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連茹依舊憔悴，整個人顯得安靜，認(rèn)命了一般。

皇后走到她面前，見她面容消瘦，不由輕輕心疼地嘆了一口氣，溫柔地拉起蘇連茹的手，道：“好好的一個姑娘，看看給折騰成了什麼樣子。前幾日本宮聽說你已在好好吃飯、睡覺，怎的今日一見卻還是這般瘦，全無往日的半分光彩了？”

半晌蘇連茹才擡起頭，看了看皇后，眸光動了動，旋即又恢復(fù)了平靜。她恍惚還以爲(wèi)是德妃來看她了。

皇后見她不吭聲也不惱，反正蘇連茹素日在宮裡沒規(guī)沒矩慣了，要真是和她一般見識，還不得早就氣死了?；屎髠?cè)身對身後的宮人招了招手，宮人們便捧著東西魚貫而入，皇后道：“給你準(zhǔn)備的嫁衣今日便已裁剪好，首飾也是本宮親自挑選的，連茹，你先試試嫁衣看看合不合身，還有這些首飾，再從中挑揀你喜歡的，若是不喜歡，本宮再命人重新去打造。”

蘇連茹沒動，皇后便主動牽起她的手將她帶起來，緩緩走到了屏風(fēng)後面，親自幫她試嫁衣。

一番寬衣解帶下來，皇后將嫁衣披在了蘇連茹的身上，併爲(wèi)她細(xì)細(xì)穿戴，言語之間平和親近，道：“這身嫁衣原是照你原來的身材量身定做的，可連日來你瘦得這樣厲害，怕是有些大了。連茹啊，你何苦自己爲(wèi)難自己，爲(wèi)了一個樂坊的男伎值得嗎？你可是我大晉國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不能失了體面，知道嗎？本宮料想，你對那叫蘭樂的，興許也只是一時的迷戀罷了，等時日一久，慢慢就淡了?！?

蘇連茹總算回了一句：“你們是不會明白的。”

皇后愣了愣，道：“難不成你還當(dāng)真愛上了那個蘭樂不成？”蘇連茹不語，而是擡眸定定地看著皇后，眼神裡的堅(jiān)定之情不言而喻。皇后又道，“那個蘭樂，本宮雖不得機(jī)會一睹真顏，前幾日太子回京來時去御書房和二皇子向皇上鬧了一陣，本宮聽太子形容，那蘭樂雖然出身不起眼，但容貌氣度應(yīng)是一點(diǎn)也不輸上京的王公子弟的?！彼f著便頓了頓，審視著蘇連茹的神色，輕聲試探道，“你一向是衆(zhòng)多皇族子女中最倔強(qiáng)的一個，一旦認(rèn)準(zhǔn)了就絕對不會屈服的。連茹，你倘若是真的愛上了那個蘭樂，又怎會乖乖在這裡待嫁？照你的性子，不說鬧得轟轟烈烈，但也絕對會令人頭疼。”皇后又無奈地笑了，狀似無心，“皇上便是怕你鬧得你母妃爲(wèi)難，才讓本宮來置辦你的婚事。你心裡有什麼，都可以對本宮傾訴，畢竟在這宮裡本宮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是你的半個孃親，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蘇連茹沉悶太久了，已經(jīng)太久沒找人傾訴了，多半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待在寢宮裡。眼下皇后這般對她柔聲細(xì)語地一說，彷彿如一把抽絲剝繭的鉗子，將她的心理防線擊潰了一個缺口。

她已不害怕對所有人承認(rèn)，道：“是，我是真的愛上蘭樂了又怎麼樣，反正他們?nèi)慷枷胛壹藿o北戎人，那我便嫁好了。”不等一會兒，蘇連茹悄然紅了雙眼，“父皇以蘭樂的性命相要挾，我還能怎麼樣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蘭樂出事的?！?

“以蘭樂的性命相要挾？”皇后輕輕拔高了尾音，顯得無比詫異，“這話從何說起？據(jù)本宮所知，皇上並沒有爲(wèi)難蘭樂半分，而是聽從了安國侯的建議，爲(wèi)了你的清譽(yù)連蘭樂的一根毫毛都沒動過?！?

這回輪到蘇連茹一愣，喃喃道：“可是我哥哥說父皇將蘭樂抓起來了，只要我不從，他就會殺了蘭樂……”

皇后面上表情有些怪異，道：“抓了蘭樂的人不是你父皇，難道你哥哥沒有告訴你嗎？前兩日太子回京正是因爲(wèi)此時覲見了你父皇，並向你父皇稟明二皇子擅做主張抓了蘭樂，請求放了蘭樂，不然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定然會波及到你?；噬弦嗍鞘煮@詫，若不是太子稟報，他也被蒙在了鼓裡。”

“你的意思是……”蘇連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瞪大著一雙眼，“是我哥哥抓了蘭樂，以父皇的名義來要挾我？”旋即兀自又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對我是最好的，他不會那麼做的……”

原來她乖了這麼多天，卻是被她的親兄長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放眼整個上京，應(yīng)該沒有人能比他更想自己嫁去北戎了吧……

蘇連茹沒好好穿嫁衣，而是發(fā)了瘋一般將嫁衣脫下來用剪刀剪了個粉碎，任皇后如何勸阻都沒法止住。只好離開了蘇連茹的宮裡，隨即命人爲(wèi)蘇連茹再另外趕製一套嫁衣。

好似蘇連茹之前消失的那股活力和至死不服輸?shù)木髲?qiáng)勁兒又回來了，將宮裡又大鬧了一番，非得要見到蘇徵勤。

蘇徵勤只好從大理寺趕回皇宮裡來。彼時一入蘇連茹的寢宮門口，便見一地狼藉雜亂，瓷器散落碎裂在地上，竟有些無處落腳。

蘇徵勤擡布走進(jìn)了裡面去，見到蘇連茹，她正蜷縮在椅榻上，寢宮裡的紗幔都被她扯了下來，有的鋪在了地上，有的凌亂地裹在了她的光著的腳踝和身上。顯然在蘇徵勤來之前不久她才又在寢宮裡發(fā)泄了一通。

蘇徵勤蹲在她面前，雙手扶著她的雙肩，視線與她齊平，道：“怎的了連茹，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的發(fā)這麼大的脾氣？”

蘇連茹擡眼瞪著他，反問：“哥哥以爲(wèi)我爲(wèi)什麼會發(fā)這麼大的脾氣？”

蘇徵勤關(guān)心地摸了摸蘇連茹的額頭，道：“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要不要找太醫(yī)前來看一看？”他面色表現(xiàn)得極爲(wèi)鎮(zhèn)定看不出絲毫破綻，好似他所說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若不是蘇連茹已經(jīng)知曉了真相，可能又要被他的表象所欺騙。

蘇連茹冷笑兩聲，道：“是，我是生病了，正因爲(wèi)我生病了才這麼久以來沒有想清、沒有看清你的真面目！親哥哥，先前我求著你想見蘭樂一面，你說你會幫我想辦法，這麼久過去了，你可想到辦法讓我見他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