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父親的死狀,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全家都睡得死沉死沉的,還是第二天一早起來,自己才發現老父親竟然被啃得只剩下半邊殘軀。
現場的慘狀,現在回想起來都心頭瘮得慌。
要說是什麼猛獸造的孽,自己是完全不信的,這地界又不是什麼深山老林,附近山上別說猛獸了,連頭野豬都找不著,怎麼可能會冒出來這麼一隻兇殘的食人野獸?
結合當天晚上全家睡死過去的異狀,老鬼頭的兒子得出結論:十有八九,是老父親生意上出的簍子。
畢竟是倒騰土件兒的,誰知道會牽扯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再連累全家可就不好了,所以才急著把老父親入殮下葬,早日入土早日安寧。
誰曾想,警察竟然找上門來了。
這下可怎麼辦好?他的額頭上頓時就冒出冷汗。
老父親的半邊殘軀可就躺在靈棚後面,警察隨便一掀蓋在屍體上的被面,看到屍體的狀況,肯定是要調查的。
到時候自己該怎麼說?跟警察說是殭屍咬死的,人家能信嗎?
更何況,到底是不是殭屍,自己心裡也就是個猜測,那電視上的殭屍不都是吸血的嗎,哪有把人啃得七零八落的。
想到這裡,老鬼頭的兒子臉色一片蒼白。
“咳,”我在一旁註意著他臉上變幻的神情,估摸著差不多應該已經做完心理鬥爭了,就咳嗽了一聲,出聲道:“你父親這個事情嘛,其實我們手裡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這次來呢,只是調查一下線索,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打一巴掌再給了甜棗,這招往往管用。
果然,老鬼頭的兒子聞言擡起頭來,臉上浮現出一絲血色,看著我道:“警,警察同志,你們,你們知道我父親的死因?”
“也不完全清楚,”我神色嚴肅地說道,“不過據我們所知,可能和一個跨國走私出土文物的走私集團有關,你父親是關鍵人物。當然,老人家已經過世了,我們也不會追究他的責任,但是你作爲他的兒子,有義務配合警方的調查,把你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們。”
“沒問題,我一定配合。”老鬼頭的兒子連連點頭道。
我繼續板著臉,擺出一副威嚴的神情,說道:“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你父親生前和東南亞的一些不法分子來往密切,你知不知道你父親平時和哪些人來往比較密切?”
“這,這個......”老鬼頭的兒子遲疑了一下,猶豫道,“警察同志,不是我不配合,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爸他的那些生意夥伴。”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們也清楚,我父親是個中間人,也就是在兩邊人當中起個橋樑作用。他平日裡對上家的信息保護得很周密,就算是家裡人也從來沒有透露過。”
“你是他兒子,你一點都不知情?”我有些懷疑。
“我爸說,幹這事情損陰德,怕是落不下好下場,所以從來不讓我們插手。沒
想到,沒想到他給說中了......”說到這裡,他大概是想起老父親慘死的畫面,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看到這情景,我們幾個人也有些唏噓。
在長沙的古玩圈子裡,老鬼頭的名聲並不好,走私文物的販子,根本不會管買家來自哪裡,經他們的手流出去的文物難以計數。
往嚴重點說,他們是國家、民族的罪人,往輕裡說,他們的行爲也是違法犯罪。
只是老鬼頭這樣的安排,對家裡人卻是最好的保護。
一來,罪責他一人承擔,即使我們是真警察,也不可能因爲他的犯罪行爲而牽扯到他的家人;二來,另一頭出了什麼事,比如這次他自己雖然遭了殺身之禍,可因爲他家人沒牽扯其中,卻也保了全家人的性命。
他是個罪人,卻也是個合格的父親。
只是他是把家裡人安排妥當了,可我們的線索就又斷了,他兒子什麼都不知道,這趟算是白來了。
我不死心地又一一問過其他陳家人,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轍,他們壓根不知道老鬼頭的上線是誰,從來都沒有見過。
看他們焦急的神情,似乎比我更希望能提供有用的線索,不過老鬼頭生前在這些事情上,實在是保密地相當到位,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堆,淨是沒用的。
就在我們幾個人十分失望,準備離開的時候,旁邊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娃娃,搓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奶聲奶氣地說道:“我,我見過和爺爺做生意的人。”
堂屋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這個小娃娃。
“這,這是我兒子。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老鬼頭的兒子有些尷尬,把小娃娃抱在懷裡,低聲對他說,“平娃子,你別亂說話,叔叔們問的事情,可不能隨便亂講的。”
小娃娃被他老子抱在懷裡,卻有些不開心,嘟囔著:“我真的見過嘛。”
好像有門?
我伸手示意老鬼頭的兒子不要說話,把身子湊到小娃娃面前,儘量讓自己的笑容更和煦一些,看著他說道:“小朋友,那你能說出和爺爺做生意的人,長什麼樣子嗎?”
“記不得。”小娃娃搖搖頭道。
他的話讓我們幾個神情一滯,隨即有些苦笑,也是,畢竟只是個三四歲的小娃子,哪裡能記得住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長相?
就算他記得,他也描述不出來啊。
難道老鬼頭這邊的線索,就這麼中斷了?
就在我們心裡泛起這樣的念頭時,小娃娃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我們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個人遞給爺爺一大捆紙,唔,我看到上面有一個很好看的圖案。”小娃娃吮吸著手指,奶聲奶氣地說道。
陳家的人立刻動員起來,很快就找出紙和畫筆,讓小娃娃把他見到的那個圖案畫了出來。
十幾分鍾後,我們帶著這個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的圖案,行馳在回市裡的路上。
在車上,麥建國仔細地打量
著手裡的圖案,好半晌,纔不太確定地說道:“這個圖案,看著有點像是商標。”
“我覺得也是,從這個圖案入手的話,沒準真能找出那個把資料給老鬼頭的上線。”我點了點頭道。
降頭師那邊的人,如果要讓老鬼頭散佈消息,肯定不可能只給他一張照片。
混古玩這個圈子的,尤其是老鬼頭這樣的文物販子,哪個不是人精?一張照片就像讓這些人精給自己賣力,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小娃娃看到的那捆紙,多半就是上線交給老鬼頭的相關資料,讓他相信楚王墓的存在,當然,重點是四羊青銅方尊的存在。
既然是資料,那麼上面就不太可能很突兀地出現圖案,唯一的可能是,紙上印著商標。
小孩子的記憶雖然不靠譜,但是他們對一些大人容易忽視的東西,比如某個讓他們印象深刻的圖案,會記得特別清楚。
我們都相信,老鬼頭的孫子畫的圖案,是確實存在的。
所以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這個印在紙上的圖案,究竟是紙張本身的品牌商標,還是來自其它地方,比如某個公司的商標?
很多公司都會在自己公司的公務紙上印上代表自己公司的商標,這是一個很常見的舉動,並不是小概率事件。
我們先把黃三送回了家,並讓他帶著家裡人暫時去投奔親戚,等整個事情結束後,接到我們的通知再回家。
和四羊青銅方尊有關的吳胖子、老鬼頭都死了,黃三也是最初知情的那一撥人,降頭師那邊未必會放過他。
我雖然對這些地耗子沒好感,但總不能看著他去死。
至於麥建國那邊,他是後來纔跟吳胖子接觸,中間還隔著老鬼頭這一層,估計是問題不大,不過出於安全起見,我還是讓他給呂萍打了一個電話,讓她最近這段時間先去麥母那邊住一陣子。
至於麥建國,橫豎一直跟著我,倒不用特別安排。
回到長沙,齊燁寒帶著圖案先行離開,他在長沙的人面可比我廣多了,主動承擔了找人處理圖案的事情,讓我和麥建國先在家等消息。
我倒樂的清閒,揮揮手送走他,帶著麥建國先回我家。
不過麥建國這老小子倒是有些嘀咕,拉了拉我的衣服袖子:“老王,你這位戰友有些神通廣大啊,警察證借得到手,這會也能找人幫我們比對圖案。商標這事,得找工商局的人幫忙吧?”
“你這戰友的家裡,是不是有什麼背景?”麥建國八卦道。
“嘿,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這可是小平同志說的。”我擺了擺手,毫不在意。
我和齊燁寒是在部隊裡一起出生入死的鐵子,在彙集全國精英的特戰部隊,咱們不興什麼家室背景這一套,看的是誰本事大,誰重戰友情。
再說了,小寒子能幹一些有什麼不好,正好讓錚大爺輕鬆一點,不然跑腿的活誰幹?
懶得理會中年八卦男麥建國,我徑直回到了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