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堪堪褪盡紅光,清靈山上叮鈴噹啷各種靈器劈砍冰塊寒山的響動不絕於耳。
“快點快點,驅使一兩具營造力士都這麼磨磨蹭蹭,若是教你去除妖滅魔,還不被人家三兩下噬魂奪骨?”
不知是哪個隊伍的管事人,叫嚷訓斥著自己的手下,這大冷的寒天裡,其他人聽了此音,心裡不免泛起厭惡之感,慶幸這樣的頭領沒有站在自己身邊,要不然可有的難受。
離昨天白日那一場冰火兩重天的驚天大景已經隔了整整十三個時辰,現在是傍晚時分,冬日裡天色黑的早,先前還晝亮的天色此時已經逐漸漆黑下來,寒風呼呼的從山上吹過,好多練氣期修爲不高的年輕人凍得直打哆嗦。
如果有人從天上遙看此時的清靈山,一定會爲它的景貌折服,那可是完完整整的一座寒冰山峰啊,可惜在山上勞作的修士們卻沒有觀賞景色的閒情雅緻,原本就是冬日,又身處冰寒徹骨的山林裡,哪能好過。
清靈山主峰大殿外,宋應星披著厚厚的道袍立於門前,還有幾個練氣期的弟子站著聽候調遣,不一會兒有人來稟報:
“宋前輩,我家高統領說今日天色已晚,排查和開採的道友們忙碌了一天都已經疲憊不堪,問您可否收工停手?”
宋應星眺望天色,沉吟了片刻,回道:“你去告訴他,今日進度略有拖沓,還需排查三炷香時間,時辰到了以後,我會傳令各軍收手!”
那人臉色暗淡下來,尷尬執禮領命,轉頭很快離開。
等人走後,身邊一位弟子小聲開口:“師叔,高鼎乃是堂堂一門之主,咱們如此果斷,會不會……”
宋應星眨了眨睏乏的眼皮,隨口說道:“我給他們面子,誰給我面子?
掌門規定十日內融化這麼大一座冰山,此間各處都藏著沒被冰火甕殺的鬼物,天黑需要撤離,天亮需要勞作,說是十天修繕完備,打個對摺就是五天,刨除今天還剩四天,進度還沒過三成,其後的大殿搭建,陣法彌補,各類庶務哪一個不需要時間?”
戰爭就是這樣,時間是最缺的,如果想要儘快把清靈山上的事物處理好,免不了一番辛勞,那些面對死物勞作的修士軍卒即便再苦再累,難道還有自家此時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掌門苦累麼?宋應星是這麼想的。
想起此時躺在赤龍號艙房裡的掌門,宋應星腦中不由得又閃過昨日那番所見所聞,掌門帶著鞠夫人上山不過半個時辰,原本在所有人看起來不可收拾的鬼蜮局面,硬是讓兩場氣衝斗牛的赤藍光氣壓制下來。
根據同行出來的陶師兄講說,那赤氣乃是掌門驅用血煞引燃泄洞中的陣法造成,鬼物們本來以黑氣爲食,赤氣生起後,它們不明緣由,來不及逃跑,山上一大半鬼物都被紅炎灼焚,燒了個神形俱滅,剩下那些實力強大一些的,又被接踵而至的藍氣冰封,卻是連陶師兄和掌門二夫人都不知爲何有此異常之況。
很多時候,當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人們總會將之當成驚天手段,昨夜一場大景,著實是教此番跟從赤龍門東征的各家修士震驚非凡,無數對自家掌門的贊崇此起彼伏,一天一頁沒有消停,各個驚歎不已。
不說外人,即便是像他宋應星這樣的核心弟子,也對鍾紫言生了盲目追拜的心思,實在是那番景象貼合昨日衆人低落的心情狀況,有化腐朽爲神異轉危爲安的作用。
站在殿門前幾個練氣弟子並非全是赤龍門弟子,宋應星平時的言語向來不太多,此時慢慢等著時間到了,招了招手:
“傳信通知各處隊伍,可以下山了!”
忙碌了一天,這便算可以休息休息了,兩個弟子領了命開始用傳訊符通告,宋應星四處看了看,見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此間風霜陡然增強數倍冰寒之意,知道這是清靈山靈脈受損以後正常的變化,嘆氣道:
“四時錯節,這靈地畢竟不是仙家洞天,再有陣法束縛,也違逆不得自然之力,修真一途亦是如此,周而復始纔是正道……”
他一步步向著山下走去,過路途中,順便觀覽各處修士隊伍收工,不負他暫代監查管事之責。
身後的那幾個更爲年輕的練氣弟子們也不敢多接話,都知道這位宋前輩別看年紀輕輕,其人在赤龍門中可是深受鍾老祖親睞,此番東征一路走來,從來都是擔著替鍾掌門傳話的職責,哪裡是一般人可以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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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一隊隊修士從清靈山上撤下來,待到各隊歸位攢點清楚人手以後,一處石臺上早就負手矗立多時的澹臺慶生衝宋應星和正捋須閉目養神的青松子老道點頭開口:“既然都下來,今日就到這裡吧,封山!”
他臉面雖然對著二人,話卻是說給專門負責結設看守陣法的軍士們聽的,由於昨日發生了那場變故,原本對付清靈山鬼蜮景況的策略及時更改,除了六合鎖怨大陣持續佈置以外,內裡還加了一套三才禁氣陣,所消耗的人力又增加一倍,不過多加的這一倍人力沒有人會認爲不值得。
身爲青龍軍統帥的澹臺慶生下令以後,各軍緩緩離散,一部分撤退到二十里外的陸地營盤,一部分撤回圍繞青龍號盤踞的雲舟上,累了一天都要開始養精蓄銳,回各自房間打坐調息。
沒有要職的修士們可以早早休寢,諸如劉小恆、朱玉子、高鼎、澹臺慶生這類有頭臉的人物,那自然是得去赤龍號探望鍾掌門的身體狀況,這種事,但凡活到一定歲數的人都有默契,修士也是人,不管是行軍作戰還是走親訪友,該有的禮數都得跟上,不然人家一個個都去探望魁首,偏偏你孤寡另類獨自回屋,戰後保不齊哪個小人暗地裡添油加醋,平添不必要的嫌隙。
雖然瞭解鍾掌門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小心眼兒,但赤龍門家業逐漸擴張,鍾掌門背後代表的東西日後只可能越來越大,高鼎、申公茂這些人各個活成了人精,所言所行要考量的不可能只是私人交情。
一羣頭臉人物默契飛到赤龍號上,因宋應星是赤龍門內弟子,他自該當先去探查掌門傷勢,其他人結著隊步入議事堂,都看到了裡面正在閱覽卷宗的陶寒亭。
對陶寒亭,進殿的十餘人裡九成都大爲不滿,就是此人使得各家從屬死傷無數,即便是與赤龍門向來親近的劉小恆、申公茂等幾位,也提不起什麼好臉。
陶寒亭也不多與他們交集,默不作聲收了那幾份玉簡,聽澹臺慶生開口:“陶道友,鍾掌門可有好轉?”
“氣息平穩,約是一兩日就能醒來?!碧蘸ま拺艘痪洌婂E_慶生看自己的眼神也沒多少好感,知道自己呆在這裡不合適,衝衆人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人一走,高鼎連著嘆了三聲,見其餘幾人也有想說的話,憋著嘴等了半天,十息的時間裡,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那麼幾個快要脫口而出的字眼,終歸誰也沒說出來。
說到底,還是對赤龍門有懼怕,這裡畢竟是鍾掌門休居的地方,那陶寒亭無論幹了多大的錯事,相信鍾掌門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於是乎,這堂內足足沉寂了兩炷香,才見一道赤袍人影慢步走了進來,那人影露出面來,銀白髮絲受冷風吹飄,頗顯疲態,但其面容露在衆人眼中,誰都是站起身肅然起敬。
這人正是陶方隱陶老祖不假,衆人也不知他是何時歸來的,只知道這位老前輩氣態綿長,臉色紅潤,看來與柳家老祖柳江寧的鬥法告一段落,他本人沒受什麼傷。
“爲了本門基業,列爲辛苦了,好在清靈山總算收復,大功告成半數,此後的旅程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一個太差的結局。”
陶老祖和善壓手示意衆人落座,他這一開口就安了所有人的心,場間氛圍一下子變得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