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順其自然

唐人街，正式的名稱應該是中國城，位于曼哈頓島的南端，與舉世聞名的華爾街相隔不遠。

在這里，你會看到很多中國式的建筑、中餐館，來來往往的都是黃皮膚，耳邊聽到的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中國話。

易小刀驅車趕到唐人街時，正值上午時分。和煦的陽光照在熙熙攘攘的唐人街，人們漫步在街上，或是坐在街邊茶樓喝著早茶、吃著早點，為了盡量不引人矚目，易小刀將蘭博基尼停在附近，然后走了過去。

他滿懷著希望而來，但結果卻并不是喜劇，一整天下來，他在唐人街四處轉悠，向各家酒樓、賓館的老板打聽：“您是否見過一個外國男人帶著一個中國女孩來過，外國男人個子很高，頭發有點卷，喜歡喝咖啡，嗯，會說一點普通話。中國女孩個子不高，但身材很好，很漂亮，大眼睛、小嘴巴、鼻子尖尖的，長頭發，皮膚很白，哦，她的英語說得很好……”

老板越聽越暈，最后不得不打斷他的話：“小伙子，我到大街上隨便找一個外國男人都符合你的描述，隨便找個漂亮點的中國女孩也符合你所有的描述。你要找人，能不能說得特別的特征？”

“那個女孩不是一般的漂亮，是特別的漂亮。”易小刀說。

老板眼一瞪：“你忽悠我呢？”

“沒有，沒有。”易小刀忙說，“對了，那男的好像是叫Cruise，女孩叫……姓宋。”

“叫Cruise的美國男人滿大街都是，姓宋的中國女孩估計也不少。你還是上別處去找吧。不是我不幫你，你要找的這倆人，太難找了。”老板無奈地說。

但幾乎所有的老板都是這么回答他的，也有一些例外。比如：

“那女孩是不是你女朋友？跟洋鬼子跑了？你還真行，都追到美國來了。不過，你在主場都輸了，到客場只怕會輸得更慘。”

“就你這描述，警察都沒法幫你找。”

“你還是去登尋人啟事吧，全美范圍的。”

“你這樣個找法，找到她當姥姥了你都找不到。”

“我看，你干脆別找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樹？其實外國妞也不難泡，只要你夠浪漫，她們就對你死心塌地。你泡個胸大屁股大的洋妞帶回去，倍兒有面子。將來生一小孩，還是混血兒。”

“小兄弟，現在的女人哪。哪個骨子里沒點崇洋媚外的想法，別說有機會出國，就算沒出國的，在國內，那不都以找個外國男友為榮？只要是外國人，她就覺得倍兒有面子，管他是白的、黑的、棕的，那些成天帶一黑鬼出門的女人，都趾高氣昂的，以為自己能被黑鬼干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咱祖國的礦工比他還黑啊。其實那些黑鬼在非洲都是找不到老婆的家伙，在美國，你應該看到，白人現在雖然不買賣他們了，但他們永遠都比白人低一等。連奧巴馬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眼看著話題越扯越遠，易小刀只能告辭了。一天下來，線索沒找到，反而搞得整條唐人街的人都直到，一個中國青年不遠萬里來到美國，尋找他已經變心的女朋友。

離開唐人街的時候，易小刀有些心灰意冷。就在他準備上車時，突然無意中發現有人在跟蹤自己。他猛地回頭，看到身后的人潮中有一個人影一閃即逝，從背影看，就是昨晚看到的那個短發女子。當他追過去時，卻已經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易小刀檢查了一下車子，確定沒有被人做收腳后，才駕車離開。他沒有回駐地所在的皇后區，而是在曼哈頓區住了一晚。明天，他還打算在曼哈頓區轉一轉，碰碰運氣。Cruise是做生意的，他不知道Cruise的生意大不大，但曼哈頓區是紐約的經濟中心，從幾率上來說，在這里碰到Cruise的可能性更大。

一路上，易小刀都非常小心，看看后面有沒有人跟蹤，但他一直沒有發現，也沒有感覺到任何殺氣。

第二天，易小刀已經接近絕望，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圈，毫無收獲。在夜色降臨前，他離開了曼哈頓島，回到皇后區的駐地。

法拉盛街區位于皇后區的中北部，這是除唐人街之外，紐約的第二大華人聚居區。與唐人街所處的曼哈頓區不同，皇后區的名稱雖然很高貴，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很平民化的區，是各種外來民族聚居的地區。

五顏六色的人們來自五湖四海，說著南腔北調的語言，展示著五花八門的文化，說得好聽，那是百花齊放，說得難聽，就是亂七八糟。

外來民族一多，人一雜，加上文化不同、信仰各異，個人素質也千差萬別，混到一起，自然就亂了。所以，這區的管理和治安就不是那么世界一流了，入室盜竊這類事情司空見慣，就連殺人火并那也不是難得一見。

易小刀等人之所以選擇這里作為駐地，當然就是看中了這里的優勢，便于掩人耳目，但是，他又不像是唐人街那種地方，這里的整體素質要低一些，令警方有點鞭長莫及的感覺。

易小刀駕著蘭博基尼駛進華人聚居的小區，還是引來了一些閑散人士的目光。這輛蘭博基尼是二手車行買來的，雖然已經只有八成新，在曼哈頓的大街上算是普通不過了，但在皇后區的法拉盛街區，還是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

易小刀將車停在公寓樓下，走樓梯上了三樓。這里的房子都有些年代了，不高，大多都是三四層，沿街的門面是店鋪，經營飲食、服裝、珠寶等，樓上就是公寓，租給漂泊在異國他鄉的華人。

易小刀等人先后在附近的三四座樓各租了幾套房子，分散著住了下來。易小刀住的這棟樓，除了和他住一套的葉小刀，還有樓上住的百合和寧小刀，另外四樓還有兩個紅花會的女殺手。

古小刀、步小刀、白小刀等人則住在隔壁或對街的公寓里，他們同樓也會住一些紅花會的女殺手，當然都是排名比較靠前的。住在法拉盛的人，都是屬于主力人員，住在一起是為了照應，同時有什么行動時，也方便快速碰頭。

當然，他們對外的身份各不相同，易小刀是來考察紐約樓市、準備抄底的炒房客，葉小刀是他的助理。百合和寧小刀是來圣約翰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至于其他人，有些是準備來開餐館的，有些是來闖蕩華爾街的，還有些是準備來加入紐約黑幫的。總之，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易小刀打開門，開燈，看到葉小刀在冰箱門上用粘勾掛了個玩具猴子，那是個暗號，表示他去夏侯的一個住所蹲點去了。易小刀取下玩具猴子，把粘勾換了個地方，如果葉小刀回來時他剛好出去，葉小刀也會知道他回來過。

易小刀從冰箱拿出一瓶水，剛剛喝了一口，準備在沙發坐下，門就敲響了，三、二、三。

是自己人。易小刀站起來，打開門，寧小刀正扶著門框站著，穿了一套性感的春裝。

“葉小刀不在。”易小刀懶懶地說完，就準備關門。

寧小刀攔住門，說：“我是來找你的。”

易小刀隨口說：“深更半夜的你找我干什么？”

寧小刀張大嘴巴：“幾天不見，你連鐘都不認識了？”

易小刀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才七點多。“那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寧小刀杏眼一瞪，一把推開門，壓低聲音說：“易小刀，你怎么回事你？”

易小刀被推得退開了一步，說：“我怎么了？”

寧小刀走進來，反手關上了門，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來。

“你三天沒回來了，一回來就半死不活的，你還敢反問我你怎么了？”寧小刀氣乎乎地說。

“你說什么？我只是有點累了。”易小刀坐下來，自顧自地喝水。

寧小刀斜了他一眼，說：“你當然累了，紐約這么大個地方，要找一個人，不累死才怪。”

易小刀喝水的動作頓時停下，好一陣才說：“你什么意思？”

“得了。”寧小刀不耐煩地說，“你還以為別人不知道呢？誰不知道你是去找那個什么宋曉藝的？不過，看你這模樣，肯定是沒找到。恭喜你了。”

易小刀瞪了她一眼，說：“是百合告訴你的？”

“是又怎么樣？”寧小刀換了個姿勢，直直地看著他說，“我說易小刀，你對百合姐到底是什么感覺啊？你不喜歡她嗎？你更喜歡那個宋曉藝嗎？如果是這樣，你該跟人家說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百合姐擺明就是喜歡你的嘛，你這樣一聲不吭，丟下她去找你以前的所謂女朋友，什么意思？你可知道，這幾天百合姐天天坐在窗前，就盼著你早點回來。她在等你你知道嗎？你知道——”

“行了！別說了！”易小刀忍不住提高音量打斷了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在這里瞎摻合什么？我跟百合根本就沒有什么關系，我去干什么有必要向她報告嗎？”

“嗬！易小刀，你可真夠絕情，啊？”寧小刀毫不服輸，“你跟宋曉藝那點破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糊里糊涂地親熱了一次嗎？那你和百合姐呢？共生死、同患難，那有多少次啊？她為你付出多少你還記得嗎？她是為了什么你又知道嗎？對，你們是沒有什么關系，沒有男女關系，但是，你不覺得這樣的感情才更值得珍惜嗎？”

“寧小刀，我現在不想聽你給我上思想教育課。你給我走！”易小刀指著門口吼道。

寧小刀端坐不動，嗤笑道：“你理虧了吧？吼我？你不想活了？我告訴你，百合姐看上你這樣的花花公子，真是瞎了眼了！我明天就讓葉師兄搬走，免得你把他帶壞了！”

易小刀心亂如麻，寧小刀的話是讓他感到理虧，但是，寧小刀根本就不知道當初宋曉藝走的時候，她的眼神是多么無助，她的期望是多么殷切，現在，他有機會找到她了，他能不去找她嗎？他能忘記宋曉藝那無助的眼神嗎？他知道自己只能選擇一個，但到底選擇哪個，他還不能決定，現在，他需要的是冷靜地思考，而不是別人喋喋不休的數落。

他霍地站起，逼視著寧小刀：“你走不走？”

“不走！”寧小刀往沙發里一縮。

易小刀一把抓住寧小刀的手臂，將她拖了起來，朝門口推去。

寧小刀一邊用力掙扎，一邊大叫：“非禮啊，非禮啊！”

易小刀嚇了一跳，趕緊騰出一只手去捂她的嘴巴。沒想到寧小刀趁機反攻，將易小刀猛地推倒在沙發上，她自己也站立不穩，撲到易小刀的身上，將易小刀整個壓住了。易小刀的臉部被她的胸脯壓著，氣都透不過來。

打斗立刻停止了，氣氛有點尷尬。寧小刀悻悻地爬起來，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慢慢地整理著衣服。

易小刀坐起來，拿起茶幾上的瓶子喝了幾口水，說：“是百合讓你來的？”

寧小刀還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低了很多：“是我自己來的。師兄，本來這是你的私事，我們都管不著，但現在，師父已經死了，大師兄又不在，其實現在大家指望的就是你，希望你能帶領我們，完成師父的遺愿。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們還有機會贏嗎？你和百合姐現在的關系，紅花會還能和我們同進退嗎？”

易小刀長吁一口氣，靠在沙發上，說：“我知道。我會和百合就攜手合作的事進行商量的，不會誤事的。你先回去吧。”

寧小刀有些不忍地看著易小刀，說：“易師兄，還有一句話我一定要說，說完我就走。”

“什么話？你說吧。”易小刀閉上眼睛，覺得頭暈。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宋曉藝，你會選擇她？還是選擇百合姐？當然，你現在可能還沒想好。但你知道，你總得面對這個選擇。不管你選擇哪一個，必然會傷害另一個。但現在，你面前只有一個選項，就很簡單了。至于另一個選項，也許，她已經被別人選走了。如果這時你又找到了她，那么對她、對選走了她的人來說，都將是一次考驗，受傷的人也會越來越多。既然事情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說明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你不必去強求。如果命運安排你會遇到她，你遲早會遇到，那時，你對自己該如何選擇，可能比現在更清楚。師兄，我說得比較多，但意思只有一個：順其自然。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寧小刀說完總結性的一番話，走了。

易小刀呆呆地坐在沙發里，回想著過去的一切，回味著寧小刀的話，直到葉小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