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梅陳夢就接到通知,讓去予光府上找虛餘總管報到。
天界並不限制衆仙在府門外飛行,梅陳夢很快到達予光府門前,飄身下落。
這是梅陳夢第一次見到予光府邸,乍看之下同太子府均是一般地大而氣派,但細看又能輕易察覺兩處的不同。
太子府大則大已,卻總透著一個“空”。看那太子府內,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該有的景緻沒有少,卻也不會再多一些,花草的點綴也基本是圍成方圓那樣的規則,中規中矩的華貴之象,似乎主人並沒有多花心思在其上,又像是故意爲之,整個府邸完全顯露一股冷硬之風,讓人望而生畏。
予光府呢?那就不一樣了。
甫一進門,幽香撲鼻,入目處是眼花繚亂的美。
梅陳夢從未見過這樣的府邸,東邊是樹,西邊是木,腳下是草,手邊是花,花草樹木無一不多,無一不盛,頭頂密密麻麻的綠葉,好像要把天給遮掉了。幸好主人家還有意識控制著這些植物的的生長,留條道兒,留束光,天光把府內各處照得溫暖又生機盎然的。
見慣了天界雕欄玉砌的府邸,乍然見到這麼趨於凡間自然的風格,梅陳夢恍然以爲自己換了個天地,回到凡間去了。但也只是呆了一瞬,天界充斥鼻腔的純淨仙氣提醒著她,這些植物不是凡品。
不僅僅是人和羽化登仙的其他生靈,哪怕是沒有修煉成仙的,只要是天界之物,在天界中生長的,那就是跟凡間長得不一樣。
是的,天界和凡間的植物是不同的。一樣的綠,一樣的花色,天界的要更好看些——也許是因爲仙氣環繞,也許是因爲會透盈盈之光,但梅陳夢覺得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天界的植物簡直太好養了!
在天界,植物對仙氣似乎十分受用。往土裡撒下一顆種子,你能眼見著它眨眼之間發芽破土,又蹭蹭蹭拔高的過程,一忽兒就開花了。幸好它開完花之後就緩下來了,不然你都擔心天界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把植物興奮成犯了癲癇一樣一刻不停歇。
除此之外,天界的植物從不生病,生命極其頑強。哪怕你把它枝幹全折了,只要你不把它從土裡挖出來,它第二天就能恢復成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跟這樣連仙人都要稱道羨慕的生命力相比,凡間的植物那就是矯情!這股矯情勁兒,即便過去了千年,梅陳夢都還記得自己做凡人時被它支配的恐懼。
梅陳夢出身於農戶,在其父中年發跡之前,很是過了一段被使喚著下地幹活的日子。
記得那會兒,家裡種了水稻、玉米、花生、棉花、芝麻、地瓜和黃豆綠豆等等勤勞的農戶們能想到的,所有家鄉能種的農產。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家裡人一年四季都在爲農事忙活,忙來忙去,總離不開地裡的事。
當年她年紀還小,犁地之事她使不上力,用不著她,用得著的,都是那些插苗、撒種、撥土、拔草之類,花不了什麼力氣,小孩子能夠幫忙的事情。即便如此,一天到晚地重複勞作,再輕的活都能使人感到疲累。
有時候梅陳夢一邊在田頭喘氣,一邊盼望著日頭快點下山,好結束這一天的勞作,因爲結束了才能把腳丫子從泥濘裡拔出來,到水邊洗一洗,檢查看看有沒有叮上吸血的蟲子。
有時候地裡的雜草拔出來不盡根,她就十分發愁,擔心這根讓春風一吹又生出來葉子,於是接著摳摳挖挖,再挖不出來就要生悶氣。三四分地的草,她一個人就得鋤挖一天。有時候她望著大人們早出晚歸外出忙活的背影,很是失落於他們的離開。
你說這些東西,爲啥非要給它們翻地、除草除蟲、灌水、施肥,它們才能好好長,還不一定能憋出成果來?
哪怕憋出來成果,這成果還那麼脆弱,不及時曬出水分,就要發黴變味,一點兒都不跟人商量。你說這天,哪能照著我們農家人的想法,想哪天晴就哪天晴,想幾時雨就幾時雨的?突然的一場急雨,能把一季的收成給糟蹋了!
要是她當年種的是天界這樣品性的植物,不說得多省心,就說那收成,一年得多少收啊?
梅陳夢默默地感慨了一番,腳步不停,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頭帶路的小哥往內走。
來到一間屋門前,小哥停下了腳步。梅陳夢擡頭一看,見門邊懸掛一張“管事處”的牌子,知道自己將要被安排了。不知這裡,會需要她做什麼呢?
不及細想,前頭的小哥轉過身,向她介紹道:“梅仙子,這裡是我們予光府的管事處,虛總管就在裡面,我帶你進去吧。”
“好的,有勞。”
小哥將她帶到了虛餘面前,就告退了,虛餘頭也不擡地向他擺手準告。梅陳夢也終於見到了這位予光府的總管。
平平無奇的長相,看上去,好像凡間人類四五十歲的樣子。當然,仙人是哪副相貌,從來都是可隨意變換的,只要想換之時辦理入冊即可,除了限制更換頻率外,手續簡單,並不是什麼難事。
其實做了仙人,反而不會那麼在意皮囊了。再漂亮的臉蛋,在天界也最多能得到一個“捏臉大觸”的稱號,仙人們真正看中的是實力,是由內而外散發的個人氣質。
這位虛總管,顯然是不重皮囊的典型代表。他身上散發的沉穩氣度,讓人願意信任,好像萬事由他去辦,都不會出差錯。
趁著虛餘擡眼看來的瞬間,梅陳夢率先開口:“虛總管,您好。我是梅陳夢,原織雲署的暮織仙子,日前接到調崗予光府的通知,今日特來報道。”
“梅陳夢……”
虛餘翻開桌案的檔案,沉吟著開口:“是的,梅仙子,您被調到了我們府上。雖然我不知爲何一位織雲的仙子要來我們予光府辦事,但予光殿下並無示下,我只好按府裡的常規來了。可是府裡從來也沒有什麼大事,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差事,望仙子不必介意。”
虛餘確實不知道爲什麼要突然把梅陳夢調過來。這是予光殿下特意要的人,卻說按常規處置,並不需要有什麼優待。
結合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凡仙戀,梅陳夢正是主角之一,殿下這檔口把人招來,又是這個態度,他摸不準意思,眼見本人一派磊落的作風,好似並非不好相處之人。
果然,梅陳夢十分上道:“虛總管哪裡的話,都是給殿下辦事,不存在什麼優劣之說。”
虛餘十分滿意:“仙子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你方纔想必也看到了,府上與別處有所不同,花草樹木到處都是,鬱鬱蔥蔥,香氛撲鼻,這些都是我們府上的特色。”
說到這裡,他看著梅陳夢頓住話頭,梅陳夢被他的眼神看得十分奇怪。
“確是如此,可是有什麼說法?”
“說法倒也沒有,不過是殿下喜歡罷了。”
予光殿下,個人喜歡?
“予光殿下喜歡看花花草草?”
“你可以這麼理解,但是嚴格來說,殿下更喜歡種植。
“只不過,植物的種類太多,殿下一個人是照看不完的,當然這也不該殿下來照看,所以就需要我們這些做事的,能夠爲他分擔一些。”
照看?定時撒種嗎?
梅陳夢聽著有些疑惑,這跟她的認知並不符合:“據我所知,天界的花草是不需要人照看的吧?”
虛餘對著她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沒錯,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