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偏僻的小屋中,厚重的舊窗簾牢牢關(guān)閉,將屋內(nèi)昏暗的燈光阻絕,屋里人又將聲音壓到最低,從外面不細(xì)心的話很難察覺這間房中有人。
還是許多人。
聯(lián)邦軍方離開后,誅聯(lián)盟在云涯帶領(lǐng)下退到了這里,進(jìn)行休整和治療。
除了死者外,受傷最重的就是林月雅。
看到隨行醫(yī)生把完脈,云涯輕聲問道:“旭東,月雅怎么樣?”
把脈少年原名李旭東,是誅聯(lián)盟里唯一一名懂醫(yī)術(shù)的人。
他臉上顯然松了口氣,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說:“云涯放心吧,雖然傷很重,但是月雅體質(zhì)特殊,傷口也沒有觸及要害,并沒有生命危險。”
云涯明顯松了口氣,拍拍李旭東的肩膀說:“辛苦了。”
“云涯你說說什么呢,月雅她不止是你的同伴,也是我的同伴,更是大家的同伴。”李旭東搖搖頭,緩緩說。
云涯眼中閃過一絲抱歉,說道:“嗯。”
“好了,云涯你好好照顧月雅,我去治療其他人。”李旭東說完這句話,看了站在云涯身旁的寧忘川一眼,低頭走了出去。
門在李旭東身后關(guān)上,這間臥室里只剩下三個人。
云涯沒有看床邊的寧忘川,徑直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將林月雅蒼白臉色上的亂發(fā)捋好,眼中竟然流露出無盡的憐愛。
寧忘川看著這一幕,眉頭微微皺起。
“之前我能那么殘忍地不顧她生死,現(xiàn)在卻又流露出這般憐愛,是不是覺得我有些虛偽?”云涯柔和地看著昏迷中的林月雅,輕聲問寧忘川。
“不是有些,是十分。”寧忘川可沒有給他留面子的打算,絲毫不留情地諷刺。
“呵呵。”云涯搖頭輕笑,絲毫沒有生氣。
屋內(nèi)第一次歸于平靜,昏暗的燈光照不盡所有的黑暗,也照不進(jìn)兩位少年的心。
“她是我妹妹,親生妹妹。”許久的沉默后,云涯突然說,“只是我們分開了很多年。”
這句話確實震驚到了寧忘川,他有些不解:“既然是你妹妹,為什么剛才你能……丟下她不管?”
云涯幫林月雅把被子蓋好,柔聲說:“她是我妹妹,但這件事聯(lián)盟里沒有其他人知道,所以那些好事的家伙才會以為我和月雅間是愛情。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是我妹妹,我喜歡她有什么不對?我喜歡她,我非常喜歡她,她為了我可以不顧自己的生命,那我也是同樣的,為了她,可以毫不猶豫舍棄我自己的生命。”
看到寧忘川眉頭蹙得更緊,云涯凝視著他,繼續(xù)說:“只是,我可以舍棄自己的命,卻不能舍棄誅聯(lián)盟那么多人的命。你知道如果我們投降,等待我們的會是什么嗎?”
云涯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很冷冽很嘲諷:“別聽聯(lián)邦委員會說的那么好聽,只要投降一切從寬處置。事實上,對于我們這些組織,就算投降了,也只有受盡折磨然后死亡這一條路。與其白白讓那么多相信我跟隨我的人死去,還不如反抗到底,說不定就有人能逃出去。”
云涯看著寧忘川,自嘲說:“如果剛才你沒有出手,我會在月雅死后自殺,因為我這個做哥哥的沒能保護(hù)好她。但是誅聯(lián)盟的其他人,能逃出去一個算一個。”
聽得云涯的話,寧忘川意識到自己之前誤會了這位少年。
他并不是驕傲到不愿承認(rèn)錯誤的人,當(dāng)下對著云涯說了聲抱歉。
云涯笑笑,示意他不用在意這些。
他重新坐到床邊,靜靜凝視著昏迷中的林月雅,滿臉憐愛。
寧忘川看著他,毫無征兆地想到自己也有位哥哥。
幾乎是一瞬間,他雙拳猛然緊握,眼神變得陰冷可怕。
同樣都是兄弟兄妹,為什么別人家的都感情極好,自己與哥哥卻偏偏要反目成仇?
其實在不久之前,他和哥哥的關(guān)系不也是如此親密的嗎?
哥哥拍著自己的肩膀笑著對自己說永遠(yuǎn)不會讓自己受到任何傷害的畫面時不時在腦海中浮現(xiàn)。
宛如昨日,可又宛如隔世。
到底是為什么,讓這一切在那一晚盡數(shù)被顛覆?
寧忘川充滿恨意的眼中突然多了無盡酸楚和痛苦。
“你沒事吧?”云涯覺察到寧忘川的異樣,轉(zhuǎn)頭問道。
寧忘川偏過頭,迅速撫平澎湃的心潮,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說:“我沒事。”
云涯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然后他問:“其實我更好奇,你和月雅明明只見過一面,為什么你會愿意為月雅冒這么大的險?”
寧忘川一愣,隨即再次陷入沉默。
僅僅是因為她信任自己,所以自己便為她肝腦涂地了嗎?
好像就是這樣,可是這樣并不符合他的個性。
那么還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不知怎的,林月雅的笑容突然闖進(jìn)自己的腦海中,淺淺的酒窩,俏皮的小虎牙……
寧忘川渾身一顫回過神來,自己怎么會想到這些?真是奇怪。
但是,他好像真的找不到什么其他理由。
所以他只能說:“可能是因為她信任我,把最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保管,我不想讓信任我的人失望。但也可能,并不是因為這個。”
云涯饒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眼,然后盯著寧忘川的眼睛問:“化神芯片,你用了?”
“嗯。”寧忘川點頭,雖然他心中有些羞愧,畢竟這不是他的東西,但是用都已經(jīng)用了,而且化神芯片帶來的力量讓他有可能盡快完成心愿,他需要它。
“既然你使用了化神芯片,”云涯站起來,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臉上,他重新恢復(fù)成那位冷酷的首領(lǐng),“你就要加入誅聯(lián)盟。”
寧忘川皺眉,雖然不明白云涯的意思,但他還是很堅定地拒絕:“對不起,我不能加入。”
云涯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說:“你加入的話,我把首領(lǐng)位置讓給你。”
他此時的目光很清澈,和林月雅一樣。
看到寧忘川還是搖頭,云涯有些無奈,長長嘆了口氣,坐到床邊不再言語。
屋內(nèi)再次恢復(fù)安靜,寧忘川卻從這安靜中覺察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云涯雖然還是面對著林月雅,但眼神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落在林月雅身上,而是游離四方,顯然在想著心事。
難道,那枚化神芯片牽扯到什么事情?
這么想著,他問道:“難道,這芯片你們需要交給什么人?”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碰巧,也是正確解釋。
云涯見被他猜中,點點頭,卻不愿意多說:“不錯,只是現(xiàn)在……算了這事不怪你,我會處理好。芯片的事,千萬不要和別人說。”
“幫我照顧月雅一會兒吧,我去看看其他人。”說著云涯就轉(zhuǎn)身離開屋子。
………
寧忘川坐在屋里唯一一張椅子上,手肘撐著膝蓋,腦袋耷拉,假長發(fā)垂下,想著心事。
他看著自己左手手腕上的芯片,右手輕輕繞道頸后碰了碰那里的皮膚,只有仔細(xì)感覺才能感覺到一絲異樣,并不疼。
化神芯片,能夠?qū)⑹褂谜吆碗婌`相融合的神奇芯片,這樣的芯片如果能夠普及的話,那么它的發(fā)明者一定能夠跟海娜森羅爾特這兩位最頂尖電靈大師并肩。
只是這芯片,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這個聯(lián)邦里最隱秘的秘密才對,林月雅也說過這是目前唯一的一枚成品。
這樣的唯一竟然被自己碰上,寧忘川到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確定這是真的,只有每次觸碰頸部那一絲絲的異樣才能讓他相信這個事實。
他握緊了雙拳,有這樣一種力量,殺寧天成的日子指日可待!
這么想著,他下定了決心,等林月雅蘇醒過來,他就立刻離開,然后就去找寧天成,最后,殺了他!
僅僅是想想,都讓他覺得熱血沸騰。
便在這時,床榻上響起一聲微弱的聲音。
“水,水……”
寧忘川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分辨出這是林月雅的聲音,他喜出望外,連忙說:“你等一會兒,我去給你倒。”
………
倒了水,寧忘川走在空蕩的樓道里,這幢房子頗大,房間也挺多,誅聯(lián)盟所有人住下也不顯擁擠。
不得不說,誅聯(lián)盟能找到這樣的避難所,確實有幾分實力。
寧忘川路過一扇房門,突然停了下來。
房門里傳出兩人的對話聲,聽聲音是云涯和楚雨煙。
“雨煙,傷勢怎么樣?”
“你放心吧,這點傷我挺得住。倒是你,芯片沒了,怎么跟葬神社的大人交代?”
葬神社!寧忘川心猛然攥緊,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云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過兩天,等寧天成大人來跟我們碰頭時,我會想辦法說清楚。”
“可是,大人會信嗎?萬一他怪罪下來,我們……”
“轟”
兩人后面還說了些什么寧忘川絲毫聽不進(jìn)去,在聽到某三個字后他整個人就像得了魔障一樣劇烈顫抖起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雙目漸漸充血變紅。
心臟如隆隆大鼓敲響,要從心房里竄出來!
胸膛里腦海里樓道里世界里只有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轟隆轟隆轟隆!!”
像是要擊穿一切的一切,粉碎所有的所有!
一個沒拿穩(wěn),手中茶杯掉落下來,被子碎開,水灑了一地。
“嘭”
房門被打開,楚雨煙看到寧忘川有些驚訝:“是你?”
云涯走過來,看到寧忘川的模樣有些不正常,問道:“展博,你……怎么了?”
寧忘川突然轉(zhuǎn)過頭瞪著兩人,空氣驟然凝固。
那充血猙獰扭曲的面容讓兩人齊齊一顫。
他直勾勾地盯著云涯,臉色陰森到極點。
那眼神,就像是死神手中嗜血的鐮刀。
他張開嘴,露出滿嘴白牙和赤紅的舌頭。
“我,加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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