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由由迷蒙的睜開眸子, 入眼的是徐徐飄蕩的淡粉色紗帳。
和煦的暖風中夾雜著清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綠由由艱難的將頭扭向一邊, 旁邊是鏤空雕花的窗子, 柔和的陽光細碎的落在床褥上。
綠由由嘴唇微張, 喉嚨動了動, 似是刀割。
她呆滯的看著天花板, 眼圈酸熱,她又回來了。
完全陌生的房間,看樣子也不像是周小史的臥房, 綠由由的眼瞳在眼眶中轉來轉去,她剛剛好像是聽到了周小史的聲音, 但是周圍并沒有他的影子。
綠由由抿著干裂的嘴唇, 手抓著鋪在身下的墊子, 想以此來折起身,“嘶?!本G由由擰著眉, 身體里的骨頭發出清脆的響聲,就好像斷了一樣,肌肉酸疼酸疼的。
“啊……”綠由由疼的不禁發出低吟,門外陣陣腳步聲逼近,木門吱呀被推開, “王姑娘, 你可是醒了?”
進來的是一個年紀約莫著十三四的小女孩, 巴掌大的瓜子臉上柳眉杏眼, 長的倒是可人。
“姑娘大病初愈, 需要躺著休養。”柳絲跪在床榻旁,給綠由由掖了掖被子。
綠由由皺著眉, 姑娘?難道……她的身份被發現了嗎?綠由由被褥中的拳頭攥在一起,她墜入湖中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
現在她既然還沒有死,那她這個身份必然還是安全的。
“姑娘無需多慮,是太子殿下救了您,現在您不在宮里?!绷z似是看出了綠由由的心思,垂著頭,耐心的解釋。
綠由由一驚,司馬衷!
一股怒氣從心底油然而生,她繃著臉,面色愈發蒼白,身下的金絲墊被她抓的皺巴巴的,干疼的喉嚨彌漫著腥甜的味道,“咳咳?!泵偷?,綠由由劇烈的咳嗽。
綠由由捂著嘴巴,滾燙的鮮血從嘴中溢出,粘稠的紅色液體將掌心染紅,她還在不停的咳嗽,內臟就快要吐出來了。
“血?”綠由由顫抖的將手移開,癱在掌心的一灘血極其的鮮艷,像是嬌艷的玫瑰花瓣。
“姑娘,你吐血了!大夫,快叫大夫!”柳絲對著門外喊著,隨即慌忙的站起身,倒了一杯水讓綠由由漱口。
綠由由將嘴里的水吐出來,“我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的聲音暗啞,很顫抖。
柳絲眼眶微紅,握著綠由由的手,“姑娘奄奄一息的被扔進若水湖,若不是殿下及時去救您,姑娘怕是就要……”柳絲忍不住的低聲抽泣。
“而且,小姐的臉……差點也毀了。”柳絲疼惜的看著綠由由。
綠由由雙目如死灰,柳絲伺候著綠由由躺下,半晌,大夫和司馬衷便相繼而來。
司馬衷目光灼灼,眼瞳中有些許的擔憂,綠由由將頭別過去,她不想看見他。
診過脈,大夫和司馬衷便出去了,柳絲將窗子關了起來,不一會兒司馬衷又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負手而立,和綠由由僅有幾步之遙,柳絲識相的退了出去。
綠由由拉了拉身上的被褥,倔強的看著雕刻著花紋的窗柩。
司馬衷也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沒有說一句話,安靜的屋子里僅能聽到兩個人均勻的呼吸聲。
“你救我干什么?”綠由由張開唇瓣,嗓子還有些不舒服,聲音很低。
司馬衷目光水光瀲滟,許久才悠悠開口,“我想?!?
綠由由閉上眸子,呼出一口濁氣,“周大人呢?”
司馬衷輕笑,有些譏諷,“到現在你還想著他?”司馬衷幾個箭步走到床榻邊,“你為什么就不想著我!”他咆哮著,綠由由無動于衷。
“你算什么?”綠由由側過臉,笑容蒼白無力,卻尤其的扎眼,一字一句好似誅心。
司馬衷拳頭握在一起,“蠢貨!”司馬衷抓著綠由由的手腕將綠由由從被褥中拉了起來。
被褥褪至腰際,潔白如雪的內衫包裹著枯瘦的身體,綠由由咬著嘴唇,手腕撕裂一般的疼痛感啃噬著她的神經。
“所有人都說你死了,只有我!只有我還相信你活著!是我救了你!”他面目猙獰,五官像是麻花一樣擰成一團,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抓著綠由由手腕的手力度又打了些。
綠由由眉頭皺成川字,她的手腕就快要碎了,她對著司馬衷冷笑,“所以,你為什么救我。”她就像是在說一個笑話,如果,他沒救她,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因為我愛你!”司馬衷下意識說出這句話,他竭盡全力,臉頰通紅通紅的。
綠由由定定的看著司馬衷,她從來沒想到過司馬衷會說愛她。
隨即,她輕蔑的笑,“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司馬衷臉上的紅潮褪去,臉色越來越黑,眸子迸射出狠厲的目光,下一刻,便會將綠由由千刀萬剮。
綠由由垂下眼眸,臉上掛著譏諷的笑,“我現在已經是案板上的魚肉,你若是想做什么,我也無力反抗?!闭f什么愛她。
司馬衷朱唇抿在一起,抓著綠由由手腕的手稍松,綠由由的手臂無力的聳拉下來,司馬衷向后退了幾步,“好,可以?!彼魺o其事的笑了笑。
抓起桌案上冒著熱氣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精致的杯子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淡黃色的茶水在地板上如水蛇一樣綿延前進,繚繞的熱氣逐漸消失。
綠由由嚇得一驚,身體上的肌肉也跳了幾下。
“我說過,有一天,我會讓你跪下求我!”他瞟了一眼綠由由,推開門決絕而去。
溫暖的出風從敞開的門魚貫而入,撲在綠由由單薄的身體上,她不禁打了一個哆嗦,綠由由癱坐在床榻上,看著自己已經紅腫的手腕。
“媽……”綠由由捂著臉,黑色的珠子滑過臉頰,很涼。
“姑娘!”柳絲剛剛聽到屋里那么大的動靜,慌忙的跑了過來,將門關上。
進門,便開到地上的一灘茶水還有已經支離破碎的茶杯。
綠由由身著內衫,蜷縮在床榻上斷斷續續的哭泣。
柳絲將被褥拎起來蓋在綠由由的身體上,“姑娘,切勿著涼?!痹俣嗟?,她也沒說。
綠由由每天都躺在床榻上,?窗格外的柳樹已經抽出了嫩綠的葉子,柳絮漫天飛舞,似是四月飛雪。
她被司馬衷從若水湖中救起到現在,已經兩個月有余。
聽柳絲說,她被撈起來的時候就剩下最后一口氣了,本來臉就已經爛的不成樣子了,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已經不能見人了。
“當時姑娘口中的周大人也在,看到姑娘險些傷心過度暈死過去?!?
綠由由面無表情的聽著,起初是周小史將她帶回去的,但是宮中的太醫對綠由由皆不上心,大家都認為她要死了,后不知道為什么她就落到了司馬衷手里,具體緣由柳絲也不清楚。
值得一提的是,孫淼身邊的春桃還有靜水都被處死了,只是孫淼現在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宦官,活的自然還是悠哉悠哉的。
“殿下為了治好姑娘的身子,遍地尋醫,還用了最好的容顏膏來治療姑娘臉上的傷。”柳絲嘆了口氣。
柳絲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綠由由,“姑娘,奴婢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對哪位姑娘如此上心,姑娘……”
“我乏了,你出去吧?!本G由由扔下這么一句話,便翻了一個身閉上了眼眸。
柳絲還未說出口的話被堵塞在嘴邊,行了一個禮便退了出去。
聽到關門的聲音綠由由才松了一口氣。
司馬衷那樣的愛她不需要,最重要的是,她心里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綠由由呆滯的看著墻壁,撫摸著手腕上黑色的珠子,她在現代有這么一串手鏈,而她穿越過來,仍然帶著這么一串手鏈,感覺,她之所以會穿越,應該是和這串手鏈有關系。
她這么想著,便伸出手,細細打量十手腕上的珠串子,唯一和現代不同的是,九顆珠子都黑的如墨。
綠由由突然鎖著眉,九顆?為什么會是九顆?明明……綠由由數著手串上的珠子,沒錯,確實是九顆。
可是為什么她記得是十顆?
腦子亂做一團,綠由由深吸一口氣,算了,可能是記錯了。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真的無暇再顧忌其他了,她只想早些回到現代擺脫再這里的一切。
經歷了這些,甚至她還游走在生死的邊緣,她突然發現,她從前那些自以為是無法逃脫的過去也不過如此,而她還那么矯情的心心念念了近十年。
她甚至到現在,也沒敢動過畫筆,她害怕那些像是夢魘一樣的過去。
可是這些,和生死比起來又算什么?
漫長的歲月,也不過是眨眼之間,她竟然那樣傻傻的浪費了近十年的光陰,哪怕已經二十多歲,她仍舊活在十幾歲的世界里。
現在想來,實在是矯情。
為了不該念著的人,為了不該惦念的事情,她就這樣獨自封閉了那么多年。
她此刻才發現她是那么的自私,她這么些年來從沒有考慮過王女士心里的想法,畢竟她才是第一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