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走過漫長黑暗的通道,空氣中有股發黴的味道。
常年不見天日,李菲兒的面色蒼白,身體裹在寬大的藍色的監號服裝內,晃晃蕩蕩,蒼白的脣現出一絲血色。
喬赫站在高大森嚴的監獄門口,雙臂交叉輕輕抱著,身後是一輛黑色的加長幻影。
俊美飄逸的長髮整齊地束在後面,漆黑的眸子略帶焦慮地望著寂靜緊閉的大門。
天空有流雲在悄悄地掠過城市邊緣的天空。
風捲起來,帶著蝕骨的寒冷。
監獄的大門吱呀呀地沉重打開。
李菲兒身後,兩個森嚴獄警緊跟其後
“冷嗎”?喬赫快步走上前去,脫下身著的咖啡色外套,裹在了李菲兒消瘦的身上。
“謝謝”,她低低說道。
剪短的頭髮失去了都市女人特有的時尚氣息,更多一份還原後的質樸。
她的眸光平靜無波。
喬赫看得有些發呆,彷彿他又看到鞦韆架上的小女孩,在時光中悠悠盪盪,裙裾飛揚,性情一如既往地單純。
“上車吧”,他簡單地說,隨手拉開了車門。
獄警坐在後駕駛座位上,保持著警惕的姿勢。
幻影奔馳在通往煙川市的道路上,兩旁廣袤的農田迅速後移,遠山筋骨蒼涼。
明晃晃的太陽似乎就在道路的盡頭。
車內暖氣開的很足,李菲兒依然手腳冰冷。
“爲什麼要假釋”?她輕輕問。‘
“哦,我是先告訴你,還是等你自己發現,這算得上是一個驚喜”。
“哦”,她輕輕哦了一聲。
車外,有白色的候鳥飛過,她的眸光逐漸暗淡,像是熄滅的火焰。
車內再度陷入了寂靜,只有發動機的低吼。
偶爾,有車迎面駛過。
半響,她轉過頭來,對著喬赫說道。
“離婚協議書我會簽字”。
“我替我哥謝謝你”。
“我做過太多的錯事,希望他能原諒我”。
喬赫內心微微一動,或許,她的監獄生活給了她更多的時間審視自己的靈魂。
城市的生活太浮躁,靈魂無法跟上自己的腳步。
“他會的”。
щшш⊕ ttKan⊕ C O
“假釋的事情令你費心了”,她略略一彎腰,對喬赫表示感謝。
“沒有關係,手續有些複雜,讓你久等了”。
身後的獄警保持著聆聽的姿勢。
“哦”,喬赫沉吟良久,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有些事情還是提前告知爲好。
“一會你見到斯奇,你不要太激動,不要告訴孩子真相,有利於孩子的手術”。
李菲兒暗淡的眸子幾乎是瞬間燃起了光亮。
“你是說斯奇有救了”,她雙手掩面,幾乎不敢聽到喬赫否定的答案,她的心臟是脆弱而敏感的。
甚至,她不敢想象斯奇未來的生活。
“是的”,他的脣瓣輕輕啓動。
她緊閉了雙眸,兩行清淚滾落,這種意外令她無法呼吸,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開心。
她的雙手抓住了喬赫的臂膀。
“真的嗎,真的嗎”?很久不曾有過的笑容再度綻放在她蒼白的臉頰,有一色血色在枯萎的眼底。
“我在開車”,喬赫的嘴角微微上揚,飄逸的長髮微微顫動。
她的快樂在傳遞給他。
“謝謝你,喬赫”,她收回消瘦的雙手。
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所有的怨氣似乎在悄悄消失。
“不,你應該謝謝羽月,是她同意給斯奇做手術,她是一個善良的人”。
“是”,她輕輕回答。
車內再度陷入了沉寂。
很明顯,她是開心,她美豔的眼眸再度煥發了光彩,一個叫著希望的詞語再度令她精神振奮。
“警察同志,我能不能提一個請求”,喬赫側臉,同後座的獄警交談。
“你請說”。
“我請求你們換上便裝,畢竟孩子要做手術,我們不能讓他知道媽媽出了這樣的事情,想讓孩子心情愉快地做手術”。
兩名獄警對視了一下。
“可以”,獄警冷冰冰地回答。
“謝謝”!
煙川市惠恩兒童醫院很快就到了。
透過病房的玻璃門窗,李菲兒幾乎無法呼吸。
喬斯奇在白色的病牀上,雙眸微合,脣無血色,瘦小的身體深深陷入白色的被褥內,如若不是小小的頭部露出被褥,整個人看起來若有若無。
大團的陽光擠擁進來,光束中有輕輕舞動的塵埃。
幾乎不可自已地,李菲兒推門飛奔進來。
李菲兒換了休閒的裝束,白色的羽絨馬甲,暗綠色的長袖抓絨衛衣,灰色的抓絨長褲。
無法掩飾的豔光呼之欲出,
有某種東西輕輕地走進喬赫的內心,他的眸光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移動。
“兒子”,她輕輕地抓住喬斯奇的被褥內沒有被扎針的右手,在櫻花脣邊反覆親吻。
“媽媽”,喬斯奇夢囈般地發出了一句模糊的聲音。
“媽媽在”,她憐惜地撫摸兒子的額頭。
喬斯奇的睫毛在輕輕顫動,彷彿清晨振翅的蝴蝶。
“真的是你嗎?媽媽”,喬斯奇虛弱的眼瞼微微張開,嘴脣淡紫色,彷彿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是媽媽”,她俯下身來,緊貼兒子的臉頰。
李菲兒的某種升騰的霧氣在凝結,從眼角一側悄然滑出兩顆眼淚,溫熱,短促。
“媽媽,你去了哪裡?怎麼不要斯奇了,斯奇好想念媽媽”。
“是媽媽不好,媽媽去了別處給斯奇找醫生……”
她的嗓子發緊說不出話來。
“媽媽,你哭了”。
“媽媽是高興,看到斯奇開心”。
“我就要有救了,羽月阿姨說來救我來了”。
“是的,乖兒子”,她不停地親吻著兒子的臉頰。
喬斯奇的臉頰冰冷蒼白。
“後天你就要做手術了,斯奇是個勇敢的孩子,你要加油哦”!
“是的,媽媽,你漂亮的長髮怎麼剪短了呢”?
“媽媽嫌麻煩,給剪掉了”。
“那你後面的兩個叔叔是誰”?
“是媽媽的新同事”。
“不要再說了兒子,你需要休息,知道嗎”?
病房的落地窗外,有白色的候鳥飛過,在藍色的天空留下了銀色的痕跡。
喬赫望著溫馨的母子,他的心臟柔軟而脆弱,在質樸的感情面前,誰又能責怪一個人的過錯。
尤其是在迷失在幽暗的水泥森林之後,物慾矇蔽了大多數人的眼睛,想要緊緊抓牢的東西,反而失去。
他的內心刮過呼嘯的風。
喬斯奇要面對各種各樣的檢查。
喬赫跑前跑後,雖然內心仍有無法釋懷的石塊,但是,他無法面對這對純潔到無絲毫瑕疵的眸子。
尤其是,喬斯奇在喊他叔叔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靈魂是骯髒的,一個成年人做了不負責任的事情,卻讓一個孩子揹負罪孽。
“叔叔,我要你給我削蘋果”。
“叔叔,我要你給我講個故事”。
“叔叔,你的頭髮好漂亮”。
他沉默地替喬斯奇做事情,儘可能地滿足喬斯奇各種各樣的要求。
“謝謝你”,李菲兒多次在他背後輕輕地說。
她知道他是真正對她好的男人。
這個男人給她的從未有過的親近自然,和他在一起有安全感,她可以放心而滿足地做任何事情。
而喬少,是一個只會令她傷心的男人……
想起前塵往事,她的心再度擰結在一起。
無法釋懷,不如放下,她輕輕地對自己說。
白色的教堂,尖形拱門,長形的窗戶以及藍紅色基調爲主的描繪有聖經故事的彩色玻璃窗。
天空有白色的鴿子飛過,帶著疾馳的風。
陽光如金子一般散落在鴿子舞動的翅膀上。
教堂內,聖潔肅穆。
尖塔式的屋頂,有飛昇的基督教徒。
七彩陽光通過玻璃窗在空氣中輕輕飛舞、宣泄。
彷彿看到自己的暮年,以及幸福,羽月內心涌動著藍色的海水,隨著音樂潮水涌動,她雙手交叉著,代表著內心的激動不安,輕輕抵住下巴,蝶形的睫毛合蓋在眼瞼上,瓷白色肌膚上兩片薔薇色的煙霞。
教堂的T型地毯上撒滿了火樹烈焰般的紅色玫瑰花瓣。
一切準備就緒,空闊隆重的大廳在等待著主角的入場。
早有記者守候希望獲得獨家報道。
安保人員將他們拒之門外。
喬少知道,母親需要一個無人打擾的婚禮。
“爲什麼”?她詢問,帶著一臉的純真,彷彿還是孩子般的稚氣。
“幸福無關其他,他們不需要向世人證明或者解釋些什麼”。
她訝異,這個男人說話越來越有哲理。
不過,這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想起她的樣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保持著新月的弧度。
或許,自己記憶中的穿著蓬蓬紗的小女孩可以放下了,那是一個遙遠的記憶。
此刻,一雙水一般清澈的雙眸在他心底浮現,彷彿在心城的一角兀自存在,她是他心裡城堡中永遠的不會消失的小公主,安靜,恬然地存在著……
遙遠得不切實際。
人生或許存在缺口,這個缺口無法圓滿,那麼就被模糊掉吧。
一輛接著一輛豪車在教堂門前空曠的草坪停車場停下來。
閃爍的鎂光燈織成了一片星海。
教堂之內對記者們來說永遠是一個巨大的秘密,黑暗,帶著吸引力。
王雅芙出現……
綿綢錦緞做成的婚紗,細膩的紋理處折射光芒,蓬起的下襬綴滿了細碎的鑽石,在燈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