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然和祝文怡因常伽藍和祝蘭臺結成夫婦固然失落,但也知道這是目前好選擇,只得默不作聲,暗自遺憾。
談蕓姑一聽,內心也歡喜,畢竟使命達成,總算沒有辜負鳳家一行人囑托。心里一高興,談蕓姑便忙著說起問名事來:“不知道祝姑娘生辰八字……”
談蕓姑還沒說完,就見常伽藍有些漠然地寬袍一擺,語氣稍顯憤意地說:“我還有很多佛經急需翻譯,就不奉陪了。告辭”說完,常伽藍便如一陣風似沖了出去。
常然和祝文怡相視一眼,亦對此無可奈何。要怪也要怪自己兒子,求著他娶祝蘭臺時他鬧別扭,如今祝蘭臺婚事不再是他負擔,他反而不樂意了。
那一廂,祝良武早就拉著談蕓姑,興致勃勃地談起了祝蘭臺生辰八字,還有將來要下多少聘禮事。
因為談蕓姑早就準備好了一切,所以一切事務都進行得很順利,包括祝良武獅子大開口納征下聘。鳳崇早就對祝良武和言氏貪婪和懶惰知曉得一清二楚,怕成親前出了什么岔子,倒是很爽地滿足了祝良武和言氏對聘禮要求。
婚期祝蘭臺要求下,定下十月初八,為了讓遠長安母親劉氏趕過來。鳳崇怕路上耽誤了事,特地吩咐鳳博親自去迎接劉氏。
如此,萬事俱備,只待劉氏和吉日到來,親迎禮成。
雖然出嫁后有了鳳家這個強有力靠山,每月按例還有月銀,但是祝蘭臺自從遭受了全然依靠呂家卻終被棄命運之后,深諳求人不如求己道理,便依舊幫助常伽藍謄寫佛經,賺取銀子。
對于常伽藍那日憤然離去表現,祝蘭臺因沉浸對未來出路思索里,并沒有意,因此也沒察覺常伽藍其實自那天之后一直刻意地冷落她,只當是常伽藍那孤傲性子又發作了。
常伽藍很少再主動跟祝蘭臺說話,除了必要交流之外。常伽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可以肯定自己并沒有主動想跟祝蘭臺白首偕老愿望,但是當他決定舍身渡人時候,全部激情卻被祝蘭臺一句“一切但憑大哥做主”給澆滅了,說一點都不失落,那是不可能。
其實,常伽藍自己也很清楚,他對佛祖眷戀大多是因為喜歡談佛論禪,跟魏晉尤嗜玄談有點相似;也因為他討厭塵世繁文縟節、勾心斗角。對于自己常常不能平心靜氣焦躁,常伽藍倒也不是十分排斥,只是近來這種焦躁為頻繁了而已。常伽藍想,等到十月初八,一切塵埃落定,自己或許就能回到初那個潛心修佛狀態了吧。
日子像是樹隙間漏下陽光,雖然稠密卻也消逝得很。
眨眼,劉氏到達了洛陽。
眨眼,十月初八就要來了。
子時一過,祝蘭臺就被劉氏從被窩里拉起來,推到桌前坐下,對著那面菱花鏡細細地妝扮起來。
比起祝蘭臺第一次出嫁時母女抱頭痛哭、難舍難分場景,這一次,母女兩個倒是很平靜地一邊妝扮,一邊說些家常話。因為母女倆都很明白,這次出嫁,是擺脫祝良武和言氏糾纏權宜之計,不是被動,而是主動。
劉氏手很巧,先將祝蘭臺常常頭發梳得服帖地垂肩背上,嘴里說些“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標齊”吉祥話,然后將祝蘭臺頭發盤起,后面梳了個圓圓髻,用串著小珍珠珠串固定住,這基本發髻算是做好了。
看著祝蘭臺原先還留一側劉海被梳攏到兩邊,露出光潔額頭,劉氏一時間感慨萬分,淚珠子竟然就刷刷地落了下來,滴祝蘭臺發絲上。
鏡子里祝蘭臺紅著眼睛,抬手覆劉氏搭她肩膀上雙手上,強笑道:“娘,我是去鳳家享福,又不是吃苦,你哭什么。再說了,去了鳳家,以后就可以做娘靠山,想來哥嫂也不敢再隨便給娘氣受。只是……”祝蘭臺眼中淚珠兒滾動,聲音有些哽咽:“只是,女兒此次一去,怕是又要跟娘長久分別。大姐已經遠嫁東萊,如今我也要洛陽安家,娘以后就要自己多保重了。天涼加衣,餓了吃飯,凡事看開些。大哥大嫂想要依附鳳家,自然也會對娘好。”
劉氏眼淚落得厲害了。三個孩子,兒子不成器,大女兒遠嫁,唯一常身邊就是小女兒祝蘭臺,跟她貼心,可如今也要遠嫁了,想到將來長久分別,劉氏怎么可能不傷心。
若不是祝文怡不放心趕了過來,只怕母女倆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時候。
“嫂子,如今不是舍不得時候。武兒和他媳婦那樣人,對蘭妞來說,遠嫁了是福分。”祝文怡勸解道:“再說了,我這不是還洛陽嗎,萬事有我呢”
劉氏點點頭,但心里擔憂還是沒有褪去,喃喃道:“只是,那女婿我至今未見過,著實不放心就這樣讓蘭妞嫁過去……”
“娘,這個你不用擔心。”祝蘭臺一半是勸慰劉氏,一半是勸服自己:“我與那鳳家家主雖然未曾謀面,但是神交不淺,想來能夠懂得女兒心意人,應該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再說了,”祝蘭臺頗為無奈地笑了,“目前,這不是佳選擇嗎……”
“可不是嘛”祝文怡幫腔道:“別擔心,蘭妞是個有福氣人對了,時間不早了,還是趕緊給蘭妞妝扮要緊,免得誤了吉時。”
當下,祝文怡和劉氏兩人幫祝蘭臺上起了妝,先凈面,又撲了一層細細粉,涂了淡淡胭脂和口脂,又將柳葉眉修得越發地秀氣,還額間貼了一片梅花花鈿。雖然只是略施粉黛,卻將一向素面朝天祝蘭臺妝扮得有幾分天仙味道。
鳳冠霞帔,珠環翠繞
當祝蘭臺看向菱花鏡時,簡直不敢相信里面就是自己雙手下意識地撫上喜服上戲水鴛鴦,祝蘭臺一時間有些茫然了,她曾經以為這樣時刻不會再屬于自己,沒想到卻這么就趕上了。想起當初還是個十三歲奶娃,什么都不懂,任由眾人將自己涂脂抹粉地送到呂家去,祝蘭臺竟有些恍如隔世感覺。
東方漸漸破曉,已經聽見談蕓姑外面催促了。
祝蘭臺整了整心神,步走到床前,從床邊小柜子里拿出一個小匣子,將匣子打開,里面是熔鑄成十兩一錠銀子共十個,還有一些散碎銀子和銅板,另有一塊鳳凰羊脂玉。
“呀,這塊羊脂玉是從哪里來?好漂亮啊”祝文怡忍不住驚嘆。
事到如今,祝蘭臺也不隱瞞,為了讓劉氏放心自己嫁過去,祝蘭臺便將七夕那天事告訴了劉氏和祝文怡。
聽完祝蘭臺敘述,劉氏總算是放心了,臉色緩和道:“看來是七夕那天鳳家家主娶咱們蘭妞,是真心渴慕呢這樣我就放心了,原本還擔心這里頭有什么計量,怕蘭妞過去要吃虧呢到底是家世差別太大,若他真對蘭妞不好,咱們去理論也沒有門路。”
祝蘭臺將鳳凰羊脂玉起來,放自己里衣里,又留了散碎銀子和銅板隨身香囊里,然后將剩下十封銀子,拿出五封給了劉氏,又將另外五封給了祝文怡,一臉歉然地說:“娘將我撫養成人,姑媽又我艱難時候悉心照顧我,我也沒有什么好報答,這里一百兩銀子是我幫表哥謄寫佛經掙下,雖然不多,也算是我對娘和姑**一點心意。”
劉氏和祝文怡都忙著推辭:“這是你好不容易掙下,我們怎么能要再說了,鳳家大門大戶比不得尋常人家,多少都要打點,你沒有銀子傍身,那怎么行?”說著,兩人便張羅著要將銀子給祝蘭臺打包帶走。
祝蘭臺堅決拒絕:“先不說報答不報答話,就是今天這樣日子,我拿些這些銀子嫁去鳳家有什么意思?沒得讓人看清了。鳳家聘禮雖然折成銀票給了大哥和大嫂,但是面子上聘禮還留著,里面還有些銀兩,倒也不會短缺了我。”
見兩人還想拒絕,祝蘭臺開解道:“大哥大嫂為人,娘你又不是不清楚。我雖然嫁入鳳家,到底洛陽跟長安隔得遠,哪里就能時時顧得上您呢將這些銀子留下,娘就當是為了讓我安心。”又轉而對祝文怡說:“姑媽說是,我要有你照料,將來有什么不如意少不得來勞煩姑媽。鳳家銀子再多,畢竟不是咱們自己。姑媽若是實為難,就當是我寄存您這兒。”
見祝蘭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情理,劉氏和祝文怡也沒有再拒絕,只是仔細地囑咐祝蘭臺到了夫家要好好照顧自己。
天微亮,談蕓姑又外面催了幾次,祝蘭臺這才拿起團扇將臉遮住,喜娘攙扶下出了門,坐上花轎。
談蕓姑見祝蘭臺坐好,便將花轎簾子放下,說了一串吉祥話,就一路吹吹打打地往鳳家主宅進發。
看著那鮮紅簾幕垂下,隨著轎夫動作有些晃動,祝蘭臺覺得雙眼刺痛起來,自此后,那抹火紅便要記憶中慢慢抹去了吧。或者,其實那抹火紅早就消失了,只是自己心里對一份美好情感執著地期待著而已。
鳳浪嗎……
祝蘭臺覺得,那兩個字隨著樹梢間消失那抹火紅,漸漸地淡出腦海中,恍惚得像是做了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