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屋內的窗戶是不是都關著的?”我指了指物業的人。
此刻物業的人臉色慘白,我叫了他三次,他才終于走進了屋子。不一會兒,他逛完了每個房間。
物業的人說道:“警官啊,屋子里的窗戶都是關著的,而且是上鎖了的啊。況且,這里可是九樓,窗戶設計的都小,兇手除非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否則怎么可能從窗戶逃走呢?”
“不是,不是真的遇到鬼了吧?”物業的人左看右看,似乎在這間屋子里,除了我們三個活人一個死人之外,還有什么別的東西存在。
我被他的這種舉動弄得毛毛的,雖說你明知道這個世界上沒鬼吧,可有時候人就是愛自己嚇唬自己。
我趕緊說道:“別看了,就算有鬼大白天的能出來?站一邊去。”
物業的人點了點頭。
我看了看尸體,又看了看趙明坤,開口說道:“繼續看尸體吧,尸體都沒看完呢。”
從尸體的軀干上,再也看不出什么東西來了,此刻我更關注的是尸體的臉部。尸體的雙手此刻正捂在自己的臉上,兩個大胖手把自己的臉堵得嚴嚴實實的,讓我和趙明坤并不能看到尸體面部的情況。
我看了看趙明坤,說道:“一人弄一只手吧。”
趙明坤點了點頭,和我一人搬住了劉瑞杰的一只手,接著往后拉。在我想象中的尸體僵硬的情況并沒有出現,相反,尸體很軟。我只是輕輕的一拉,就將劉瑞杰的手拉了開來,服帖的放在了身子的一側。
可當我再次回頭看去的時候,差點沒有把我嚇的坐在地上。不對,準確的來說,我的這種心情不能叫做是恐懼。而應該叫做是震驚和惡心結合在一起的心情,這絕對是我看到的最惡心的一具尸體之一了。
當我和趙明坤將尸體的手從他的臉上拉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在死者眼眶中,翻滾著白花花的東西。而這種東西,我們一般管它叫做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能再次直視尸體。
雖然這東西看起來是惡心無比,但是在各種領域,蛆都有著很多不同的作用。
比如說蛆有豐富的蛋白質,可以食用和入藥。
在醫學上,可以用蛆蟲治療法來清除人體壞死的腐肉。蠅的一大特性就是,只在破損腐爛的皮膚上產卵。而蛆的一大特性是,只吃腐肉,并不吃新鮮的肉。這是因為,蛆是營腐生生物,體內沒有辦法消化有機質,而腐肉中的有機質已經被分解,所以蛆只能吃腐肉。
一戰二戰的時候,戰場上的軍人經常用這種方式來清除壞死的組織,避免感染死亡。
說起來,軍人也經常用螞蟥來吸出自己皮膚中的淤血進行治療,可見,世界上的萬物都是有其存在的作用的。
對于我們來說,蛆能夠告訴我們死者的死亡時間。可惜的是,如果我當初能仔細的和關增彬請教一下,就能看出劉瑞杰到底死了多長時間了。
趙明坤往后縮了縮自己的身子,能看得出,她正在強忍著自己心中的惡心。
趙明坤開口說道:“我也算是和尸體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了,雖然我不知道他的死因,但是我大概
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死亡的了。”
“什么時候?”我問道:“在胡培之前,在胡培之后?”
趙明坤皺著眉頭,快速說道:“在胡培之前死亡的吧。春季,尸體死后三十分鐘到兩個小時之內,會出現尸僵,九小時到十二個小時之內,尸體會完全僵硬。那個時候,只有物理手段才能將尸僵破壞。”
聽著趙明坤的講述,在這一瞬間,我甚至有些恍惚,好像在蹲在我旁邊的人,不是趙明坤,而是關增彬。而我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關增彬的樣子來,我必須承認,我很想她。
好像人就是這么一種犯賤的動物,和關增彬在一起的時候,我經常會想起趙明坤來。而和趙明坤在一起了,我卻又想起了關增彬來。
趙明坤明顯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對,而是繼續說道:“三十個小時之后,尸體就會軟化。而人死十二個小時之后,就會形成羊皮紙般的尸斑,你看他的臉。”
我看去,果然能夠看到他臉上的皮膚是一層一層的,就好像是書頁一樣。似乎隨手一揭,就能直接撕下一張人皮來。
趙明坤繼續說道:“你看他的脖子處,有明顯的綠色斑點,這種斑點,在現在這個季節,應該是人死后二十四小時才會出現。”
頓了頓,趙明坤繼續說道:“蛆蟲的滋生會造成腐敗的加速,綜上所述,死亡的時間大概在二十四小時之上了。”
“也就是說!”我打了一個響指說道:“幾乎和胡培死亡的時間差不多了?一個人同時在兩處作案?”
趙明坤搖了搖頭,小聲和我說道:“我不是你那個小女友,我不是專業的法~醫。這其中的誤差最大應該有個三四個小時,而如果是三四個小時的話,足夠兇手到下一個地點殺人了。不過,如果是鬼魂作案的話,那也說不準。”
我點了點頭,繼續看著尸體。
我說道:“不知道你剛才注意到了沒有,我們將尸體的手從臉上拉開的時候,他的食指和中指是在眼眶中的,而他的大拇指在眼眶下方的顴骨上撐著。這個手法,你難道不覺得很熟悉么?”
趙明坤看了看尸體,說道:“胡曉雪,他和胡曉雪一樣,都親手把自己的眼珠子摳了出來。只不過,他才把手摳進了自己的眼睛里,還并沒有把眼珠子摳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
我強忍著自己心中的惡心,用手抬起了死者的頭,往后腦勺看去,能夠看到他的后腦勺有細微的凹痕,但并不明顯。皮下組織有微量的出~血,但并不是什么致命傷。初步推斷,在劉瑞杰往后退去的時候,一定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他的后腦勺和地板磚來了一個親密接觸,造成了劉瑞杰的昏迷。
而在昏迷中,劉瑞杰的雙手已經刺入了自己的眼眶中,如此,造成了劉瑞杰的死亡。
只是,兇手到底能夠用什么手段,才能使得死者自己將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呢?這實在是太詭異了。而且,兇手又是用了什么方式,才能在一個門窗反鎖的密室中逃脫的呢?
難道,真的是呂知秋的鬼魂來殺人了?
可如果當初的殺人案只是劉瑞杰和胡培干的,那鬼魂為什么還要
殺了胡曉雪,還要把姜曉春逼瘋呢?難道呂知秋的鬼魂晃蕩了七年,也忘了當初到底是誰把自己殺害的了么?鬼魂難道也有記憶錯誤的時候?
恐怕,兇手以一種我們現在還想不到的方式逃脫了。
案子,絕不會是鬼魂干的。
趙明坤在死者的衣服里翻了翻,翻出了身份證和手機,身份證證明死者的確是劉瑞杰。手機沒有設置開屏密碼,是一款智能機,而且是劉瑞杰本人的。只不過,兇手拿走了胡培的手機,可沒有拿走劉瑞杰的手機,又是為什么呢?
我回頭問道:“知不知道戶主是誰,他是租的房子,還是買的房子?”
物業的人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得打電話問一下,你們等我一下。”
此刻,屋子里只有我和趙明坤兩個人了。
我看了看趙明坤,趙明坤也看了看我,她先說道:“看起來,兇手這次并沒有帶走劉瑞杰的什么東西。而且,劉瑞杰似乎也沒有胡培那么迷信。只不過,他還是被自己看到的東西嚇的拉了一褲子。”
“當年。”趙明坤認真的說道:“呂知秋也被人挖了眼睛,不過胡培沒有被挖了眼睛,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區別呢?”
看著趙明坤認真的樣子,我忽然想笑,于是問道:“趙明坤,你現在也有點警察的樣子了啊。怎么樣,假扮警察查案也挺有趣的吧。”
趙明坤笑了笑,點了點頭。
可旋即,趙明坤又是一副落寞的表情。
片刻,趙明坤說道:“可我這輩子也只能是假扮一次警察了,是沒有可能當真警察了。不過,能當一次假警察也是不錯了,至少,懂了其中的滋味。如果我父母不是罪犯,我沒有被石華成收養,或許我還有機會,能成為一名警察吧。就好像,你的小女友那樣?”
聽到了趙明坤的話,我不由的一陣惆悵。我的父母可能是警察,可現在呢,不也一樣落到了這步田地。
趙明坤問我:“你為什么想要當警察呢?”
這個問題,曾經有很多人都問過我。關增彬問過我,邵組長問過我,瑪麗姐問過我,谷琛也曾經問過我,而我,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可問了這么多遍,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回答。
我,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想成為一名警察呢?
我們兩個都沉默了。
趙明坤開口說道:“這可能是我們唯一一次合作查案子了,我總覺得,不久之后,一定會發生什么大事情。”
“吳夢。”趙明坤突然抱住了我。
她的手套由于觸碰過尸體,所以趙明坤抱住我的時候,將手往外撇著,不讓手套碰到我的后背。
“謝謝你。”趙明坤淡淡的說道:“這可能是我三十年的生活中,為數不多快樂的日子。”
我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么一種場合中被人緊緊的抱住。在一具蛆蟲翻滾腐爛的尸體旁邊,在一股股惡臭襲來的房間里。被人用一種極其別扭又不舒適的方式,被一個女逃犯這樣抱著。
有那么一瞬間,我甚至覺得,這輩子就這樣好了。時間停止,就這樣抱著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