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如煙戴著面紗,將靈隱寺逛了個遍,也是時候離開了。
大殿裡,主持正在敲著木魚,就見拿著行李進來,“施主,這是準備走了嗎?”
“是的,今日來是您告別的,近日多謝招待。”
“施主不嫌棄本寺的粗茶淡飯,應是我感謝你纔是。”
如煙微微頷首,“淨塵,還是沒出來嗎?”
自從那日一別,如煙再也沒有見過淨塵。
問了一個小弟子,才知道他去清淨閣打坐了,一直都沒出來。
主持微微搖了搖頭,“老衲有一問,想問施主。”
“主持的問題,我當然會盡心回答。”
主持看了一眼佛像,“何爲情?”
如煙微微一愣,隨即釋然一笑,“情之一字,寥寥幾筆,卻刻人心扉。”
“得之所辛,失之所命。”
“主持,幫我傳一句話。”
“紅塵皆過客,勸君勿留戀。”
聲音漸行漸遠,大殿又重新恢復安靜。
主持看向佛像,“淨塵,你也聽到了,紅塵皆過客。”
淨塵緩緩從佛像後走出,沉默不語。
主持無奈,“罷了,時也,命也,待你看破之日,再從清淨閣出來吧。”
***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就過了四年半。
原本繁華喧鬧的皇宮和京城,在這一天卻奇異的安靜下來。
威嚴高聳的皇宮大門威嚴又無情的隔開兩個世界。
大門裡面,站著父皇,皇兄,以及巧言。
大門外面,站著冷夜,淨塵,穆清流,管家,環玉。
這時,冷夜熟練的將如煙從馬車裡抱下來。
她輕輕拍開了他還想繼續攙扶的手,“我要親自走回去。”
她的視線一一掃個每一個人,最後又看了眼空蕩蕩的街道。
半響,她無奈的笑了笑,“父皇,你是不是又亂下了聖旨。”
已經當上太上皇的皇帝,像個小孩子似的反駁,“這可不是我乾的,你得問你皇兄。”
“父皇,明明是你讓我下的旨,你可別耍賴。”
如煙看著兩人的打鬧笑了笑,嚴肅的氣氛被沖淡了些。
太上皇看著那笑意滿盈的人兒,眼裡滿臉的慈愛,“煙兒,你長大了。”
從前的那個小女孩現在已經長成一位絕世美人。
如煙看到父皇滿頭白髮,微斂眼眸,隱下那抹心酸,打趣到,“是啊,我都長這麼大了,不知道父皇還收不收我這老姑娘。”
太上皇眼中含著淚花,“什麼老姑娘,明明還是我的黃花大閨女,你要是想回來我看誰敢攔。”
皇帝也假裝鎮定,附和道,“就是,煙兒說的什麼話,這家裡的大門一直都爲你敞開著呢。”
如煙背過身抹去眼裡的淚花,聲音有點哽咽,輕聲迴應了一句,“嗯。”
在場的,誰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等著。
一時間,場上就只剩下淨塵敲木魚的聲音。
“咚,咚,咚……”
一聲一聲的敲進每個人的心裡。
穆清流走上前,擡手幫她整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服和頭髮。
她今天沒有戴帷帽或者面紗,臉上還難得的化上了紅妝,精緻的裝容,完美掩蓋住了病態。
頭上梳著流雲髻,戴著鳳冠,一身逶迤拖地的紅色宮裝上繡著栩栩如生的金鳳凰,如她一般,高貴,美麗又攝人心魄。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輕輕的抱了一下眼前風華絕代的公主。
“該回去了。”
“好”。
她轉過身,挺直腰板,以最美的姿態朝皇宮,一步一步走去。
剛走幾步,她身體就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視線漸漸開始模糊,她咬緊牙關,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鮮血順著大拇指一滴一滴的滲入紅色衣裙上,消失不見。
她強撐著身體,繼續前進。
腦海裡閃過一段又一段的回憶。
她看過各種美輪美奐的風景,也認識了不少朋友。也見過大平盛世下的糟粕。
她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這個國家從裡到外變得愈來愈好。
這麼多年,也算是有點成績。起碼不會再有人在街頭上餓死了。
只不過,未來的盛世,她怕是沒辦法親眼所見了。
如煙拖著病體,費力的邁進皇宮的大門。
她回來了,有始有終。
〖叮,您的任務已完成。〗
如煙聽到了久違的機械音,想要露出一抹笑容,卻怎麼也做不到。
看來她果然沒有猜錯。
姬如煙這個人就算有著闖蕩江湖的心,也依然希望能在最後一刻,回到皇宮,落葉歸根。
下一秒,她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翩然到地。
裙襬向周圍散開,她頭上的一根白玉珠釵掉在地上,瞬間化爲碎片,像是預示著一代美人將要香消玉殞。
衆人朝她奔來,最後,離得最近的太上皇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將她墊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兒,神情悲痛,雙眼流下了眼淚,“煙兒,煙兒……”
如煙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叫她,她努力的睜開雙眼。
父皇?你怎麼哭了,女兒不孝,終究是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噗,”如煙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煙兒!!!”
一陣陣睏意入侵著她的大腦,好睏啊!好想,好想睡覺啊!
不,還不能,還不能睡。
如煙咬住舌頭,痛意使她恢復了一絲理智。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擡起左手,輕輕的幫父皇抹去淚水,“父,父皇,煙兒,煙兒回來了。”
太上皇握住那快要掉落的手,聲音哽咽著,“歡迎回家。”
如煙聽到回答,臉上帶著笑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煙兒!”
“如煙!”
“公主!”
“如煙小姐。”
各種聲音響起,帶著悲腔呼喊著她的名字。
可惜,那個人再也迴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