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看著鏡中,大紅的旗袍,胸口一朵金絲牡丹怒放,胸前一條碧綠的翡翠的項鏈,短發上套了假發,盤了發髻,戴了兩支精致的翡翠釵,都道是黃金有價玉無價,她身上這套首飾已經不知價幾何,貴氣逼人,就是妝太濃艷了,身上的珠光寶氣太逼人了,假睫毛厚得像是兩只撲騰不起來的翅膀,耳朵上的三顆拇指甲大小的圓珠碧玉墜子重得像要把耳垂拉掉一樣,手腕上大大小小的十數個金手鐲晃得人眼花。
不過黎昕無所謂,隨便這些人怎么折騰,婚禮是冷家的,她能為冷奕宸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就是配合他完成這場盛大奢華的、可以賺足人眼球的戲,她對得起自己的心,也對得起冷奕宸,離開也離開得心安理得,我欠你的,都還得清清楚楚,今后各走各路,再不相見。
客廳里,紫檀木桌上點燃了一對龍鳳喜燭,冷佑圖和他太太代表了冷家的長輩坐在上座,那對請來的中年夫婦則以黎昕父母的身份坐在另一側的上座,冷亞橋正在和冷奕宸說話,其余冷家的兄弟姐妹正圍在一起,嘰嘰呱呱地不知道說些什么,鞭炮聲炸得人耳朵里嗡嗡響,大廳里熱鬧極了,只是沒有一個是真正來自黎昕那方的賓客,就連趙媽媽也被拒之門外,更別提她的那些小姐妹,統統被冷家劃歸了不入流的那類人關在了門外。
“新娘子下來了?!?
管家抬頭看了一眼,在冷奕宸耳邊低聲說道,冷奕宸轉身看向了樓梯的方向,黎昕正扶著扶手慢慢往樓下走來,她是不太適合大紅色的人,紅色太熱情,她那個人卻太冷清,尤其是這濃麗的妝,和那一身金燦燦的裝扮讓她看上去不像是黎昕,倒像是個陌生人。
黎昕瞟了一眼在場的賓客,心里頓時明白了冷家的安排,她平靜地看向了冷奕宸,他穿著銀灰色的西裝,和平日里也沒什么兩樣,反正他一向是在乎儀表的人,任何時候都是把自己整得光鮮照人。
“先拜堂吧?!?
冷亞橋笑著說道,冷奕宸便走了過去,向她伸出了右手,黎昕輕輕地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任他牽著自己到了龍鳳燭前,司儀喜氣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拜天地。”
管家在一邊連忙輕輕推了推冷奕宸,提醒他趕快帶著黎昕行禮。今天倒是穿得喜慶,一身傳統的暗紅色的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還戴了個金戒指在手上,冷家別墅很多年沒辦過喜事了,只盼著這新女主人確定下來,別墅里多幾分生機才好。
“二拜高堂?!?
黎昕目光看向坐在首位的那對夫婦,心里一陣陣反感,要坐,也是趙媽媽坐在上面才對啊,冷家人,終是瞧不起自己的。
卡嚓卡嚓,閃光燈閃了起來,是冷奕宸的堂姐妹們正在照像,這是要帶回去給老太爺看的。淺淺地點了點頭,當是行禮,然后又聽司儀說道:
“夫妻對拜?!?
見她動作有些慢,一位堂妹便笑著推著黎昕轉過身來,手腕上的鐲子一陣鈴鐺亂響。她看了一眼冷奕宸,他正凝視著她的臉,眼神復雜,她快速垂下了眼簾,快速地彎了一下腰,又快速直起了身體,低聲說道:
“可以了吧?去酒店吧?!?
司儀的面上露出一些尷尬之色來,之前準備的一些大喜的詞匯被黎昕這句冷冰冰的話給沖得稀巴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合適了,冷奕宸的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冷佑圖拍了拍扶手,站起來,朗聲說道:
“好,去酒店,這只是祖上的一個規矩,行了這個過程就行了?!?
眾人這才擁簇著兩個新人上了車,黎昕看著一張張笑得開心的陌生的面孔,不由得奇怪極了,又不是她們結婚,大家怎么就這么高興這么積極?正想著,他的手探了過來,狠狠地握住了她的手,這一握,可是用了十分的力氣,她甚至聽到了手上的骨節幾聲咯吱脆響,痛得她眼淚差點都流出來了,她用力地抽回了手,連連揉著,憤怒地瞪向了冷奕宸,可是他卻一臉平靜的樣子,看也不朝她看一眼。
酒店外面早圍了大批的記者,vm是整個國內的時尚風向標,多金而帥氣的冷奕宸更是許多少女心里盼嫁的對象,黎昕這灰姑娘嫁上了白馬王子,光是這故事都讓大家茶余飯后多了不少談資,更別提大街小巷盛傳著黎昕的生母就是冷奕宸繼母的特大八卦了。
車停下,記者們一涌而上,閃光燈閃爍個不停,保安們費了不少力才擋出一條通道來,護著黎昕和冷奕宸進了酒店。第一件事,換衣,黎昕被帶到了更衣室,換上了那套巴黎空運過來的婚紗,雪白如云朵地拱著她嬌美的香肩,窈窕的身材,這白色才是最適合她的,身上的首飾也換成了成套鉆石,更加閃亮。
若,自己真是普通人家的兒女,又經歷了普通的戀愛,再得到這樣一段婚姻,現在的她一定是激動得滿臉淚花,心跳如同過山車一般吧?黎昕輕拍一下臉頰,讓自己保持平靜,現實早已經殘酷地把這一切歸于了過眼云煙,它永遠不會屬于自己。
賓客眾多,身份尊貴,全在黎昕的意料之中,大家都得來看看自己這個傳聞中的女主角啊,不看白不看。她在那位“久別重逢的教授父親”的陪伴下,穿過了眾人的目光,慢慢走向了已經站在前面的冷奕宸?;槎Y進行曲在大廳里回響著,圣潔的燭光已經燃起,賓客們站了起來,拍著手,或笑,或好奇,或探究地打量著她,她全都視而不見,也不露半分笑容,只隨著司儀完成一系列程序,就像木偶人演戲一樣。
一整天下來,黎昕累得感覺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到了晚宴時,她已經恨不能把腳取下來放到衣兜里。隋江從宴會廳那邊過來,一手摟住了冷奕宸的肩膀,一手從禮儀小姐的托盤里取了一杯酒,大聲說道:
“宸少,今天我們兩個還沒喝酒呢,來,好好干幾杯。”
“好?!?
冷奕宸眼中光芒一斂,也取過了杯子,真的和他連干了好幾杯,隋江長長地吐了口氣,握拳在冷奕宸的肩膀上錘了一下,笑著說道:
“羨慕啊,宸少?!?
“羨慕我干什么?羨慕非彥才對。”
冷奕宸的唇角升起兩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隋江楞了一下,只聽冷奕宸又說道:
“那小子從非洲回來了,在那里曬得黑人一樣,不過帶了個洋美人回來,身材非常火辣?!?
隋江笑得更開心了,目光在大廳里搜尋著,問道:
“真的嗎?我怎么沒看到他?”
“明天晚上才能到,他是做什么都會比別人慢半拍的人?!?
冷奕宸又向他舉了舉杯子,隋江心領會神,忙不迭又拿了一杯酒,和他干了,然后和那些貴公子們打趣說些葷的素的笑話去了。酒精正在起作用,長輩們大都離了席,這些平日里看上去光鮮亮麗的公子哥們已經開始沒了形態,勾肩搭背的揉成了一團。
“我上去休息?!?
黎昕早就想離開這里了,說完也沒等他指示,就往外走,樓上酒店送的婚房,全中式的房間,這是老爺子選的地方,孫兒的婚禮他沒少操心。本來婚禮是想在vm自己的酒店舉行的,可是他說中式的利用生孫子……也不知道他從哪里聽來的謬論,不過,黎昕喜歡這里,vm戒備森嚴,不利于她逃走。她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冷奕宸今天晚上同意簽字,她便大大方方地從這里走出去,如果他不同意,她也大大方方地——從這里的后門走出去。
床上鋪著大紅的龍鳳被子,上面撒著紅棗花生桂圓,傳統得不能再傳統,紫檀木的家俱散發著古仆的香味。黎昕躺下去,剝了顆花生丟進嘴里,等著冷奕宸進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冷奕宸始終沒有出現,黎昕開始有些焦躁起來了,她踢掉了高跟鞋,換了便服,光著腳在房間里踱來踱去,不停地看著時間,十一點,十二點,一點……她一咬牙,那人就算是回來了,也是醉得不醒人事,怎么可能給她簽字?
砰……
門推開,隋江和幾個服務生扶著冷奕宸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隋江也喝多了,把冷奕宸往床上一丟,便結結巴巴地說道:
“醉了,嫂子,新婚愉快。”
黎昕看向了冷奕宸,和她想像的一樣,醉得睡得豬一樣。隋江和服務生出去了,黎昕看著冷奕宸,心一橫,掏出了離婚協議書,塞了支筆在他手里,推著他說道:
“冷大總裁,簽字了,快點,緊急文件!”
冷奕宸沒動,黎昕急得團團轉,雷仁的車還在后面的巷子里等她呢,一拿到協議書就交給雷仁為她請的律師,然后她先去避一段時間,再回來什么都風平浪靜了。連推了他好幾下,他都不動,黎昕急了,拿出手機就打起雷仁的電話來,可是接聽的人一下子就讓黎昕失望到了極點,那頭的人是傅雪。
“他睡了,有什么事?又要給七七出頭?”
傅雪的聲音很不客氣,黎昕只好掛了電話,這是什么狀況?雷仁和傅雪到底怎么回事?男人都做不了指望!她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就往門口沖——
黎昕立刻知道什么叫絕望了,門鎖得緊緊的,根本出不去!誰發明的密碼鎖?她想把那人揪出來暴打一頓!為什么她走到哪里都是這種該死的鎖?
冷奕宸長手長腳趴在床上,睡得舒服極了,黎昕一把把離婚協議書揉成了稀巴爛,丟進了垃圾筒里,然后跳上了沙發,她只有睡沙發的命——她恨恨地想著,抱著抱枕狠掐了一下,不知道是掐的雷仁,還是冷奕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