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繼臉色鐵青,拳頭緊緊攥了起來,然後又悄然鬆開。
這樣的動作反反覆覆數次,他心裡此時也是猶疑不定,看林一這副肆無忌憚的模樣,張士繼不能確定對方到底是一塊鐵板還是外強中乾做做樣子。
張士繼猶疑的神情林一自然是看在眼裡。
如果是在昨天,林一恐怕還會對張士繼忌憚三分,可現在不同了,他有足夠的底氣放出一些狠話。
因爲在他周圍的不遠處,譚永壽在一排瓦房的屋頂上遠遠觀察著這一切,露出視線的,只有一根烏黑細長的槍管。
哪怕是警惕性再高的人,都不會注意到這個位置,而這恰恰是縱觀全場的絕佳位置。
譚永壽是天生的狙擊手,昨天林一找他,就是讓他尋找一個合適的狙擊位置。
張士繼終於下定了決心,士可殺不可辱。
假如今天在這裡他讓自己的兒子跪在這個人面前,那明天,城主府恐怕就要易主了,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略一思忖,說道:“恩人,犬子無理,略施懲戒也就可以了,讓他下跪實在是強人所難。”
林一嘴角一翹,略帶笑意,道:“哦?那城主以爲該如何是好。”
張士繼以爲林一改變主意了,當下微笑道:“我覺得不如就饒了他這一次吧,犬子還年輕,犯些小錯也是可以理解的,這都怪我平時對他疏於管教,等這次回去以後,我一定多多管教他。”
年輕?
林一強忍著笑意,揶揄道:“不知道公子今年多大了?”其實他早已經知道張茂今年多少歲,只不過是明知故問。
“再過幾日,剛滿二十一歲。”張士繼不明白林一爲什麼這麼問,還是老實的回答了。
林一冷哼一聲,道:“二十一歲?按照大陸風俗,男子年滿十六,女子年滿十五,就可以成婚,如果按照這樣的算法,公子現在就連孩子都已經四五歲了,我且問城主大人,你今年多大?”
張士繼今年剛滿三十九歲,也就是說,他是在十八歲的時候生下了張茂。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張士繼若是在不明白林一的態度,那就真的成了傻子了。
既然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張士繼也就不再僞裝,冷哼一聲,神情冷漠。
“既然林兄弟如此不好說話,那在下也就不奉陪了,林兄弟是一尊大神,蒼鎮不過是一間小廟,還請林兄弟儘早離開,否則到時候傷了和氣,對誰都不好。”
張士繼兩掌交併,躬身行禮,態度誠懇謙卑。
若是不知道此間發生了什麼的局外人,出來到此,恐怕會以爲一個晚輩在和長輩對話。
然而事實是,在張士繼的掌心裡,指尖處,隱隱有著淡淡的光芒流轉,光芒面向自己,正好在別人的視線死角。
他是在試探!
只要林一搖頭說不,張士繼便會發出雷霆一擊,瞬間置林一於死地。
在他看來,林一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自己如此嘲諷他,必然會引起對方的憤怒。
只要是擾亂了對方的心神,在對方的疏忽大意之下,憑藉他九星武魂的實力,再加上玄階武技九玄指,不管他有什麼樣的手段,本身的實力絕對不會超過武魂,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他全力一擊,必然會重傷。
然而一切都是他的想法,當他的眼角餘光瞥向前方的年輕人,張士繼的眼神中有著一抹惘然。
因爲他發現,那年輕人此時的目光裡,充滿了從容平靜,眸子裡沒有絲毫的雜質,甚至沒有一絲一毫惱怒的情緒。
不知怎地,張士繼只覺得渾身上下一片寒冷。
在此之前,這種目光,他這一生之中只體會過一次。
那是在多年之前,他還只是一名小小的武靈,當時一位強大的武王恰好路過此處,便在此停留了一晚,他的父親,也就是當時的城主特意準備了晚宴爲武王接風。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或者說是年少無知。
聽說有一位強大的武王來到這樣的小鎮,頓時興奮起來,他想要試試武王是不是像傳說中那麼強大。
在晚宴上,他用袖裡箭突兀地射向那名武王,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去看武王的反應,再然後,他就看到了這一生中最難以忘記的眼神。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神,張士繼很難用自己的描述去形容,如果非要表述的話,只能用平靜從容來形容,和林一現在的眼神很相似。
而現在林一眸子中的情緒,和當年武王眼中一樣,那是絕對自信的表現。
張士繼有一種感覺,只要他現在一出手,那麼接下來倒下的,必然不會是面前的年輕人,反而是自己,他此時已經萌生了退意,甚至升起了將城主之位拱手相讓的想法。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那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張茂,此時竟然是拿出了那把昨天從譚永壽那裡搶過來的awm狙擊槍。
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屈辱,他想不通,爲什麼父親會對一個陌生人表現出一副唯命是從的態度,而對自己卻冷漠無比,甚至還讓自己給對方下跪。
他要殺了眼前那個導致這一切的人,沒有了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甚至恨自己的父親,恨他剛剛打了自己。
張茂的眼神充滿了瘋狂,一手拉上槍栓,一手握著槍柄,瞄準林一。
狙擊槍的使用方法並不困難,他昨天就已經弄清楚了,還在戚力行的護衛之下,親自打死了一隻青狼,那是他第一次親手殺死一隻魔獸。
所以他相信,手裡的武器同樣可以殺死麪前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少年人。
看著兒子的行爲,張士繼身心巨震,當下大喝一聲:“不要!”
然而已經晚了,張茂的手指,已經放到了扳機上,只要他輕輕釦動手指,足以致命的子彈就會射向林一的胸口。
圍觀的衆人都已經看到了張茂的動作,而林一彷彿對此毫無察覺,就在衆人的驚呼聲中。
怦!
子彈出膛,準確擊中了目標。
啊!
一聲慘叫響起。
不過卻不是林一,而是準備扣動扳機的張茂。
在場外著這一切的譚永壽,顯然比任何人的反應都快。
衆人只見到,張茂扣動扳機的右手手腕處已經被洞穿,巨大的衝擊力帶著狙擊槍甩到了遠處,而張茂跪在地上,眼神中充滿了震驚於恐懼,過了片刻,竟是直接昏死過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一衆圍觀者的眼神此時還放在林一的身上,等他們聽到慘叫聲回過神來時,張茂已經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張士繼此時悲痛欲絕,他還是低估了林一,真切體會到了他的可怕,把一切都算的事無鉅細。
但是他並非沒有機會,他在蒼鎮運作這麼多年,不是沒有後手,早已料到了類似的武器林一不止一把。
張茂遭受這一槍,是他能夠預料到的,林一不是一個簡單地對手,想要除掉他,一定的犧牲是必要的。
悄然將指尖蓄力的九玄指收回,張士繼猛地撲向張茂,這當然不是作秀,他是真的關心兒子的安危。
如果說他在世上最爲重要的是誰,那除了亡妻以外,就是兒子了。
在張士繼撲向兒子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在拐角處的一個黑影悄然消失,以極快的速度向譚永壽的藏身之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