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北方的初春,乍暖還寒,但寒意禁不住東風的驅趕,陽光變得溫潤,如同母親慈祥的眼神含情脈脈,世界在母親的注視中仿佛一個睡眼惺忪的孩子,校園的白樺樹變得柔嫩,舒展著身姿,遠遠的望去已略帶綠意,地上冒出了鵝黃,稀疏而斑駁,人們從繭一樣的的冬裝中跳出來,大地上的一切精靈都在隨著春風的節奏舞動著,寒冷壓抑了整個冬季,雨點就像一顆蓄積了無窮力量的小草,只待東風便可破土而出。
這場東風就是校辦聯歡晚會,雨點擔任主持人,一開場就驚呼不斷,一身白色質地繡著青花的旗袍,凸顯了她完美頎長的身材,習慣扎起的馬尾被緊緊地束成了圓圓的發髻,清雅的淡妝,如同一件青花瓷瓶,她深情款款,落落大方,使人感覺她就是為了舞臺而是生的,一些人當時就把花送給了她,每一次的報幕都會掀起一陣聲浪,學子們再為她的表現歡呼,有的人也在打探她的名字、班級甚至住在哪座樓幾號宿舍,這些人中有謙謙君子,也不乏陰險小人,其中就有臭名昭著的牟鑫,當晚方原清楚的聽見這家伙問起雨點的名字,身邊還有幾個穿著另類的人,叫他想起了電影里的古惑仔,同學小聲說:“看見了吧!體育系的牟鑫,聽說在社會混,而且根基不淺,還在KTV幫人家看場子呢,這家伙追女生就是死纏爛打,和他在一起的姑娘沒有超過一個月的。”方原看著接著舞臺的燈光打量著牟鑫,中等個子卻很粗壯,煙在拇指與食指間死死地掐,隨著慢慢鼓起的腮幫,煙火在黑夜越來越亮,故意將嘴里的煙吐得長長的,與身邊的人說笑著,笑聲中帶著狂野, 且尾音特長,隨著笑聲臉上的肉也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顫動,使他想起了天師鐘馗,方原聽著傳來的只言片語就可以猜出說的盡是些蠅營狗茍的勾當,完全不顧及周圍人的感受,心里暗罵:敗類!人渣!丟盡了學生的臉。
經過晚會的嶄露頭角,雨點成了校園的明星,可謂聲名鵲起,因此加入了校學生會文藝部。各種示愛的短信、電話、禮物都被雨點回絕了,甚至電話選擇了關機,一些人自然知難而退,可是牟鑫卻如同蒼蠅一樣追尋著雨點,揮之不去,令人作嘔。方原這時自然充當了姐姐的滅蠅神器。
牟鑫每天都會在女生樓下等著與雨點搭訕,他還會裝模作樣的去圖書館學習,每次位置都是在雨點的對面,那張驕橫的臉叫雨點厭煩,每天向躲避瘟神一樣,這家伙卻樂在其中,好像他的大學生活終于找到了方向,一副努力奮斗的樣子。雨點的生活卻被這家伙搞得一團糟,每次他在自己制造的邂逅中都會弄得別人駐足觀看,雨點每次都是紅著臉快步走開,有時也會狼狽不堪。她甚至焦慮、恐懼,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就是在宿舍里,為了躲避他,雨點還破天荒的翹了課,她以躲過了這一陣,牟鑫就不會在煩自己了。但牟鑫卻沒有表現出收手的意思,昨天居然在圖書館門口舉著一塊精心制作的LED燈牌,寫著:雨點!我喜歡你!一直在不停的閃爍,弄得雨點哭著跑開了。
雨點甚至想到了休學,她默默的承受著,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方原,可是牟鑫與雨點的追逐戰被視為是校園的娛樂頭條,成了學子們枯燥學生生活的談資,甚至有人以此立為賭約。?方原怎么可能一無知曉呢?他決定會一會這位校園里的“古惑仔”。
這天,雨點獨自一人早早的去往圖書館,她小心的看著前方的路,她害怕牟鑫蛇一樣的竄出來嚇到自己,經過仔細的窺探順利的到達了圖書館,身邊沒了“蠅”的她第一次安心的在圖書館學習,她認為自己終于解脫了,可是在圖書館閉館的時候,這家伙還是在門口,而且手里還拿著一大捧花,在人群中尋找著雨點,雨點急忙低下頭,躲在人群中混了出去,可是牟鑫還是看見了她,咧著嘴,清晰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牙,甚至可以看見齲齒,雨點盡力的快速的向無人的小路走去,美味出現“蠅”不可放過,他快速的追上雨點,把花雙手遞給了她,“美女配鮮花!”牟鑫厚著臉皮說,雨點終于被蠅子惹怒了,她用力的將花推開,牟鑫更放肆的去抓雨點的手,把花要硬生生的塞給她,雨點那張白皙的臉此刻氣的如同一張白紙,沒了一絲血色。這時一雙大手將牟鑫推開,?盾一樣把她嚴實的擋在了自己的身后。
驚慌的雨點這才看出來是方原,此刻的她已沒有了力氣,腦袋一片混沌,只知道緊緊的貼在方原的身后,老羞成怒的牟鑫用花指著雨點:“小子,你算他媽什么啊,男朋友啊?”此刻牟鑫扭曲著臉,如果說剛才是“愛情劇”現在就是“恐怖片”了,方原毫不示弱的說:“我是他弟弟。”“弟弟?是被拋棄的‘備胎’吧,哥哥幫你完成你的心愿。”他對著周圍的觀眾放肆的叫囂,他不但侮辱了雨點,也踐踏了方原的情感。方原如同被激怒的豹子,沖過去緊攥五指揮起了拳頭,錘頭一般砸了過去,牟鑫怎么也沒想到方原敢對他下手,這沒有防備的一拳足足把他地退了兩步,還是一頭栽倒,頓時鮮血直流,?方原知道這一拳足矣叫他失去戰斗力了,因為自己從手指、手腕、到胳膊,只要用到力的每一個關節都在發麻、隱隱的痛。方原紅著眼說:“如果再糾纏她,我就殺了你!”這句話是說給牟鑫的,也是說給在場每一個人的。牟鑫只覺得頭迅速的大了幾號,嗡嗡作響,他知道再出手只會自討苦吃,踉踉蹌蹌的站起來,用手狠狠的擦了一下血跡,指著方原:“你等著,敢和我叫板,有你好瞧的。”喪家之犬一樣消失了。方原拉著雨點也急匆匆遠離了熱情未減的觀眾,等到確定沒人注意的時候,方原才停下來,回頭看著雨點,他看到柔弱的雨點在顫抖,如一只受了驚嚇的兔子,臉色蒼白的雨點這時才哭了出來,淚水就像擰開的水龍頭,此刻他多想緊緊的抱住雨點,他伸出手的一瞬間卻后悔了,遲疑了一下,放在了她的肩上,堅定的說:“無賴,不用怕他,有我呢!”雨點第一次有了依靠的感覺,心因為方原重重的落地了。
慢慢地雨點擦著淚水,情緒平穩了許多,由于哭的太久開始有些輕微的抽噎,斷斷續續的說:“我就是怕你,怕他還會找你麻煩,怎么辦啊!”看著從驚魂時刻歸來的雨點,方原笑著說:“怕什么,再來我就換個手,來個對稱圖形。”雨點也淺淺的笑了,方原也輕松了許多。
他倆慢慢的走向宿舍,回宿舍的路很長,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月下走路,方原也是第一次把她送到了樓下,看著她消失。這時他才感覺自己的手在腫脹,手指已不能握在一起了。
回宿舍的路上,方原開始犯嘀咕:牟鑫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該怎么對付呢?可是自己并不后悔,尤其是為了雨點。
一到宿舍,室友們便把門緊緊的鎖上了,方原才知道,牟鑫帶著幾個人來過這里,恰好自己不在。他真不敢想象如果他們碰在一起會是什么場面,室友們一邊說著一邊把準備好的拖布棍拿了出來,李斯說:“如果他再來我們就和他拼了。”看著大家的樣子方原的心不在敲鼓了,他用手卸下了床邊的護欄,放在了自己的枕下,心想:如果來我就拼了。青春期的荷爾蒙刺激著他,如同興奮劑催使著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為。方原一直在等待著,想象著短兵相接的場景,可是牟鑫再也沒回來,直到他握著鐵棍躺在床上,直到第二天,直到很多天,甚至自己的手都恢復了,甚至他都快忘記了。
這天,方原因為打球過了飯點,自己一個人來到食堂,吃飯的人已經屈指可數了,打了飯后獨自一人大口的吃著,運動之后自然食欲大開,不覺間已吃去了大半,邊大口的吃著邊隨意的看著,當他發現牟鑫的時候躲已經來不及了,他知道遲早會來的,他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用力的嚼著,牟鑫和四個人直奔方原,牟鑫坐在了方原的對面,方原差點笑了出來,牟鑫的臉淤青腫脹,左眼幾乎睜不開了,瞇縫著,看來今天是免不了一場惡戰了,方原邊吃邊想。牟鑫看著方原說:“你現在跪下道歉,我就既往不咎了,怎么樣?”,方原看著牟鑫那惡狠的半邊臉,將剩下的飯全部吐下,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先下手為強。牟鑫還以為方原吃完后會說話,他又一次看扁了方原,方原抓起餐盤對準牟鑫狠狠的砍了過去, 牟鑫啊了一聲,退已經來不及了,將手擋在頭上,餐盤應聲砍在牟鑫的手臂上,瞬間厚厚的不銹鋼餐盤變形了,疼的牟鑫嗷嗷直叫,方原又一次舉起餐盤,只覺得頭被什么東西在后面敲了一下,看著牟鑫呲牙咧嘴的樣子,眼前一黑······
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箭一樣射在方原的臉上,他的雙眼就像塵封千年未開的銹跡斑斑的鐵門,眼皮在微微的挑動,似乎聽見了吱吱呀呀的響聲,最后開啟了一條小縫,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擋住了陽光,就是這一個微小的動作還是被趴在床頭的雨點察覺了,她猛地抬起頭,看著頭上裹著厚厚紗布的方原,方原盯著雨點,額頭的劉海被深深的壓進了白皙的皮膚里,滿臉的倦意,雨點還是很興奮的問道:“怎么樣?頭疼嗎?”
方原緊鎖著眉頭,滿臉疑惑的看著雨點茫然的問:“這是哪?你又是誰啊?”然后驚奇地看著屋子里的一切,就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雨點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方原失憶了。
雨點緊握著方原的手,此刻的她如同一塊吸飽水的海綿,被方原的話擠壓著,淚水噼里啪啦的落在被子上和他們緊握的手上,雨點已經說不出話了,方原用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盡管她握的很緊,雨點由啜泣?終于哭出了聲,她指著自己,“方原你不認識我了嗎?你再想想!”雨點幾乎是哭出來的。
看著雨點痛苦的樣子,方原實在忍不住了:“別哭了,我想起來了,你是我姐!我好著呢!”看著瞬間回歸常態的方原,她才明白自己上當了,想起自己剛才的窘態,對著方原厚實的胸脯就是一拳,同時方原也笑了出來,但頭立刻一陣劇痛,露出一半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怎么了?”淚痕未消的雨點關切的問,“頭疼的厲害!”方原一邊用手捂著頭一邊痛苦的回答著,“當然疼了,整整縫了8針,好在你腦袋沒被敲混!”邊說邊擦拭著未到腮邊的淚珠。
方原努力的回憶,只記得自己與?牟鑫打了起來,其余什么都不記得了,看著一頭霧水的方原,雨點填補了他記憶的斷點,原來他是被身后的人用準備好的鋼管重重的打了一下,暈過去后,鮮血直流,他們驚慌逃走了,是120把方原送到醫院的,李斯給雨點打的電話,因為雨點是班長,更是他的姐姐,確定你沒事后,同學們深夜才離開的,結果你睡了整整15個小時。
說話間李斯揉著睡眼,打著哈欠和醫生走了進來,“行了啊!小伙子!怎么樣啊!”醫生輕松的說,方原說:“就是有些疼!”醫生用手電照了照方原的眼睛,笑著說:“疼是肯定的,沒什么大礙!有些輕微腦震蕩,靜養幾天就好了,一會隨我開些安神的口服藥!”?最后醫生開玩笑的說:“最大的后遺癥就是,你的頭發變短了,這是短時間內不能回復啊!”方原小心的摸著頭,除了厚厚的紗布外就是短短的頭發,隨口說了一句:“你們剃去了我的三千煩惱絲,我是不是可以在這出家了啊!”醫生笑著離開了。
馬小一氣喘吁吁的走進了病房,看著做起來的方原問:“怎么樣,哥們兒!”?方原笑著說:“看著你就沒事了!”他帶來了最新消息,昨天牟鑫的手臂被砍的骨折了,學校正在調查,要追查處理呢,方原說:“沒事,打架還能怎樣,隨他們調查,我可不想在這了,咱們回學校吧!”
在方原的一再要求下,帶著醫生的長長的叮囑離開了醫院。
方原打破了牟鑫不敗的金身,對校園?是一次不小的震動,有人說他是沖冠一怒為紅顏,也有人說他是雨點高中時候的男朋友,站在食堂門前貼著的告示前,他與別人一樣看著醒目的處理告示,盡管他與牟鑫都被處以記大過,他也沒有任何失落,他知道牟鑫徹底被他打敗了,姐姐再也沒有了蠅的煩惱。
他用手壓了壓鴨舌帽,但是還是露出了紗布的邊邊角角,高高興興的離開“戰場”。
雨點卻在自責,因為自己而使弟弟受了處分,所以每一天都幾乎形影不離的與他在一起,只有這樣她才會放心。
人生如戲,帶著青春的戲子們總是最容易入戲的,但也是最容易動情的。
傷口如同劃開的水紋愈合的很快,方原又可以在球場上跳躍了,雨點又開始忙于學生會的工作,方原為了迎接籃球賽而努力的訓練著,姐弟倆慢慢的又調整到各自的軌道上,平行前進。偶爾也會等一等對方,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違背常理的磁場,距離遠了會吸引,就離近了會排斥,這是他們之間特殊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