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嶽天峰是何等人呢?”
崔家小姐坐在窗邊用手支住下頜望著湛藍的天,她問著身邊的丫環小青。
“聽管家說,岳家少爺比你大上一歲,是個秀才。”那不丫環脆聲地答道。
“秀才又如何?”
崔家小姐的姿勢依舊,她已然及笄,有容色,性聰慧,家中欲覓一婿以附姻好。
崔家乃醫戶,書香門第。先得家傳學仁術,後入杏林效前賢,崔家小姐已遍讀醫典,欲行醫術以濟人。
岳家已遣媒人登門,取了庚帖去卜吉兇,小青早已知曉,如今說了與崔家小姐聽。
“小姐終是要嫁人的,秀才也是不錯,只是不知他是醜是俊,如是醜人便是可惜了。”丫環小青不禁爲自家小姐擔憂。
“不如我們去瞧瞧他去。”崔家小姐露著狡黠的笑容。
“不成不成,被老爺知道會打死我的。再者說,我們又不識嶽少爺,怎去相看?”
小青年歲較小,童心未泯,明明躍躍欲試,心中卻在擔憂懲罰。
“這有何難?我表兄賀同春神通廣大,八面來風,我請他來幫我。”
主意打定,崔家小姐匆匆寫了張紙條,交由小青使人送往賀同春處。
嶽重山帶著嶽天峰迴轉家後,嶽重山不以爲意,自顧忙著鏢局事務,黃氏也只是勸說了幾句,可嶽天峰始終耿耿於懷,那一顰一笑始終縈繞於眼前。
之後有幸與李小小在同聚樓喝了一場酒,又遊玩了幾回,也算是熟識起來,耐何求娶不得,更加愁腸百結。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既便嶽天峰奏得那曲《鳳求凰》,李小小如何能似卓文君?自己也終非司馬相如。
不爲傷春,卻似傷春瘦。朝朝夜夜期,思悠悠,化做春波不斷流
嶽天峰正自在家悵然,條桌上凌亂地放著十數張毛邊紙,或塗抹,或勾劃,只數張紙上寫著整齊的楷書,是一些嶽天峰感懷傷時的詩句。
“嶽兄,又有何大作可供一閱?”
賀同春由韓福引領已然來至書房窗下,見嶽天峰站在桌前良久不動,遂問道。
“賀兄。”嶽天峰抱了抱拳,將條桌上已然成形的詩稿攏在一邊。
賀同春走進書房內,在條桌上的詩稿上瞄了幾眼。
“文筆不錯,幽怨了些。”
“不知賀兄尋我何事?”
“朗月清風難愜意,詞人絕色多傷離。”
賀同春搖了搖頭在嶽天峰的書房內找了把椅子坐下,擺了個舒適的姿勢。
“八月二十二,乃燃燈古佛聖誕法會,廣佑寺旁有盛大廟會舉行。我來此是想約上幾人一同去遊玩。”
“也好。”嶽天峰點頭同意。
“這就說好,八月二十二那日我便來約你。”
賀同春也不久留,站起身出了岳家。
待到八月二十二,賀同春早早便到了岳家,在嶽天峰的書房與嶽天峰同吃過早飯,便拉著嶽天峰向廣佑寺行去。
八月,是農人最美之時,天高氣爽,秋收已始,
廣佑寺大開方便之門,善男信女皆可入。
“其他人呢?”嶽天峰望向四周,見只有自己與賀同春二人。
“想是等不及你我,已自去耍了。”賀同春也望了望四周。
二人沒有選擇,廟會上的人太多,二人不由得被人羣裹挾著向前走去。
佛教自漢時傳入中國,被視爲神仙方術之一。至南北朝時傳播於全國,隋唐時期進入鼎盛階段,形成諸多宗派。信佛者無非就是一個發菩提心、行善積德、增長智慧、消除業障、累積福報而最終走向解脫生死而得到生命的終極關懷,修成正果。
嶽天峰是不信佛祖的,可也不能阻止別人去信。他在廟宇之中,無非是在看衆生求佛之態。
賀同春此人雖在學識上的造詣不如嶽天峰高,但是雜學頗多,任何方面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一路上賀同春侃侃而談佛家妙事,不覺間已遊走了幾間殿宇。
“表妹,你也來此求佛嗎?”賀同春攔住兩位女子說道。
一位妙齡女子在丫環的扶持下站在一間殿宇前,隨從遮蔽著流動的人羣。
“表哥。”女子款款下拜。
“舅父許你外出了?”
“許了半日假。”女子盈盈說道。
此重大日子出外遊玩自是得了父親的許可,有小青和隨從的陪伴,崔家小姐還是安全無虞的。
“來來來,嶽兄,與你介紹一人,此是我舅家的表妹,姓崔。”賀同春拉過嶽天峰說道。
嶽天峰但見此女儀容韶秀,有著說不出的清絕脫俗,連忙向崔家小姐施了一禮。
“嶽天峰,我的好友,乃是本城最年輕的秀才,才華橫溢,將來不可限量。”賀同春向崔家小姐說道。
“不敢,幸會。”嶽天峰阻住了賀同春說著浮誇之言的嘴巴。
崔家小姐也還了萬福,她見嶽天峰儒冠儒服,溫文爾雅,早在心中默唸了一萬句肯。
“既已遇到,不如一同遊玩如何?”賀同春嘴上似是徵詢,卻是讓人無從拒絕。
“隨表哥做主。”崔家小姐已然應允。
“咦?小青,幾日不見,你長得越發的大了?”賀同春嘴中說著,目光卻遊走在小青的前胸。
“幾日不見,賀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貧嘴。”小青不以爲忤,挺了挺胸膛。
想來二人鬥嘴已是習已爲常,互相攻訐著向前行去。
嶽天峰與崔家小姐互相看了一眼,嶽天峰便禮讓著崔家小姐跟隨賀同春而去。此時如再不知曉是賀同春刻意安排,便是傻子了,想來那一班同窗好友賀同春就沒找過。
嶽天峰的溫文儒雅著實打動了崔家小姐的心,嶽天峰的沉默寡言讓崔家小姐以爲是矜持。
“你以爲如何?”
半日後,與嶽天峰結束遊玩的賀同春問向表妹。
崔家小姐低頭不語,但嘴角間不經意地笑出賣了她。
“很好很好。“小青卻在大大咧咧地評價。
“又不是嫁你。”賀同春白了小青一眼。
“嫁我的話我當然同意。”小青看著自家小姐嬌羞的面孔說道。
小青是極有可能隨著崔家小姐陪嫁的,她從小陪伴,自是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思,自家小姐明顯是願意的,自己更是願意,這樁婚事算是板上釘釘了。
嶽天峰從未考慮與崔家小姐的緣份,他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李小小,既便是崔家小姐的容貌出衆,也阻擋不住嶽天峰心中李小小的光環。
他竟然不知,家中與他要定親的就是這位崔家小姐。
崔家小姐不是不優秀,只是活在了李小小的陰影之中,令岳天峰無法提上心頭。
岳家的庚帖已然卜過,二人八字甚合,崔家已同意議婚,只等岳家備禮去求。嶽重山夫婦自是欣喜非常,黃氏將消息告知了嶽天峰,嶽天峰只是如行屍走肉般聽憑安排。
岳家請期後,李小小的婚期也定了下來。
來年三月,孫大剛親自來尋嶽天峰,他也不進岳家的門,只是站在大門前等待嶽天峰出來,他是給嶽天峰送喜帖的,是他和李小小的婚宴喜帖。
“嶽兄,某家婚期已定在下月,請嶽兄屆時光臨,某家恭迎大駕。”
嶽天峰在大門口向孫大剛和陪他來的孫樂施了一禮,喜帖是孫樂遞過來的,孫大剛只略微抱了抱拳。
“我師傅家萬貫家財,我師姐錦衣玉食,嶽兄的賀禮不可薄了啊。”孫樂極爲無理,言語中並無忌諱,充滿輕蔑。
嶽天峰早已在與母親的談話中得知,李家確是富甲一方、有財有勢,自家相形之下自然見拙,自然不配被李家看在眼中。
嶽天峰自知情場敗落,既便與孫大剛同等竟爭,自己也難於爭過武人的孫大剛,必竟民間尚武,諸多帶兵打仗的將領便是科舉文人出身,從兵法佈置到指揮做戰皆是文人。不僅如此,他們也相當推崇文武雙修、知行合一。更不要說李家是江湖世家,猶其李陽明在兵器和書法上的造詣堪稱獨步,自不會與低級的江湖中人聯姻,何況這家中的孩子還是個純粹的文人,即便是秀才。
“我知曉了。”嶽天峰黯然神傷地回答。
“一介窮酸也敢覬覦我師姐美貌,真是不自量力。”
“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不會因此自殺吧。”
“那也是說不定的。”
“哈哈哈哈……”
孫大剛與孫樂二人轉身離去,說著嘲諷之言,雖漸漸走遠,但口中輕視鄙夷並不在乎嶽天峰聽到。
嶽天峰初次感到憤怒,又覺得無助,自己哪怕會些武藝,也不至於一敗塗地,嶽天峰自幼不喜習武,此時此刻卻恨不得立成武林高手。
“父親,我想習武。”嶽天峰迴到後院向嶽重山說道。
“且不說你已過習武之齡,即便你開始學,也已不及,人家必竟已有武藝在身,你在提升,人家也在精進。唉,我兒,忘掉李家那小女子吧。”嶽重山勸嶽天峰道。
“我也不要武藝有多高,只要勝過巡檢司的孫大剛便可。”
“我雖沒見過此子,但我與他父親卻有幾面之緣,孫德祿起自軍伍,武藝想必來自軍中的衝殺技法,他上下打點了調來此地任了文職,想必武藝也是不高,孫大剛武藝高低我不知,但從未聽說巡檢司有高手存在。”
“父親也走南闖北多年,也未遇敵手,孩兒願從父習武,爲我岳家爭氣。”
“爲父在江湖中行走至今,那是江湖朋友給的臉面,爲父的武藝在江湖中還排不上名次,對你學武一途有害無益,倘得名師指點你或成武林高手,可這世上哪裡好尋名師?你已然在習文一途中小有成就,就持之以恆地走下去吧,一樣會爲我岳家爭氣的。”
想成爲武林高手談何容易,想縱橫江湖有如登天,習武習成半吊子倒不如全然不會武藝,如此在江湖行走,別人纔不屑與文人相爭。倘會武功,人家一上手便是殺招,難免會遭橫死。嶽重山擡起頭望著開空,似想起往事。
嶽天峰見無法勸動父親,又見父親似陷入沉思,便自覺走出房間。
江湖、高手、名師,嶽天峰腦中不斷涌出,一味思索習武之事,不會武藝始終令他懊悔,既然父親不允,只得另尋師傅,尋到賀同春大略問了問,本城內雖有武林人士,但武功爲高者卻是李小小的父親李陽明,嶽天峰搖搖頭,不欲拜在李氏門下。
李小小的婚禮如期舉行,嶽天峰並未出現,只寫下一幅字託賀同春送了去,之後離家出走便杳無音信。
嶽天峰既已不見,與崔家的婚約便也無法履行,岳家尋子攪動半城,崔家催婚大費周折,終是難見嶽天峰其人,嶽重山面上無光,聘禮也無顏索回,在崔家的斥責聲中頜首低眉,幾次三番崔家也覺無可奈何,終是要在本城生活下去,顧及自家顏面和女兒名聲,只得向外言明岳家與崔家這兩位兒女八字不合,無緣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