話,季三少可以局長的小舅子,別一個不留心把飯碗給丟了?!?
“我知道,他那樣的人哪是我們得罪的起的?!?
兩個人嘀咕了一陣子,便沉默了。沒過多久,病房的門開了,季維揚從病房內(nèi)走出來,一身休閑西裝,臉上是一字號的笑容,態(tài)度很隨和,沒有絲毫有錢人高高在上的架勢,兩個干警頓時放松了不少。
“實在抱歉,讓二位久等了,我太太剛剛睡醒,你們可以進來了。”季維揚將他們請進病房內(nèi)。
彼端,展顏半靠在病床上,頭發(fā)隨意的束在腦后,額前飄散著幾縷碎發(fā),皮膚白皙的幾近透明,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笑起來的時候溫溫的,像個靦腆的小女孩一樣,兩個干警有片刻的懵愣,他們完全沒想到季三少的前妻會是這樣一個年輕的、看似無害的女孩子。
“對不起,兩位是不是等了很久?請坐吧。”展顏笑著,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
兩名干警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按照慣例打開了錄音筆,劉隊下意識的側頭看向季維揚,很恭敬的說道,“我們是公務,季總能不能回避一下?”
季維揚高大的身體隨意的靠在門口,墨眸低斂,唇角溫潤的笑靨忽而浮起一層冷冽,他狀似不經(jīng)意的反問了句,“你說什么?”
他分明笑若春風,卻生生給人一種高高在上,不容人拒絕的凜冽之感。兩名干警頓時噓聲,不敢再說什么。
展顏懶懶的半靠在床頭,搖頭失笑。她知季維揚是護著她,心里又有些暖氣騰起。
兩名干警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然后讓展顏敘述了一下最初就醫(yī)時的情況。最后,才將陸安琪的錄音放給展顏聽。
當陸安琪哭著敘述她和季維揚之間的感情時,展顏本就蒼白的小臉越發(fā)的慘白了,她下意識的抬眸看向門邊的季維揚,只見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但他依舊挺拔的站在那里,單手插兜,他一直沉默著,眸色很深,卻任由著錄音繼續(xù)播放著,他與安琪的那些曾經(jīng),永遠是無法回避的,現(xiàn)在,他也不想繼續(xù)回避,只有坦然、坦誠,他與展顏才能永遠的走下去。
之后,便是陸安琪簡單的敘述展顏去找她的經(jīng)過,聽完此處,干警小李才關掉了錄音?!拔盒〗?,關于陸安琪的敘述,有沒有不符合實際的地方?”
“沒有,都是事實。”展顏淡漠的回答。兩名干警微愣,畢竟,中國人很介意捐獻器官這種事,并且,展顏還是捐獻給情敵,這在外人看來十分匪夷所思。
“冒昧的問一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當時你病入膏肓,只要你將病情告訴季先生,他沒有道理不照顧你,為什么要和陸安琪做這種交易?”
展顏輕抿著唇,略微敷衍的回了一句,“我是學醫(yī)的,在醫(yī)學院的時候,就簽署過死后器官捐贈書,反正都要捐,捐給誰并沒有區(qū)別。”
然而,對于她的回答,兩名干警顯然并不認同,劉對嚴肅的再次開口,“魏小姐,我希望你能配合,盡早的讓兇手繩之以法?!?
展顏貝齒緊咬著薄唇,側頭看向季維揚,“你能出去一下嗎?”
“不能?!彼卮鸬氖指纱?,其實,展顏的理由,季維揚心中大約是明白的,只是,他想聽展顏親口說出來,他想聽她親口說出她有多愛他。
展顏的雙手緊緊的交疊著,顯示出她內(nèi)心的矛盾。掙扎了許久,她最后還是不死心的嘀咕了一聲,“這件事與案件無關,我不想回答?!?
兩名干警面面相覷,對她不配合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魏小姐,每一個細節(jié)都可能成為案件的重要突破口,請你配合我們工作?!?
展顏咬唇沉默,眸光幽幽晃動,良久后,才淡淡的開口,“你們,愛過一個人嗎?”
不著邊際的問題,讓兩名干警摸不到頭腦,但站在門邊的季維揚卻身體一僵,因為,只有他聽得懂展顏話中的疼痛與憂傷。
短暫的停頓后,她淡淡的聲音依舊在繼續(xù),“當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人的時候,她不會讓他難過,更不想看到他傷心。當時,我從未打算過將我的病情告訴維揚,我甚至做好了所有的打算,等我死后,我會瞞過他,讓他以為我只是離開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會讓他以為我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過的很好。可是,我也很自私,我現(xiàn)在生命最后的三個月,有他陪伴著。但那個時候安琪的眼睛看不見,他要照顧安琪,我沒辦法,就和安琪做了這樣的交易,還有,就是我希望在我死后,我可以通過安琪,繼續(xù)看著我心愛的男人。所以,安琪沒有說謊。我主動找上她是事實,交易也是事實。”
兩名干警做了筆錄,還想繼續(xù)問什么,卻突然被季維揚打斷了,“好了,今天先到這里吧,我妻子累了,二位請回?!彼f話的時候一直低斂著深眸,兩名干警不敢違逆他,只好起身告辭。
兩人離開后,屋內(nèi)只剩下季維揚與展顏,她有些尷尬的扯了下身上的被子,然后吞吞吐吐的說,“我累了,想睡一會兒呢。”她說罷,也不等季維揚回話,自顧躺倒在大床上。
而季維揚自然看得出她是在逃避,他十分利落的翻身上床,躺在了展顏身側,從身后將將她圈入懷中,下巴抵在展顏消瘦的肩頭,展顏聽到他若有似無的嘆息,“顏顏,說一句愛我這么困難嗎?”
展顏悶聲不語,心道,你還不是極少說愛的。
“顏顏,對不起,是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情,從始至終,我都以為是我固執(zhí)的堅持著,卻原來,你與我一樣。我,我很高興。”他摟的她更緊了,溫溫的氣息吞吐在展顏頸項間,癢癢的,弄得她也無法入睡。
季維揚繼續(xù)癡纏著,偏要她說些纏綿的話,展顏拗不過她,被迫轉身,她抬起一張小臉看著他,羞怯、又憤憤的嘀咕了句,“季維揚,我是愛你,我從未否認過,這下你得意了吧?”
“不滿意,顏顏要一輩子愛著我,我才滿意?!彼市χ皖^啄了下她唇片,而后才擁著她入睡。
可被他困在懷中,展顏哪里還有半分隨意,只能僵在他懷中,假寐著。
兩人剛剛安靜了一會兒,季維揚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鳴響起來,打破了一室的凝集。季維揚略帶不悅的掃了眼來電顯示,是唐楓打來的。他突然有種感覺,一定是調(diào)查有了新的進展。
“什么事?”他冷淡的問了句。
“維揚,終于查到了。你應該知道陸安琪是陸曼蕓領養(yǎng)的吧?!?
季維揚沒回答,顯然唐楓的這句話非常的沒有營養(yǎng),但他的下一句話,卻是一個完全出乎季維揚意料的消息?!霸瓉?,趙副院長是陸安琪的親生母親?!?
掛斷電.話后,季維揚披衣起身,簡單的對展顏交代了幾句后,便匆匆的趕往了看守所。
負責這個案件的干警那邊也得到了這個消息,案子終于有了突破口,接下來就是提審趙,這個案件基本可以確認為,陸安琪為了復明,而和親生母親聯(lián)手毒害展顏。
季維揚依舊坐在隔壁的監(jiān)控室中,看著干警和律師對趙進行審訊。
短短數(shù)日,趙副院長消瘦了許多,身上穿著灰色的囚服,手腕處帶著冰冷的手銬,但干警擺出她與陸安琪是親生母女的事實時,她這個人都慌亂了,不再是那個穩(wěn)重端莊,處事不驚的女人了。
干警的問話很苛刻,每一句都擊中要害,“你處心積慮的隱瞞與陸安琪有血緣關系的事實,并且將一切責任推到陸曼蕓身上,目的就是想逃避法律的制裁,陸安琪出車禍在先,我們調(diào)查過,她雙目失明后,她多方打探,想要為她找到一雙眼角膜,都沒有如愿,直到后來,魏展顏因為心肌炎住院,你知道她曾經(jīng)是醫(yī)護人員,簽署過器官捐獻書,只要她一死,你的親生女兒就可以得到眼角膜了。所以,你就和陸安琪擬定了全盤計劃,謊稱展顏心肌壞死,并且用藥物讓她的病情惡化,以達到你們的最終目的,是不是?可惜,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不,不是這樣的,與安琪無關,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壁w副院長知道她與安琪的關系曝光,自己就再無狡辯的余地,可是,她不能讓她的女兒受到牽連。她欠安琪太多了,她一定要保住她的親生女兒。
“如果與安琪無關,你為什么要洗掉醫(yī)院的監(jiān)控錄像,那段時間,你一定是和安琪接觸過。”干警義正言辭。趙副院長無助的搖頭,拼命的解釋,“不是那樣的,作為母親,我只是想探望一下我生病的女兒,我只是在病房外偷偷的看著她,并未和她接觸過,安琪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你將案件的整個過程交代清楚吧。”干警態(tài)度生硬,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趙副院長含著淚,將事前從頭到尾的敘述了一遍,除了她與陸安琪的多次接觸,她對謀害展顏的事供認不諱。
“我年輕的時候很叛逆,也很無知,被一個男人騙了,生下安琪后,那個男人就人間蒸發(fā)了,我再也找不到他。后來,我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醫(yī)學院,成為了一名醫(yī)生,陰錯陽差下,認識了我現(xiàn)在的丈夫,可是,我想要嫁人,安琪卻成了最大的絆腳石,為了未來的幸福,我狠心的拋棄了安琪。后來,安琪就被陸曼蕓收養(yǎng)了,她一直不知道我是她的親生母親。也是在她入院之后,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她,她出了車禍,雙眼失明,每次我看到她那雙漂亮的大眼中一片空洞,我都心疼不已。我聯(lián)系了各大醫(yī)院,可是,一直沒有人愿意捐獻眼角膜。再后來,就發(fā)生了魏展顏事件?!?
說到此,趙副院長的聲音微頓了下,略帶愧疚的低下了頭,繼續(xù)說道,“其實,我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么惡毒,起初杜小莫帶著展顏來就診,檢查時是實習醫(yī)生弄錯了檢查報告,將另一個病人的檢查報告誤當成展顏的,當時,我也曾為展顏惋惜過,那么年輕的一個女孩,得了這種病,挺可惜的??墒呛髞?,根據(jù)臨床的癥狀,我發(fā)現(xiàn)她似乎并不是心肌壞死,所以,我安排了第二次全面檢查,發(fā)現(xiàn)她只是重度心肌炎,我也打算過將實情告訴她,可是,我曾經(jīng)在展顏的檔案中看到過她簽署的器官捐贈書,就是那個時候,我想到了我的親生女兒安琪,只要展顏死了,我的安琪就有希望復明了,所以,我才昧著良心……”
幾個問話的干警也蹙了眉,這個女人,也真夠惡毒的,聽著似乎她的母愛如山,應該值得同情,但魏展顏同樣有父母親人,她這么平白無故的死掉,難道她的父母就不難過嗎!
“那你為什么給魏展顏注射杜冷?。俊币粋€干警冷著臉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