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前一天,鳳時錦正在院子里掃雪,不想鳳時寧親自登門來了國師府。恰逢君千紀有事出門不在國師府里,鳳時寧經由國師府的童子指引,來到后院里見到了鳳時錦。
要是君千紀在,可能根本不會讓她進這大門。
君千紀臨走前只吩咐鳳時錦好好待在家里,天冷不要出門去,他可能半下午就會回來。
現在就已經是半下午,君千紀卻還沒有回來。
鳳時寧站在院子門口看了一會兒鳳時錦的背影,恍惚回到了從前還小的時候。每每院子里落了雪,都總是鳳時錦揮著掃帚在掃,因為她力氣小,鳳時錦又怕她凍著,便從母親那里拿來一個暖手爐讓鳳時寧揣著,坐在屋檐下看。
鳳時錦把積雪掃到一堆,總會就著雪堆一個雪人,眼睛插上兩根樹枝,回頭滿臉通紅地問她:“好不好看?”
鳳時寧笑著點頭:“好看。”
如今鳳時錦把雪掃堆在了槐樹的樹腳下,卻沒有拿來堆雪人,只用腳踩了踩,把雪踩實,將掃帚放在樹干旁倚著,拍拍手轉過身來,抬眼的剎那卻愣住,萬分疏離道:“你怎么會在這里?”不等鳳時寧回答,立刻又道,“趁我師父回來把你趕出去之前,你還是自己離開吧。”
鳳時寧連她的院子也沒踏進來一步,這院子還與從前在侯爺府時她們母女三人居住的差不多冷清,只不過小了些,院子里有槐樹也有籬笆墻,看來她時常打理,那房間的窗微微打開著,窗欞上蹲著一朵毛球兔子,正被冷得瑟瑟發抖,也要伸長了脖子出來,看看是否有客人到來。
三圈只是一只白癡兔子,別指望它有多高的智商,它看見門口的那個女人和自己的主人長得一模一樣,當即就以為那是自己的主人,只是穿著變了,它又有些遲疑。鳳時寧見兔子生得可愛,便生出了逗弄之心,對它招了招手,試圖抱抱它。
三圈站起來撒腿就跳下窗欞,往鳳時寧一溜煙兒跑去。鳳時錦這時對三圈冷冷道:“哪兒去?”
三圈在中途停了下來,循聲張望著腦袋,看見了樹下的鳳時錦。啊對了,這才是它的主人,于是三圈轉身就又朝鳳時錦跑去,抓扯著鳳時錦腳邊的裙角。鳳時錦微微矮身,它便一舉跳上主人的肩膀,警惕地把鳳時寧望著。
鳳時寧莞爾一笑道:“我今天來沒有別的事,說完幾句話就走。”
鳳時錦抬手撫了撫三圈的毛,沒吭聲,也是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鳳時寧便又道:“明日便是我的生辰,也是你的,我想要是明日我邀請你去,你可能不會去,便在今晚于家中設宴,來請你去。”
鳳時錦聞言笑了兩聲,道:“這么多年過生辰我們都不曾在一起過,今次你卻來邀請我去,你以為我會去么?”
鳳時寧呵著涼薄的空氣,若有若無地嘆了一聲,道:“你不是恨我嗎,你恨我,你就應該來。今次,就讓我們做個了斷吧。”說完以后,再無她逗留下去的理由,她轉身施施然離開了院子,背影端莊,棉襖衣裙上繡著精致的鳳紋,輕輕拂在那路邊的常青植物上,掃落了些許的雪漬,她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話,“今晚我會等你。”
鳳時錦舉目看了看頭頂的天高云淡,沒有陽光的氣息,一切都顯得冰冷而漠然。她左右閑來無事,又拿了掃帚往君千紀的院子里去,順便幫他的院子也掃了雪。三圈被鳳時錦一邊走著一邊無情地掀翻在地,她對它瞪眼道:“沒心沒肺的死兔砸,你這么牛歪你咋不跟她一起走呢?今晚罰你沒飯吃!”
三圈抖了抖毛,瑟縮地往前溜了。鳳時錦去到君千紀的院子時,它已經安然地蜷縮在了君千紀的屋檐下。然后鳳時錦開始吭哧吭哧地掃雪,中途停下來喘口氣時不由扶著腰,仰頭繼續望天。
雪掃完了,天光逐漸黯淡,君千紀卻還沒有歸。她猶豫了半晌,還是回去拾掇拾掇了自己,然后出了門,吩咐看門的小童,等君千紀回來了,就告訴他她去了四皇子府了。
大抵師父今天真的是很忙,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彼時君千紀正在一個工匠坊里,買下坊里了一座巴掌大小的紫晶,由工匠坊里的師傅手把手指導,將那塊完整的紫晶細細打磨,成一顆顆剔透的小珠子,只是他手藝生疏,打磨來的小珠子并不圓潤規則,而是參差不齊的。但每一顆小珠子他都認真地對待,要打磨許久的功夫。
工匠坊的師傅一邊在為他拉金線一邊道:“這位公子可算有心,竟親手做這個,想來是送給姑娘的,那位姑娘可真有福氣。”
君千紀意外地嘴角含著淡淡微笑,不置可否,也平易近人。
師傅又道:“這紫晶雖然算不得價值連城,但公子如此心意,也可以是價值不菲了呢。”
他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工匠坊的師傅為他點上了油燈。師傅弄好了金線穿成了絲,坐在君千紀旁邊,八卦地道:“公子這是要送給心愛的姑娘吧?可是定情信物?”
君千紀難得如此溫和地與師傅道:“姑娘過生辰。”那微微垂著的眉眼間,難掩溫柔的光澤。油燈的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英挺的鼻梁在另一邊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如雕刻一般。
師傅問:“姑娘多大了?”
君千紀手上動作未停,凝神淡淡道:“過了今年,十九了。”
當鳳時錦一如往常素面朝天地去到四皇子府時,還不等上前去詢問一句,府門的家丁便先一步出聲道:“這位便是鳳時錦小姐吧,皇子妃娘娘等候已久,請小姐隨小的來。”
鳳時錦腳下頓了頓,還是拾級而上,走進了四皇子府的大門。
這里是蘇顧言的家,鳳時錦當然不可避免地見到了蘇顧言。彼時蘇顧言正從正前方的廳里走了出來,看見鳳時錦也不顯意外。他只是在屋檐下站定,白衣勝雪,遺世獨立。
鳳時錦看見了他,臉上掀不起任何表情,只淡淡然揖道:“鳳時錦見過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