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皇宮。
宮瑜果然如凰殤昔所願,在凰殤昔前腳離開皇宮,後腳宮瑜便下了旨,將身邊的醫女千玉華封爲玉妃,與皎妃嚴皎平起平坐。
因爲這事,嚴皎氣得將宮殿裡能摔的東西全都摔了。
其實最讓嚴皎生氣的是,封妃當晚,宮瑜便寵幸了千玉華!
要知道,她這三年多來,還未被寵幸過一次!而那千玉華一封妃,便讓宮瑜寵幸了,這能讓她不氣?
宮瑜的生母嚴太妃,也就是如今的燕太后,聽聞這個消息,同樣是氣得不輕,險些昏了過去。
她幾次三番跑到宮瑜的宮殿,讓他給個說法的時候,宮瑜都是不見人影的,直到終於逮住,宮瑜卻是一句“不是很想朕納妃麼,朕納給你們看。”
燕太后被宮瑜氣得終於昏了過去。
對於凰殤昔能將無人請得動的穆醫老者請下山,宮瑜和千玉華都是驚訝的。
將穆醫老者請來東陵梵湮所在的宮殿,宮瑜並沒有來,倒是玉妃千玉華過來了。
她過來也不過是站在一旁,但是視線卻是落在了凰殤昔的身上,穆醫老者爲東陵梵湮診脈的時候,凰殤昔表面上沒有任何異樣,但心裡確實緊張無比的,手心都被她捏出了不少的汗。
許是千玉華的目光太過灼熱,凰殤昔緊張之餘還是注意到了,扭頭看去,正好便對上了千玉華灼灼的視線。
她一怔,轉而扯了扯脣角,“過來學藝?”
千玉華向來冷淡的臉奇蹟地露出了幾分笑意,“謝謝你。”
凰殤昔自然也知道她的謝謝是指什麼,千玉華對宮瑜的心思,哪怕藏得很好,可若是認真去琢磨,還是能明白的。
一個女人,無怨無悔地跟在一個男人身後好幾年,什麼能令一個女人如此死心塌地?也只有一字“情”罷了。
凰殤昔點點頭,“不該謝我,他幫過我很多,我也希望他能幸福,而你,正好適合他,就算沒有我,你們也會走到一起的,我不過是把時間提早了些。”
頓了頓,片刻後才緩緩地又道,“你們,要好好過。”
千玉華看著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一臉認真地問:“他那麼愛你,你,爲何不願留下?他肯定會對你很好的。”
明知道不能問,可千玉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到自己丈夫心愛的人在眼前,沒有女人能做到心平氣和。
對於這個問題,她當真很想知道。
凰殤昔斂眉,輕輕勾起了脣角,“身爲醫女,你長得也美,定然是追求你之人,而你也定是有真心待你的人,你,爲何不答應?”
千玉華一怔,隨即重重點頭,“我明白了。”
因爲不愛,因爲所愛的身邊還沒有重要的人相伴,所以沒辦法將就。
凰殤昔隨意點頭,揮了揮手,意示是沒事的話就回去吧,想想怎麼好好和宮瑜相處的好。
但千玉華的步伐卻是沒有移動,凰許是久久沒有聽到腳步聲,靜默了半響之後,凰殤昔扭頭看去,問了句:“有事嗎?”
千玉華不卑不亢地說:“有人要見你。”
“誰?”凰殤昔下意識就順著問下去。
千玉華淡淡地說:“燕國宮外裡來的人,說是認識你,特意來見你的,而且,也是來看望龍鱗皇的。”
凰殤昔皺眉,宮外的人?這麼說是宮瑜讓他們進來的了?
她認識的並且也是宮瑜也認識的人?
還是看望東陵梵湮的?
能是誰?
千玉華很識趣地沒有開口,而是等著她思忖完畢,“讓他們進來吧。”
千玉華微微頷首,便轉身退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寢室外傳來了腳步聲,聽腳步聲是兩個人,凰殤昔沒有轉過身去,以爲是千玉華親自帶那個人過來了。
直到腳步聲停在離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沒有再進更沒有退,而是停著沒有再動,更沒有發出丁點的聲響。
沉寂了許久,凰殤昔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微微偏了偏身子,“你們是誰?”
還沒有回頭去看清楚進來之人的臉,話便就這樣問出來了,而當她的身子轉過去之時,忽然便掠過了一陣風,隨後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陷入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溫暖之中。
她怔神,耳邊是那低醇魅惑的聲線,“是你……果然是你……”
聲線甚至還帶著因激動而展現出來的顫抖之意,“你到底去哪了,可讓我好找!”
凰殤昔愣神了許久,才堪堪地回過神來,帶有幾分不確定,“你……是夙寐?”
摟住她的雙臂漸漸加重了力道,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對,是夙某,凰姑娘。”
一聲凰姑娘,令得凰殤昔以爲,他們再次回到了當年,他笑得面如桃花,妖冶嫵媚,聲線蠱惑至極,那一句“夙某不介意接手你接下來的人生”,在她心中蕩起了無數的波瀾。
可是恍惚回神,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他,而她,也不再是她。
伸手輕輕去推,夙寐察覺到她的意圖,猛然加重了力道,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臉也深深埋入她脖頸間。
“別推開夙某,別再推開了……”他蠱惑的聲線竟帶著幾分懇求的意味。
凰殤昔的動作一滯,最後還是放了下來,輕闔眼眸,她神情淡漠,“夙公子,鬆手吧。”
那聲疏離淡漠的“夙公子”,令得夙寐身子一顫,連帶著整顆心都顫動了!
兩條臂膀的力道瞬間就加重了,聲線是顫抖的,“對不起對不起,當年是夙某的不對,夙某不該見死不救的,對不起!”
再提玄吟的事情,凰殤昔的身子不由得變得僵硬起來,若是夙寐不再提起,或許她也不會去想起玄吟當年究竟是怎麼死的。
那聲“夙公子”不過是想叫他在這樣的環境中注意一下,男女授受不親這類的,沒想到竟會讓他以爲她在疏離。
沒有聽到凰殤昔的聲音,夙寐像是終於覺察到了什麼,緩緩將她鬆開,他低眸,見到她那雙清涼的眸子時,瀲灩的桃花眸不由得閃過驚訝。
“凰姑娘,你的眼睛……”
凰殤昔猛然擡臉對上他漂亮的桃花眸上,目中帶著一分執著,“夙寐,你告訴我,玄吟到底是怎麼死的?他是怎麼死的!”
音量陡然提高,若不是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她不能大聲說話,指不定這會兒她已經咆哮出聲了。
夙寐美若桃花的臉上泛白,妖冶的桃花眸中盡是躲閃之色,對於這個問題,他當真不想去回想。
不是那日的場景讓他驚恐,而是他怕他回想起來,凰殤昔知道了真相,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當日,確實是因爲他不出手相救,導致玄吟命喪黃泉。
他曾經無數次去想,若是當初他出手了,那麼會不會就不會有她如此決絕的一劍刺下,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
是的,她明明就是死了,他是親眼看到她沒了聲息,親眼看著她被東陵梵湮葬在龍鑾殿內,親自陪在她墳前的。
他本就該接受這個現實了,可是某一日,他同樣聽到了神廟方丈的話,他雖然不太懂,可見到那日之後東陵梵湮便不再龍鑾殿,而是離宮了。
有種直覺在告訴他,凰殤昔,或許沒死……
直到他確認了東陵梵湮離宮是爲了找一個人,他終於說服自己,凰殤昔並沒有死,說他自欺欺人也罷,他就是不願承認這個現實!
凰殤昔猛然使力,將眼前的夙寐狠狠推開,“夙寐,你若不告訴我當初玄吟是怎麼死的,你以後,都不必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夙寐緊握雙手,一雙嫵媚勾人的桃花眼閃了閃,“你當真要知道嗎?”
“對,我很想知道,爲什麼你會突然跑到燕國來,而玄吟也會去,爲什麼不會帶著玄吟的屍體回來?”
說到這裡,凰殤昔略微有些偏激的神情被她強行壓制了下去,“夙寐,我其實不相信的,我不相信你會對玄吟動手的……你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好不好?”
“你,當真相信我?”夙寐絕豔面容之上,那雙蠱惑誘人的魅眸閃爍著不可置信的目光。
她竟然還會相信他?
那樣的情況之下,別說是她了,若非自己是當事人,恐怕連他都會覺得就是自己殺了玄吟的。
畢竟,他要殺玄吟的理由當真也是有的。
譬如凰殤昔對玄吟的特別。
譬如玄吟是琴郴的親傳弟子。
再譬如凰殤昔爲皇,宗主之位可能會是玄吟的……
如此多的動機,讓人不相信,恐怕也是難上加難!
凰殤昔點頭,目中是堅定和認真,“你說,我信……”
夙寐紫英錦袖下的緊握的手鬆開,性感迷人的聲線在宮殿綻放,“好……”
那年,夙寐本就打算要前往燕國了,因爲當時他收到了消息,他的親孃聽說了肅寂宗出事了,二話沒說便帶這幾個人動身從龍鱗前往紫荊。
爲了節省時間,夙霜沁是選擇了捷徑小路的,而這樣的小路通常是要穿過燕國的。
那時候的燕國兵荒馬亂,兩大勢力進入了爭奪皇權的漩渦之中,外人若是進入到燕國,一不小心就會被牽扯到其中。
夙寐也就是害怕燕國的爭鬥會傷害到夙霜沁,便匆匆從紫荊動身去燕國。
而幾乎在同一時候,玄吟也莫名其妙地推著輪椅也去了燕國。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刻到達紫荊駐燕國的軍營的。
夙寐一見到玄吟,頓時就想起了在肅寂宗的時候,凰殤昔對玄吟的特別照顧,一張桃花瓣般的容顏登時就不好看了。
他黑著一張臉,妖冶的桃花眼中浮現出明顯的不待見,一甩妖豔的袍子,先他一步走進了軍營中。
玄吟孤冷地坐在輪椅之上,眉宇之間籠罩著的憂鬱之色似乎更濃郁了,清冷的眸子淡瞥了眼夙寐妖媚的背影,他臉色淡然,轉動自己的輪椅打算離開。
莫名其妙地有人過來,說請他進入軍營中來。
玄吟本是不想進的,但是想到了紫荊現在是凰殤昔掌握著,鬼使神差的,就推著輪椅進去了。
果不其然,進去之後,他不出所料見到了夙寐那張比女人還要美上三分豔上七分的臉,孤傲的玄吟看都沒看一眼。
夙寐見狀,挑了挑眉,自顧自說了一句,“定是嫉妒我的美貌了!”
夙寐也不是個是很自戀的人,話是這般說著,但他心中見到玄吟是非常的不舒服的,當然,這樣的不舒服全然是因爲凰殤昔。
次日,夙寐和玄吟陸續便出了軍營,夙寐在解決完他孃親夙霜沁的事情之後,忽然心情大好,來了興致想找個地方吹吹風。
於是乎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某片蔥鬱的草壇,還是靠近懸崖邊的,看到一片綠色,他忽然就起了心思。
唔……若是這萬綠叢中來點顏色,凰姑娘見到了會不會心情大好,然後以身相許呢?
這個想法一出,他自己便低低笑了起來。
風也吹得差不多了,夙寐正打算轉身回軍營去,餘光忽然就掃到了什麼,腳下的步子一滯,挑了挑眉,朝那邊看去。
玄吟還不容易認麼,這推著輪椅一身孤冷憂鬱的氣質,除了是他還能是誰?
桃眸流盼,瞇了瞇,看向玄吟身前的兩個人,忽然起了心情,遍尋了個地方,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戲。
玄吟面無表情,冷冰冰地看向對面的一男一女,哪怕他此刻是坐在輪椅之上,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他的孤傲氣質還是顯露無疑。
對面的一男一女,模樣看上去已經有四十歲了,兩人的眉宇之間,似乎有幾分玄吟的影子在裡面。
“你們想說什麼。”玄吟寡淡的薄脣輕啓。
“玄吟,我們也不是要你做什麼,找你過來也就是爲了認回你,我們找你找了很多年了!”那個婦女眉目之間滿是愧疚和慈祥的色彩。
玄吟目光冰冷,沒有一點的溫度,“不必客套,說重點。”
女人和男人相互對望了眼,到底還是女人說出話來,“玄吟啊,孃親聽說你是肅寂宗宗主的親傳弟子?”
玄吟微微抿脣,並沒有說話,這個也很顯然是默認的意思。
等到了玄吟的默認,女子又開口了,這一次的話語中帶有幾分激動,“既然真的是這樣!玄吟,既然你是肅寂宗宗主的親傳弟子,那麼你應該可以在肅寂宗內橫行無阻的吧?
孃親現在需要你幫孃親和你爹一個忙,把我們安排肅寂宗內部去,給我們準備個職位不低的身份,這對於你的身份來說,應該沒有任何難度吧?”
玄吟依舊沒有說任何話,只是用冷冰冰沒有感情沒有溫度的眸子,沉默地盯著眼前的兩個人。
夙寐瞇起絕美誘惑的桃花眸,慵懶地站起身子,不過是父子相認,然後兩老想要依靠自己兒子活罷了。
這樣根本算不上一齣戲,沒啥好看的,他還是快些回去,想想怎樣才能讓凰殤昔承認他這個未婚夫的身份比較好。
唔……他其實不介意以皇夫的身份嫁過去,只要凰殤昔能確保後宮只有他一人的話……
但是那個一直不說話的男人突然說出的話讓夙寐不得不頓下他即將邁開的步子。
男人眉宇嚴厲,一張老臉板起來,“我知道這樣讓你爲難,但是你身上流著的是巫族的血,你有必要盡這個義務!”
一雙妖冶魅惑的桃花眸微微瞇了起來,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就如同帶到獵物的獵人一般。
巫族的血?那個玄吟是巫族人?
想到這,夙寐看向玄吟的目光變得有些微妙。
那男子的話一出,臉色變化的人除了夙寐,還有玄吟,只見他冷冰冰的臉上出現了孤高的戾氣。
握住隨身佩劍的大掌緊了緊,看向眼前二人的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我是肅寂宗的人,不是巫族人。”
他音調有些高,話語鄭重有力,似乎是在強調給他們知道,又似乎是在告訴自己。
男人冷笑一聲,“說什麼都沒用,你改變不了你身上的血是巫族人血的現實,現在,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玄吟的目光看向他,透露出的是徹骨的寒意,“不必你提醒。”
“既然你知道,你就該遵從命令!對巫族,你有這個責任!”男子冷聲道,“現在肅寂宗將刺貞門滅了,巫族人幾乎全死光了,你身爲巫族人,自然有要對巫族負責的心!”
玄吟面色冷傲孤清,眉心間微微浮現出褶皺的痕跡,更有憂鬱之霧縈繞其中,寡淡的脣緩緩啓開。
“辦不到。”
“辦不到?”男人陡然提高了音量,方纔那女人的一臉慈愛也因爲玄吟的這句話而瞬間煙消雲散。
“怎麼,難道因爲在肅寂宗生活了十幾年,你就以爲自己是逝族人了?玄吟,我告訴你你是巫族人,巫族人!肅寂宗是你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這個仇,身爲巫族人的你,必須要報!”
玄吟的神情從頭至尾都是寡淡冷冽的,這一刻,所有的淡然都冷凝起來,他一字一句,說得非常緩慢。
“我,辦不到,你們,死心。”
男人和女人眼中同時劃過一抹殺意,面目兇狠,“辦不到?哼!巫族人不接受叛徒,那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