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敬酒，按禮法，按慣例，都應該是與我無關的。

我只是孩子的生母，即便是個貴妃，也沒有資格承受外朝的祝福。衛(wèi)皇后就不一樣了，一個正宮娘娘的身份，便讓我的孩子不得不尊她爲母后。

大臣們敬酒並沒有太靠前，只是在中央空地按官職輪流下去，除了丞相們是依次上前之外，其他大小在場官員就算是一批一批的敬酒，也不是個小數目。靈脩暫不提，衛(wèi)皇后的酒量可真是不能小覷。

這是我第一次細細打量衛(wèi)丞相。比起衛(wèi)後，他顯得有些野心畢露。

外朝不是我需要擔心的地方，可爲了靈脩，也偷偷的藏了爲了冀兒的心思，我還是把他記下了。

我從進宮至今，的確有很多事情是衛(wèi)後放我一馬才得以保全。雖然平時我不惹事，可是惹過的事都是算準了她會配合。我想起日後與衛(wèi)氏針鋒相對，心裡便有些隱隱的刺激感。

甄丞相受甄妃之拖在朝中地位已經有所下滑，不過關鍵時刻尹氏的支持讓甄氏得以存活，甄夫人尹氏，不知爲何，我腦海中一直在想著這個女人的事情。我一句點撥，能讓她壓下對自家的猜忌是不太可能的，她有意聯合兩家而且成功了，這也是甄妃和甄氏能夠活到現在的主要原因。看來要一舉拔除甄氏，還得拆散甄家和尹家的同盟。

唉！自作孽，不可活。當初給她這個建議，真是給我今日找來大麻煩。

我大約猜到了問題出在誰的身上。

按說殷齊手中握有大量兵權，地位早已直逼衛(wèi)相，卻遲遲沒有出場，甚至還讓了趙丞相一次，只壓在祖父前面，我輕輕打著瞌睡，逼自己耐心的等。這個時候，他想幹什麼呢？祖父想借他的手幹什麼？

軍旅出身的殷相明顯與其他老相有著天大的差別。我依然覺得那雙鷹眼想把我看穿。

汝蘭的事情，他也許比我還明白。這麼久沒有尋仇，倒讓我覺得這不是個泛泛之輩。他是聰明的，在我看來，至少比甄氏聰明。

“老臣恭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謹願小王爺與長公主福澤綿長。”膝蓋一下都沒彎，只是淺淺鞠了一躬，我偷偷的笑了一下。

“哈哈，殷相的身子真是一天比一天硬朗啊！每天在軍營，軍務繁忙卻堅持鍛鍊，連朕都自愧不如啊！”靈脩一揚手，一杯酒頃刻滑進喉嚨，我看著它經過他的咽喉進入胃裡。

“皇上過獎了。老臣手操軍務，必然要對得起皇上的囑託。身體不行，何談保家衛(wèi)國！”

還真是聲如洪鐘，我也替靈脩感到自嘆不如。

“好！有丞相在，朕這江山便天下太平。”靈脩聲音並不響亮，語氣卻不容置疑。

“皇上，老臣自當爲保江山盡心盡力。只是，這天下太平，還差一樣。”他話鋒一轉，我心裡一警，莫不是要說立太子？

“哦？”靈脩?zhàn)堄信d趣，張口問道。

“這天下太平，”他停了一下，環(huán)顧四周，我也順勢打量一圈，老丞相們大約心裡都有數了，面色各異，只有祖父的表情十分可愛，和靈脩一樣饒有興味，彷彿之前毫不知情一般。

“這天下太平，還差一樣，便是儲君。皇上雖然正值壯年，談儲君問題顯得爲時過早，可是，儲君一立，便可獲幾十年的人心安定，這不是保江山所需要的嗎？”他說著說著越發(fā)激動起來，一雙鷹目炯炯有神。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還沒有定論，只好暫時裝糊塗了。於是，本就瞇縫著的眼睛就不自覺地閉上了。

忽然之間全場都安靜了下來，我能夠感受到無數雙眼睛正在向我射來。

靈脩會不會答應呢？其實按靈脩的個性是不會的，可是他總會作出出乎我意料的事，畢竟他一直是我看不透的人。

四周有很多壓抑的呼吸聲，也許大家都會緊張吧！畢竟是立太子的事情。

我呢？我想不想讓冀兒當太子？

看靈脩現在的樣子，也許明智的母親是不會選擇兒子走這條路的。我也曾經認真地考慮過，結果是，我想讓我的兒子繼承這個皇位，我要讓我的兒子繼承皇位。

生在皇家，是根本不可能做個清閒皇子的。靈脩繼承大統的經歷我不太清楚，但聽季子謙隱約透露，是受到過宦官的阻撓，同時又有另一羣宦官的幫助的。靈脩是以嫡長子身份繼承的皇位，其他的皇子我根本連名字都沒聽過，一是由於我常年養(yǎng)在深閨根本不問世事，二是他們似乎都銷聲匿跡了。

我朝歷代皇子都不多，難道都是靈脩這樣的原因，用藥物控制？

唉，我只是慶幸我不是那羣被下藥的女人。不然，冀兒和珊兒也不會出世，而我肚子裡的這個小淘氣也不知會是何命運了。如果我的兒子沒有繼承大統，他們日後的命運應該會慘不忍睹。而做皇帝，也許很苦，但他們生在皇家，必須有這樣的能力，否則我也不可能護著他們。也許皇子的命運，不是做皇帝，就是生不如死。我不能預知我會有幾個孩子，可是一母同胞，總會有辦法保全他們。

我很堅定，我的兒子必須要當皇帝，即便他們會失去自我。但是，這個時候時機還不成熟，不應該現在就立冀兒。而且，我潛意識的以爲，冀兒自己不一定會同意在這個情況下當太子的。

呵呵，但是一旦靈脩拒絕，我的寵妃地位可能很快就被看穿是假的了。怎樣才能兩全其美呢？

我不禁微側過身，用瞇著的雙眼看看身後的夜雨。他即刻發(fā)現我的目光，微微的笑了笑，示意我安心。

看來今天殷齊會提立太子的事，他是知道的，靈脩知道，祖父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我猛然又想到一件事，難道真正的子謙出宮一直在忙這件事？

我更加好奇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麼事了，我甚至覺得我所認識的幾個靈脩的心腹好像都會在今天出現一樣。

其實沒有多久的沉默，靈脩就發(fā)話了，“老丞相的意思朕明白了，朕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

一句話，便讓所有的人窒息，難道他同意了？

可是哪有這麼簡單！

“只是，立太子是國之大事，還需要朝會的時候百官商議啊！”他發(fā)出無盡的感慨。

雖然他話是這樣說，可是我看衛(wèi)相他們的臉色絲毫沒有好轉，我乾脆假裝自己睡醒過來，一個稍稍用力的點頭，我瞬間睜開了眼睛。

其實很多人一直在盯著我的舉動，看我如此，我馬上就聽到了薛馥兒傳來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