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天光明媚的一天,予光府內一派明媚祥和。
天光從上而下,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落在藤蔓、草地和池水裡。巨樹林立,藤蔓攀緣其上,有藤莖垂落而下,垂直的藤莖和經樹葉縫隙斜射的光線交相輝映,伴晨間起霧,亦美亦幻。主人似乎還花了點心思,利用垂落的堅韌藤莖做了一副鞦韆,若是有人坐上去,悠悠盪盪地欣賞府內美景,豈不美哉?
看那不遠處,花兒沐浴在天光中盡情地綻放,瓣片柔柔舒展,隨風而動。白的,黃的,紅的,粉的,藍的,綠的……應有盡有,千姿百態,沒有一朵顯出敗相,極盡嬌美。再遠些是一汪池水,波光粼粼的水面偶爾跳上一尾魚,看那尾巴搖得多用力啊,好像在用盡全力告訴世界:我很舒服,我很快樂,我很愜意!
又見到別人的,哦不,魚兒的愜意了,梅陳夢坐在鞦韆上撇撇嘴:有什麼好得意的?
她白著眼看向別處,第一百七十八遍嘆氣。
是的,進予光府後,短短兩天,她嘆氣的次數,比過往千年的次數都要多。
她實在想不明白,大殿下到底爲什麼要有那麼奇怪的愛好,這不是折磨人嗎?
那天,虛餘總管說,予光殿下對府內各處的植物佈局都做了設計,大到整體形狀,小到單支高矮,都進行了詳細的描述,甚至提供了圖樣。
天界的植物生長速度和形狀都出奇地齊整,他不喜歡,所以同種類的植物一般都要錯時種植,必要時要做些修剪。
殿下不喜歡植物衰敗之後露出一角空缺,甚至都不喜歡看到花朵顯出一絲細微的敗相,有好幾次府裡因爲沒有及時換下敗花而惹怒了殿下。別的出錯都好說,但是植物出錯真的是殿下的逆鱗,可千萬要仔細了。
每每想到入府之時對天界植物好養的豔羨,梅陳夢就覺得自己被誰狠狠地打了臉,忍不住要嘆氣。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天界植物居然好養到讓我們的予光殿下閒得蛋疼,搞出了這麼多事!他好像一個神經病啊。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虛餘總管說,最令人頭疼的換下敗花之事,府裡已經形成了一套處理方案。裡面最關鍵的,就是馴養花蝶。
“花蝶,是蝴蝶嗎?”
“是。不過府裡只會留下在花開最勝之時纔會去採蜜的蝴蝶,也就是要馴養,馴養出來的,我們統一稱爲花蝶。”
“意思是,能把花蝶招來的花朵,就是將敗之花?”
“是,你需要在一個時辰之內,將花朵替換掉。府裡如果沒有足夠的庫存,你可以直接撒上種子,只要沒有敗花,偶爾缺一角殿下是可以理解的。不過爲了殿下,我希望我們可以盡善盡美,所以庫存不足的情況,幾乎沒有出現過。庫存使用了多少,還有多少存餘,都是記錄在案的,我很期待在上面看到梅仙子的名字。”
好傢伙,暗示我不要偷懶?我是那樣的人嗎?
“職責所在,自然會有我的名字。”
“很好。這裡有一本綠植養護指南,你拿回去好好看,很快就會上手的,就無需老夫多言了。去外頭找一下林星,就是方纔帶你過來的小子,叫他帶你到住處吧。”
就這樣,梅陳夢帶著一本小冊子在予光府居住下來。
予光府坐北朝南,房屋區集中建造在北邊,進了大門要走一段長長的路途才能到達。路兩邊是各色綠植,往東西兩向看去,根本看不到房屋的痕跡,高聳入雲的巨木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進府之時林星說過,其實東西兩邊都在區域中部各造了座湖中樓閣,分別叫東樓和西樓,予光殿下很喜歡去那裡,也很喜歡在那裡待客。如果將來梅陳夢被安排到這兩個地方做事,會很容易遇到予光殿下,要小心行事,儘量不要犯錯。
梅陳夢覺得自己很不走運,因爲她此刻就是在西湖邊的林子裡蕩的鞦韆,擔心予光興致一來看到她,會嫌她搶了他的鞦韆。
是的,前陣子予光留給她的風光霽月的形象蕩然無存,“事兒逼”的形象後來居上,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捏緊了手中的小冊子,第一百七十九次哀嘆:爲什麼看起來那麼不食煙火的一個人,要管那麼多芝麻事?
對了,如果沒有記錯,冊子裡說了,如果不想時時刻刻肉眼盯著花敗,建議自學一個小陣法。
陣法名曰“捉影”,一旦有活物闖入就會示警施陣人,給施陣人發送闖入活物的影像。如果不希望觸發示警,只要施陣人往陣上打入免示警活物的影像,就相當於設置了一個白名單,這些活物闖入之時就不會觸發警示。
其實梅陳夢在凡間時有學過法陣,也學過類似的,但是沒有這麼高級,不會發送影像,也不可以設置白名單。
用這麼個陣法對付一隻小小的花蝶,放在凡間屬實是大材小用了,不過誰讓這裡是天界,還是天界大殿下的予光府呢?
看看底下的小字註解:“予光府下人可入藏書閣二樓借閱”。
這真是意外之喜!要知道,她們織雲署的人,從來都只能在一層。一層的書,早就被她們翻爛了。
梅陳夢感受到了久違的、從前在凡間修煉時升級的喜悅,嘴角忍不住地上揚,似乎未來的日子會變得有趣呢!
等等,梅陳夢瞪大雙眼,那是……花蝶!小傢伙是什麼時候來的?!她急急忙忙起身,往花叢處一溜兒小跑。
及至近前,看到一隻藍底黑點翅膀的蝴蝶叮在盛開的姚黃的花心上,輕輕扇動著雙翅,便施法給這朵姚黃做了一個標記。
再捏一個手決,招出一隻千紙鶴,通過紙鶴與綠植庫房傳話道:“花爺,西湖邊上有朵姚黃快敗了,煩請傳過來一支新的姚黃。這裡是梅陳夢的請求,收到請回答。”
“花爺”是予光府綠植庫房男性管事的稱呼,女性則稱爲“花娘”。統一安排綠植調度並記錄在冊的,是一名花爺。
那邊很快有了迴音:“梅陳夢,姚黃一支。好,一刻鐘之內必達,去傳送點等著吧。”
梅陳夢早在開始傳話的時候就往傳送點去了,這西湖這麼大,卻只設了一個傳送點,離這邊還這麼遠,她得走上好一段路纔到。
當日林星介紹府內有傳送陣時,她問林星,爲什麼進府時沒讓她走傳送陣。
林星當時是這麼說的:“府裡的傳送陣規模很小,只能傳送些花花草草。況且,能有什麼事兒需要仙人通過傳送陣呢?要是真有這樣的急事兒,你直接飛不就成了?”
他看梅陳夢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疑惑道:“怎麼,莫非你們織雲署有傳送陣?”
梅陳夢趕忙解釋:“沒有沒有,我在想我的腦子真不會轉彎兒,怎麼就揪著傳送陣不放,都忘了咱們還能飛了。”
林星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她。
“嘿嘿。”梅陳夢笑的更傻了。
她此刻正在心裡咆哮:怎麼能忘記高門多規矩呢?
府門內連飛行都禁止,瞬移的事兒,又怎麼可能允許呢?若是有刺客,傳送陣不就是給刺客開的方便之門嗎?
不能走傳送陣的梅陳夢,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關於傳送陣的傻夢,臉上不住地發燙。從傳送點拿到手的姚黃只是一個花骨朵兒,她放手裡輕輕抱著,任勞任怨地往將敗姚黃那邊走去。
到達目的地,她捏手施訣將先前標記的姚黃拔出,又施一訣將新姚黃種入,一點兒翻土的痕跡都沒留下。
快到傍晚了。今天換完這一支,應該就可以了吧?
算起來,這活計最累的,就是走路和盯著花兒看吧?若是我學會了捉影陣,那能少費不少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