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由由呆愣的看著草叢中擺放著的尸體, 因為在井水中泡過的緣故,尸體已經腫脹。
像是泡發的饅頭,她愣愣的看著那具上面還掛著水珠的尸體, 綠由由屏住呼吸, 心臟驟然停止跳動。
陣陣惡臭撲鼻而來, 綠由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
“夫人!”柳絲驚呼迅疾的擋在綠由由的眼前:“現在您懷有身孕, 不可見此物。”
綠由由面色蒼白,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尸體,從前熒屏之中的“死人”就這樣真實的躺在離綠由由僅有幾步距離的前面。
柳絲不在,綠由由覺得胸口發悶, 喚來一個婢女同她一起出來散步,不知道怎么的, 就走到了這里, 才看到了剛從井里撈出來的尸體。
“這是怎么回事?”綠由由抓著柳絲, 臉色煞白如紙,聲音在微涼的夜風中有些顫抖。
柳絲抿著唇垂著頭:“夫人, 您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綠由由手涼的像是冰坨子,心臟怦怦的跳的很劇烈。
柳絲攙扶著綠由由,秀眉皺在一起,朝著周圍大喊,“快點, 快去叫大夫!”
綠由由捂著微微隆起的小腹, 像是蝦米一樣弓著身, 臉色由蒼白變成黑灰, 腹部傳來的陣陣絞痛就像是被人掄起拳頭狠狠砸了一下又一下。
“我的孩子……”綠由由帶著哭腔, 雙腿之間隱隱有一些濕意,粘稠腥熱的液體似是紅色的水蛇綿延而下。
后來發生什么事情綠由由完全記不起來了, 印象里,柳絲發現她見紅以后,場面慌亂,腳步嘈雜,到處都是叫喊聲。
綠由由眼神空洞的躺在床榻上,眼眸定定的看著頭頂似是水紋一樣的紗帳,她的手放在扁平的腹部,那里很涼,就像是塞了一肚子的冰塊一樣,她也再也感受不到肚子里那個生命。
從井里撈出來的女婢是太子妃身邊的海棠,至于為什么會出現在綠由由所在院子里的井中,她不得而知。
她的身體本就虛弱,剛懷有身孕胎像并不穩固,再加上那日受到驚嚇,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也就那樣的沒了。
送走大夫,柳絲步子極輕的走向床邊,握著綠由由的手,涼意滲人。
“夫人,都是柳絲不好。”柳絲垂下眸子,抿著唇,如若她在夫人身邊,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了。
綠由由蒼白的嘴唇上,干裂的像是一道道猙獰的鴻溝,她的唇瓣微顫,嗓子里發出沙啞的聲音:“不怪你……你帶著她們都退下吧,我想安靜一會。”
柳絲擰著眉,什么也沒說,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是,夫人,柳絲去給您熬藥。”
綠由由點頭,柳絲悄無聲息的房門關上,屋內的綠由由目光呆滯,一直在撫摸著空蕩蕩的腹部。
這個院子里不會憑空出現尸體,自然是有心人想要讓她看到。
發生這件事情也怪她大意,昨日喚來的那個婢女,面很生,她沒有見過,而她還竟然跟著去了。
綠由由咬著干澀的嘴唇,眼圈越來越紅,她現在懊惱悔恨又如何,她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胎死腹中。
門嘩啦一聲被推開,司馬衷一席玄衣,神色倉皇的跑了進來。
“阿綠!”司馬衷坐在床榻一側,刀眉緊蹙,黑色的瞳仁中倒映出躺在床榻上氣若懸絲的綠由由,她臉頰白的滲人,整個人都像是紙片一樣單薄。
司馬衷握著綠由由的手,朱唇微動,半晌才緩緩張開:“好好養身體。”他聲音沒有往日的平靜,綠由由看到司馬衷,心里緊繃著的那根弦徹底崩斷。
綠由由眼圈酸熱,晶瑩的像是琉璃珠子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們……的孩子……沒了……”眼淚綿延著蒼白的面頰落在唇瓣上,滲入嘴唇之中,很咸很苦,就如綠由由此刻的心,那樣的苦。
她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一字一句就如刀子一樣割據著司馬衷的心臟。
司馬衷綻開一個笑容,雙手緊緊的握著綠由由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一側:“沒事,我們還可以再有,你要養好身體才可以。”
綠由由將頭埋進司馬衷的懷里,哭的泣不成聲,雖然僅有短短幾個月的緣分,但是肚子里那個小生命突然沒有了,她萬般的不舍,就像是有人活生生的從她身上割去了一塊血肉。
心臟那處也如同千刀萬剮,生生的要將她撕成碎片。
沒了孩子,綠由由終日郁郁寡歡,身體本來就是虛弱,再加上經歷的這遭,身體越發的不行了,每日都喝藥,整個人都變成了藥罐子。
如此休養一段時日,身體才算是好了一些。
“梓欣,柳絲呢?”綠由由看著竹簡,抬眸看向候在一旁的梓欣,她已經好幾日未曾見到柳絲了。
梓欣頷首:“夫人,柳絲近日有些不舒服,所以殿下便讓柳絲回家養病了。”
梓欣是司馬衷新給她派遣的女婢,和柳絲比起來沉悶少語,和柳絲比起來也少了幾分伶俐倒是顯得木訥了。
綠由由若有所思的點頭,走的時候竟然也沒有說一聲,綠由由嘆了一口氣:“也罷,過些時日我便去她家看看她。”
“夫人是尊貴之軀,怎么能去看一個下人。”
綠由由合上竹簡,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溫度剛剛好,“我自然有我的規矩。”
看著梓欣,綠由由越發的想念柳絲了,回來一定要好好教訓她,竟然不辭而別,想到此,綠由由不禁嘴角輕咧。
天氣越來越涼,衣服多加了幾件還是有些冷。
司馬衷取了一件斗篷披在綠由由的身上:“現在已是晚秋,要多加注意保暖才是。”
綠由由給司馬衷夾了一片酥鴨肉放在他的碗中,笑吟吟的看著他:“不用擔心我,我正巧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
司馬衷摸了摸綠由由的頭發,眸子中盡是綠由由的一瞥一笑,“何事?”
“柳絲不是生病了嗎?我想找個時間去看看她。”綠由由將筷子放在碗上,托著腮:“就是你能告訴我柳絲家住在哪里嗎?”
“這幾天涼,等暖和些我再告訴你吧。”他給綠由由夾了一些菜,“現在你身子骨還弱,要早些養好才是。”
綠由由乖巧的點頭。
昨夜兒下了一場秋雨,早上還淋淋漓漓的滴啦了半晌,下午懶洋洋的太陽才從鉛云之中探出頭,光線昏黃。
瑟瑟的秋雨倒是打掉了不少枯黃的葉子,滿地都是,就像是鋪了一層黃色的地毯。
綠由由提著裙子,小心翼翼的看著腳下的路,看見水洼便大步跨過去,不過走了一小段路便喘的不行,現在身子真真的不如從前了。
翌日,難得天氣稍稍暖和一些,綠由由準備去街上逛一逛,再順便去看一看柳絲,她來這里許久,到現在也未曾逛過街。
逛街司馬衷見綠由由那般的期待,倒是應允了,還讓綠由由帶些暗衛,只是柳絲的住處司馬衷沒告訴她,說是柳絲得的傳染病她不易去探視。
綠由由也只得放棄,只是囑咐司馬衷找些好的大夫治柳絲的病。
街上確實就如綠由由想象中的那樣繁華,雖然比不上現代琳瑯滿目的商品,但是對綠由由來說也是格外的稀奇。
綠由由坐在轎子里,看著外邊來來往往的人,心中的陰郁登時一掃而散。
茫茫人群之中,綠由由恍然看到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是周小史!綠由由的腦海里下意識蹦出這三個字。
“停下!”綠由由急喚,她慌忙的從轎攆上跳下來,站在人潮涌動的街道上,那道靜靜佇立的身影無論如何也是找不到了。
梓欣秀眉微蹙:“夫人,您怎么了?”
綠由由搖頭,梓欣攙扶著綠由由上了轎子,“沒事,我們繼續向前走吧。”綠由由長舒一口氣,許是看錯了,司馬衷告訴過她,周小史已經遠離他鄉了,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
回到太子府時已經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將大半邊天覆蓋,像是披上了一層朦朧似夢的紗。
玩了一天,綠由由倒是乏了,剛進府,便被太子妃的人給攔了下來,人多勢眾梓欣也攔不過來,看樣子是早已打定主意要在這里堵她了,現在司馬衷因為公事在府里,估計也就是看這個檔子,才攔她的。
“梓欣,在這里等我。”借著今日,她倒是想見一見太子妃,畢竟從她來府里到現在,因為司馬衷的庇佑寵愛,她到現在都沒有和太子妃見過面。
梓欣咬著嘴唇,綠由由都這樣說了,她也不不好再說什么。
太子妃的人將綠由由引入花園,太子興致不錯,和府里的其他幾位夫人在花園里說說笑笑的嘮嗑。
“臣妾見過太子妃見過各位夫。”綠由由屈身行禮,耳朵傳開幾聲銀鈴一般的笑聲,含著幾分諷刺嘲弄,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嗯,起來吧。”賈南風語氣慵懶,聲音聽起來有些凜冽。
綠由由昂首挺胸,雙眸直直的看著太子妃還有在做的其他夫人。
姿色還都不錯,而且個個身材窈窕,綠由由不得不感嘆司馬衷的好眼光,當然最屬出挑的還是賈南風。
巴掌大的鵝蛋臉,細眉丹鳳眼櫻唇,膚色雖說沒有綠由由這具身體那樣的白,但是單是賈南風的那雙閃爍著光芒的丹鳳眼便已將綠由由以及在坐的其他夫人都比了下去。
若不是之前對賈南風的為人有些了解,綠由由怕是如何也不會相信,狠毒的賈南風會有一雙澄澈的像是鏡子一樣而且好似會說話的眸子。
瀲滟的如一汪湫水,黑色的瞳仁星光滿溢。
綠由由不由得被賈南風的一雙絕美的眼眸給吸引住了。
“妹妹這般姿色可真是羨煞旁人,怪不得迷的殿下鬼迷心竅。”賈南風捏了一顆蜜棗,咬了一小口,笑吟吟的看著綠由由。
綠由由嘴角牽起:“太子妃抬愛臣妾了,和太子妃您比起來臣妾不過是艷俗之物罷了,如何和太子妃您的花容月貌相比。”
賈南風捏著帕子咯咯笑了起來:“妹妹的嘴真甜,怪不得幾位姐妹,獨有妹妹能抓住殿下的心。”賈南風的語氣加重,湫水似的眸子像是淬了毒一樣,狠厲的目光就和鋒利的刀刃一樣,落在綠由由身上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妹妹會不會是使了什么狐媚之術?”賈南風一旁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柳眉微挑,黑溜溜的葡萄眼盡是諷刺之意,小臉上掛著譏笑,很晃眼。
這深宮宅院的女人果然是可怕,綠由由也算是見識到了,才幾句,就已經開始罵她會什么狐媚之術。
緊接著幾位夫人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綠由由在她們口中已經變成了狐貍,這些人說話還真是犀利,罵人都不帶拐彎的。
賈南風的眉不耐煩的蹙在一起:“聒噪。”她這么一說,幾位戾氣很重的夫人嘴上像是封了膠帶,聲音頃刻戛然而止。
賈南風單手托腮:“你們都下去吧,我想和妹妹單獨聊幾句。”賈南風似笑非笑的看著綠由由,看的綠由由直冒冷汗。
幾位夫人倒是幸災樂禍的看著綠由由,像是在看一只可憐蟲。
“妹妹。”賈南風勾起朱唇,眼睛彎成兩瓣彎月,笑瞇瞇的看著綠由由。
“殿下對你可真是寵愛,前幾日因為妹妹落胎,殿下可是大開殺戒,殺了不少人。”賈南風語氣帶著玩味。
綠由由斂去臉上的笑容:“太子妃這是何意?”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攥成拳頭,那日的事情如噩夢一樣,她不想再想起半分。
“何意?”賈南風細眉微挑,噗嗤笑了出來:“妹妹沒發現身邊少了什么人?”
綠由由鎖著眉,現在她告訴她這個是什么意思,她出意外的那天,司馬衷殺了誰殺了多少人她根本不知道。
柳絲……
綠由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難道柳絲被司馬衷殺了嗎?
賈南風看到綠由由煞白的臉,唇角的弧度越發的深。
“殿下為了你,可真是煞費苦心。”賈南風蹙著眉,不知道是可憐綠由由一直被蒙在鼓里還是在嘲笑綠由由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