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上課的幾個女孩聽到林簡的要求,不由得低聲吃吃笑了起來,似乎很不以為然。
紅衣女孩自信滿滿地昂起頭,好像一只驕傲的天鵝。
她深吸一口氣,渾身上下再度擺出了緊繃的姿勢,一字一頓地喊道,“吹——吧,風——啊——!脹——破——了——你的臉頰,猛——烈——地——吹——吧——! ”
紅衣女孩甚至因為要講出這段費力頗大的話語而把面孔掙得微微發紅。
或許是覺得她表演的不錯,其他女孩小聲地鼓起掌來。
耿嚴微微點了點頭道,“那么接下來,則是沒有詛咒的口氣?!?
紅衣女孩的聲音放平緩了許多,“吹吧,風??!脹破了你的臉頰,猛烈地吹吧!”
林簡聳了聳肩道,“抱歉,我實在是聽不出來你所說的這兩段話,除了聲調和節奏不同之外,詛咒的口氣在哪里?”
紅衣女孩不服道,“當然有詛咒了,第一段話,我憋足了勁詛咒上天,難道你這都感覺不出來嗎?”
林簡笑了笑道,“我只是感覺你在向上天咆哮罷了?!?
紅衣女孩當即就不樂意了,“你是誰啊,你有什么資格評價我的演技。老師還沒說什么呢,你就在這兒充大頭,有本事你來演一個啊?!?
其他女孩也紛紛低頭私語了起來。
“這女孩感覺口氣好大,能進這個班上課的,雖說有一定基礎,但也不至于狂成這個樣子吧。對別的同學指手畫腳,還把自己當老師了不成?”
“就是,我覺得人家演得挺好,她就知道在那兒挑刺,她那么牛逼怎么不去上北影啊。在這個小培訓班混,還不是跟我們一樣。”
林簡覺得她被這五六個女生完全給孤立了。
當然了,她并不會在意這個,她只是想知道導師耿嚴之所以將她安排在這個班級里,用意究竟是什么。
耿嚴咳嗽了一聲,房間里的嗡嗡聲立刻小了下來。
“我讓大家念的這句話很短,但是想要將其表演出來卻很難。?;刍?,你來說一下,你表演這句話的時候,腦海里在想些什么?”
紅衣女孩也就是?;刍坫读艘幌拢卮鸬溃拔乙矝]有特別想什么,就是要詛咒上天啊,因為上天對李爾王太不公平了,那段話正是他內心的寫照?!?
“那你覺得,你已經完整表達出他的內心了嗎?”耿嚴問道。
祝慧慧搖搖頭,“應該沒有吧。畢竟我只是個初學者,但是我覺得,至少我應該表達出了一部分他的情緒?!?
“好,這樣吧,林簡,你來表演一下,大家來看一看,兩者之間的區別在哪?!?
林簡見耿嚴點到她,也只好站起來。
說實話,莎士比亞的相關作品她并不是太熟悉,即便是在北影上了一個多學期的課程,但老師們更多地是在講基礎,即便有很多課堂互動,但涉及到戲劇方面的內容并不太多。
不過《李爾王》作為莎士比亞經典悲劇,她多多少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比如這個李爾王,此時對上天呼喊,恰恰是他被兩個惡毒的女兒趕到了荒原之上,眾叛親離,又逢雷雨交加之際,所以他的情緒應該是既憤怒而又痛苦的。
林簡醞釀了好一段時間,就在?;刍鄣热宋嬷熘毙χH,她忽然向前邁出一步,看向天花板的眼神里充滿了難以壓抑的憤怒。
她還沒有說話,那般沉重而又令人窒息的怒火便蔓延到了整個房間里,那股氣勢一下子讓女孩們不自覺的停下了嘲笑的面孔,眼神甚至不由自主都被林簡所吸引。
林簡并沒有像?;刍勰前懵曀涣叩睾艉?,剛開始說臺詞的語調甚至是低沉的,當說到后面幾個字,聲調才漸漸拔高,那種隱忍的憤怒和痛苦這才仿佛化凍的流水一般漸漸浸潤到了觀眾們的心里。
“祝慧慧,你覺得你和她的差距在哪?”耿嚴直截了當地問道。
在老師看來,她的演技明擺著比不上林簡了。
?;刍塾行擂蔚卣f道,“那個,她的情緒要更加豐富真實一些吧?!?
耿嚴道,“好,其余的同學我就不要求你們一一表演了,你們先聽我的點評,接下來你們自己再練習?!?
“之所以我們要從《李爾王》開始我們的演技輔導,主要是因為國外的演技學習 大都從戲劇舞臺開始,和我們所說的話劇比較類似。人們在舞臺上的表演是不能cut的,觀眾近在咫尺,能夠更直觀地感受到演員的演技是否在線,對演員的要求也更高,你所有的舉動都必須一氣呵成,中間不能有所停頓?!?
“現在很多表演學校似乎已經淡化了這種戲劇舞臺表現力的塑造,我覺得這反而是一種倒退,所以在我的工作室里,咱們還是按照古典方法來進行教學,這是我講解之前先要說明的一點?!?
“具體到剛才兩位同學的表演。首先是祝慧慧。你年紀那么輕,一提起詛咒上天,你連一秒鐘都沒有遲疑,張口就來。咱們既然是表演者,就必須要有一種把別人的思想、情感、言語傳達地很有條理的能力。但顯然,你自己或許都沒感覺到,你明顯給觀眾一種少年強說愁滋味之感。你所謂的詛咒上天只不過是一種沒有根源的責罵罷了。讓人們完全看不出來,你是在飽受了無數的摧殘、經歷了從天上到地下滾落凡塵的嚴重失落之后,才說出那般詛咒上天的痛罵?!?
?;刍坫对诋攬?,似乎壓根一時半會都無法消化耿嚴的講評。
“林簡呢,應該說表演的要比祝慧慧到位一些,她至少醞釀出了憤怒和痛苦這兩種感覺。但是我們說,李爾王之所以流落荒野,不僅僅是因為他被女兒所拋棄,根源是什么,根源就在于李爾王即將退位之前,曾向三個女兒提出這樣的要求,每個人都要表達對他的愛意,說得好,就可以得到一片廣袤的土地;說得不好,則一無所有?!?
林簡恍然大悟道,“對了,還有無窮無盡的后悔!”
耿嚴微笑道,“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