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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落日之戰(zhàn)

二更時分,北朔城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戰(zhàn)鼓聲,會議室里一片沉默,來自于各個軍團的長官們無一發(fā)言,就在剛才,有騎兵來報:大夏軍隊已到,相信很快就要對北朔城展開強大的進攻。剛剛從一個農(nóng)民升職為騎兵斥候的中年漢子信誓旦旦的說,對方有強大的騎兵軍團,足足有二十多面旗幟,有數(shù)不清的步兵團和重甲士兵,一眼看不到頭,像海一樣黑壓壓的一片,他們的火把遮天蔽日,蜿蜒了十多里路,前鋒部隊已經(jīng)兵臨城下,后續(xù)部隊還在十里之外的火雷塬上跋涉著。

如果是楚喬在這里,她可能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圈套。如果薛致遠在這里,他也可能會裝著膽子提出情報上的不可取之處。但是很可惜,他們此刻都不在這里,曹孟桐摸著下巴,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夏安,沉聲問道:“夏將軍,你怎么認為?”

夏安半閉著眼睛,好像突然患了老年癡呆癥一樣,渾渾噩噩似乎要睡著了,哼哼唧唧的說道:“將軍深謀遠慮,智慧絕倫,將軍的意愿,就是我等的意愿,我等愿意追隨將軍馬后,聽從將軍的安排。”

曹孟桐眼梢輕輕一抽,暗罵一聲“狡猾的老狐貍”,但是他的嘴角還是冷笑一聲,來了嗎?更好!

曹孟桐今年已經(jīng)不年輕了,以他的出身能坐上統(tǒng)帥幾十萬大軍的將軍位置,并不是偶然,熟悉曹孟桐的人都知道,在過往近十年的戰(zhàn)斗生涯中,他是燕北高原上絕無僅有的不敗將軍,生平大小百余戰(zhàn),未嘗一敗,在這一點上,就連烏道崖也難以望其項背。但是不敗并不表示他就是勝利,相反,他戰(zhàn)斗勝利的次數(shù)少的可憐,幾乎用一只手掌就可以數(shù)的完。用羽姑娘的話來說就是,第二軍最擅長的就是合理性的戰(zhàn)略轉(zhuǎn)移,他們一生都幾乎在進行著這一偉大的戰(zhàn)斗方略,讓他們真刀真槍的和敵人對抗?別開玩笑了,曹大將軍還要保存燕北軍隊的精華力量呢。

若是在以前,守著北朔這樣一座城池,對抗大夏上百萬的精銳騎兵,曹孟桐可能會像以往一樣一早就夾著尾巴逃之夭夭。但是現(xiàn)在,他反而多了幾絲豪邁的熱血力量,沒有誰愿意一生背著一個逃跑大王的名字,以往燕北軍是一群花子軍,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如今在燕洵財力的支持下,他們有了自己精良的裝備,有了鋒利的戰(zhàn)刀和堅硬的鎧甲,有數(shù)不清的戰(zhàn)馬,有近百萬的士兵。還有那個總是跟在燕洵身邊的小姑娘,她做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守城工具,雖然很多他直到現(xiàn)在也還不會用,但是僅會的那幾種威力卻不是一般的強大,而且城池也在她的主持下加高加厚,如今外面更是萬里冰封。夏軍等于公開暴露在冰原之上,他們?nèi)f里迢迢而來,自己以逸待勞,擁兵百萬,城池厚重,刀鋒銳利,儲備充足,難道這些,還不足以贏得一場勝利?

曹孟桐血管里的血液漸漸沸騰了起來,如果此戰(zhàn)勝了,那么他在燕北的聲望將會一躍而起!大同行會那群扯著脖子叫喊的老頭子將會徹底的軟倒在自己的腳下,而燕洵那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更別想在自己的面前指手畫腳。燕北政權(quán)將會壯大,大夏將會疲弱,甚至,就連沖出燕北,打進真煌,都不再是夢想。三百年前佩羅氏殺進紅川,裂土稱帝的歷史再一次在他的腦海中回蕩,以一介平民之身,于草芥中爬起,一步一步走上勝利和權(quán)力的巔峰,那會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畫面。而北朔之戰(zhàn),正是他起步的第一戰(zhàn)!

曹孟桐為自己的想法振奮了,他的眼睛有些發(fā)紅,額頭青筋暴起,終于,他猛地站起身來,面對著數(shù)十名燕北將領,語調(diào)低沉的緩緩說道:“大夏不仁,殘酷暴虐,北朔一戰(zhàn),乃燕北自衛(wèi)之圣戰(zhàn),燕北興亡,盡此一役,此戰(zhàn)必不可免,我意已決,請諸君務必助我一臂之力!”

“為自由而戰(zhàn)!”

整齊響亮的呼聲在會議室響起,守門的侍衛(wèi)悄悄轉(zhuǎn)過頭去,只看到一片堅硬的拳頭高高的舉在頭頂!

北朔一戰(zhàn),就此拉開序幕!

作戰(zhàn)訊號迅速傳達至整個北朔城,戰(zhàn)鼓的鏗鏘聲響徹全營。就在這時,第二軍前鋒營副驍將薛致遠風火奔入城內(nèi),傳達了城外潛伏著數(shù)千大夏敵軍的消息。一時間,原本完全開放的西面城門頓時封死,禁止行人來往,薛致遠身上有七八處傷勢,他只來得及和守城將領說了大致的情況,就墜馬昏了過去,就此人事不知。而繼他之后,大批從方才戰(zhàn)亂中逃出來的燕北平民相繼奔到北朔城下,大聲高呼著自己是響應征兵令前來助戰(zhàn)的燕北百姓,可是,卻已經(jīng)叩不開那沉重的城門了。

不出一個時辰,城下就已經(jīng)匯集了三千多的平民,他們在北風中瑟瑟發(fā)抖,有的在大聲咒罵城中的守軍,有的則在哭泣著苦苦哀求,然而一切都無濟于事。

大約兩個時辰過后,天邊已經(jīng)蒙蒙發(fā)亮,西邊的地平線下,隱約出現(xiàn)了一片朦朧的黑影,那道黑影來勢極快,并沒有做出任何防御守勢,莽莽的雪原上,七千匹戰(zhàn)馬急速奔跑,隱隱的白霧中,只能露出一角黑色的輪廓。眨眼間,就已經(jīng)兵臨城下,北朔城上的燕北軍奔走相告,敵人來襲的信息迅速傳遍全軍,東方的夏軍還沒動手,西邊的大夏潛伏軍已經(jīng)率先亮出了刀鋒,負責西城防的守軍程遠將軍心有余悸:好在薛致遠事先稟報,不然突如其來面對這西方的敵人,他們真的要手忙腳亂。

平民們首先發(fā)出了驚恐的吼聲,他們驚慌失措的向著城門跑,可是這個時候,誰敢為他們開放城門?

城墻上響起一片吱吱聲,那是重型弩箭張開時的聲響,程遠副將站在城頭上,穿著一身青色的大裘,手握著刀,輕蔑的望著前方的隊伍,不屑的冷哼一聲,不過萬人的輕騎兵隊伍,就敢來沖擊北朔城,簡直是異想天開。他對手下隨意的吩咐:不必手軟,全部剿滅,北朔之戰(zhàn)的首戰(zhàn)之功,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我們北朔本土將士的手里!

他的手下孫河疑惑的皺了皺眉,頗有些為難的說道:“可是城下,還有很多平民。”

程遠眉梢輕輕一挑,眼神變得多了幾絲飄渺,嘴角冷硬,淡淡說道:“平民嗎?我沒看到。”隨即,程遠將軍竟然就這樣離開城頭,回營房休息去了。

這天氣實在冷得讓人受不了,對方這么點人馬,犯不上他留在這里守著了。

孫河立時領悟,他轉(zhuǎn)身對身后的中層將領們吩咐道:“下面的平民都是夏軍喬裝打扮以迷惑我們的煙霧彈,目的在于逼得我們不敢放箭,只要我們一開城門,這些人頓時就會變成敵軍,殺光我們,將北朔夷為平地!”

眾人頓時領會,紛紛道:“夏狗如此狡猾,真是欺人太甚,不將他們殺光,我們無顏面在世為人。”

城頭喧囂,人們咬牙切齒的對下面狂吼。然而就在這時,整路騎兵突然在不遠處停了下來,為首的一名黑色大裘的騎兵奔上前來,一把脫去風帽,露出一張秀美英氣的臉孔,女子朗聲說道:“我是參謀部的軍事參謀楚喬,后面是我的軍隊西南鎮(zhèn)府使,之前的夏軍已被我們消滅,請守城的軍官打開城門,放我們進去!”

她的聲音不大,可是城頭上的每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話音剛落,城墻上就響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聲,若是沒有薛將軍的事先通知,可能真的要被他們糊弄過去了,楚參謀已經(jīng)殉國了,他們竟然還打著她的旗號來行騙?西南鎮(zhèn)府使?那是什么隊伍?叛賊頭子嗎?

孫河并沒有正面見過楚喬,只是遠遠的看到了幾次背影,此處距離下方大軍太遠,清晨白霧重,更加辨不出本來面目。他先入為主,又接到了程遠的私下授意,膽子也肥碩了起來,冷笑一聲,輕輕的揮了揮手。

“為自由為戰(zhàn)!殺!”

響亮的吼聲頓時響起!回應楚喬話的,竟是三百多臺弩箭的同時發(fā)射,大片的流矢像是烏云一樣遮住了陽光,遮天蔽日的呼嘯而來,狂風驟雨般從天而降!

“保護大人!”

西南鎮(zhèn)府使的官兵們目嗤欲裂,高呼一聲就沖上前去,十多名年輕的將士一下?lián)踉诔躺砬埃瑸樗鹆艘坏烂苊苈槁榈娜藟ΑD切╁蠹?jīng)過楚喬的改良,可以連續(xù)齊發(fā)三十八根,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堪稱當世守城的第一利器,萬箭齊發(fā)之下,那些烏黑的箭雨好似呼嘯的狂風一般席卷而來,登時將十多名士兵射穿,他們的身體好似刺猬,詭異的扭曲,整個人在巨大的沖擊之下倒飛而去!

“保護大人!”

賀蕭持劍沖上前來,一劍劈飛一只流矢,上百名士兵不顧生死的沖上前去,將楚喬團團護住。他們都是輕騎兵,沒有盾牌,沒有鎧甲,因為是跟著楚喬前來投奔,甚至都沒有擺出適合防守的陣型。在第一輪密集的箭雨下,頓時人仰馬翻,慘叫聲沖天而起,鮮血飛濺,馬蹄聲,嘶鳴聲,尖叫聲,箭矢破空聲,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死亡。

一名年輕的士兵不管不顧的抱住楚喬就往回沖,箭矢射穿了他的胸膛,鮮血大片的染紅在楚喬的臉孔上,可是那名士兵仍舊不肯撒手,他一邊大聲叫道:“保護大人!向我靠攏!”一邊策馬狂奔,可是很快,他們的戰(zhàn)馬便被射成了馬蜂窩,倒栽在地,他甚至來不及看上一眼,就地一滾就爬起身來,仍舊護著楚喬往回跑。

“有敵襲!保護大人!”越來越多的人沖上前來,他們像是一團團黑色的浪流,一排人死去了,另一排人撲上來,就這樣,沒有軟弱,沒有畏懼,沒有后退,箭矢射過來,馬上就有人挺胸去抵擋,尸體一具一具的倒在地上,終于,當他們逃到射程之外的時候,身后已經(jīng)密密麻麻的躺了一地的士兵,像是割斷了根的秋草,齊刷刷的,每個人都保持著奔跑的姿勢。

“哈哈哈!”

城頭上響起了燕北軍轟然的大笑,那聲音一時間竟是那般的刺耳。楚喬重重的摔在地上,賀蕭撥開人群沖了進來,緊張的喊道:“大人!你有沒有事?”

士兵們四散開來,賀蕭剛跑進來,頓時眼睛一瞪,大聲喝道:“大膽!竟敢對大人不敬!”說著,就要沖上前來。

“賀將軍,不要說了。”楚喬虛弱的從那名緊緊抱著她的年輕士兵懷里探出頭來,語氣悲傷且低沉,面色蒼白,淚水盈在眼眶,卻并沒有掉下來。

“他已經(jīng)死了,是他救了我。”

掙開士兵的手,楚喬緩緩的站起身來,這時,人群中響起了一陣短促的低呼,那名士兵的后背像是刺猬一樣,已經(jīng)插了十多根利箭,有三四根都是射在心臟處,大多都已經(jīng)折斷了,可見在奔跑中他摔了多少個跟頭。他的表情是猙獰且瘋狂的,似乎臨到死前的那一剎那,他仍舊是在狂奔著,或者,是他已經(jīng)死了,卻仍舊在保持著奔跑的狀態(tài)。沒有人知道這是一種什么力量,楚喬脫下大裘,在所有官兵的注視下,將衣服披在士兵的身上,蹲下身子,輕拂過士兵的面頰,為他合上眼睛。

唰的一聲,少女猛的站起身來,轉(zhuǎn)身就往北朔城門走去。

“大人!”

士兵們齊聲大呼,賀蕭第一個攔在她的前面,大聲叫道:“大人!不可以!”

楚喬的眼神是冰冷的,憤怒的火焰在她的心頭燃燒,就在剛剛那么一會,他們就死了一百多個人,負傷三百多,這些人,當初跟著她萬里迢迢叛出真煌來到燕北,為了她落草為寇甚至險些和卞唐開戰(zhàn),如今,他們更是為了她毅然決然的回歸,在燕北岌岌可危的情況下,毫不猶豫的拿起戰(zhàn)刀保衛(wèi)新生的燕北政權(quán)。

他們曾經(jīng)是叛賊,是天地不容,罪無可赦的叛徒,是大夏國內(nèi)無人理會的走狗,是千人唾罵,萬人鄙視的窩囊廢!可是,也正是他們,第一個舉起了反抗大夏的旗幟,第一個跟隨燕洵對抗整個真煌城的刀鋒,震驚當世的真煌之變是在他們的手中誕生,橫掃西北幾十個省郡聯(lián)軍的戰(zhàn)役也由他們打響,即便在被拋棄之后,仍舊沒有忘記屬于他們的責任和內(nèi)心的忠誠。他們對她有著無以倫比的信任,有著無以倫比的依賴,可是此刻,她為他們帶來的,卻是乍一出面就毫不容情的屠殺!

她憤怒的無以復加,她一把推開賀蕭,固執(zhí)的往前走去。誰知賀蕭猛的爬起身來,幾步上前,再一次跪在她的面前,大聲喝道:“大人!敵我難辨,北朔城對我軍定然存有誤會,這時前去,吉兇難測,萬萬不可啊!”

“唰”的一聲,楚喬一把拔出寶劍,劍鋒閃亮,寒聲說道:“你讓開!”

“大人!萬萬不可啊!”

話音剛落,其他士兵齊齊上前,齊刷刷的跪下幾十個,楚喬眉梢一挑,執(zhí)著的想上前,整路大軍突然跪伏一地,七千條嗓子齊聲喝道:“大人!萬萬不可!”

“大人若是要過去!就請踩著我們的尸體過去吧!”

楚喬頹然站在原地,她回過頭去,看向那名死不瞑目的年輕士兵,然后緩緩仰頭,閉上雙眼。憤怒的火焰在心頭獵獵燃燒,她緩緩的呼吸,仿佛要將一切都壓下去,壓下去,再壓下去。

“備馬,擺沖擊陣型!”

“嗖”的一聲破空銳響登時傳來,北朔城頭的士兵們頓時一驚,這樣遠的距離,即便是重型弓弩也無法到達,可是對方竟然只憑著普通的手弩弓箭,一箭射穿了己方的中軍大旗,這是何等驚憾的膂力!

賀蕭放下弓箭,全場一片死寂,就連那些前來投軍的平民們,也紛紛驚詫的住了口。

楚喬騎在馬背上,緩緩上前,白地紅云大旗在她的頭頂飄動著,迎風招展,站在弩箭射程的百步之外,冷然凝視著對方,開口朗聲說道:“我是參謀部軍事參謀楚喬,我要求見你們的最高將領!”

程遠此時剛從休息間里走出來,大裘的帶子還沒有系好,聽到楚喬聲音的瞬間,他整個人就愣住了,只見遠遠昇旗招展,白底紅云大旗在清晨的薄霧中好似一面燃燒的火焰,軍人如鐵,軍風肅穆,那沉默的憤怒,像是一座山一樣鋪天蓋地的壓制而來,只看一眼,他就知道對面這只軍隊遠不是自己的這些烏合之眾可以抗衡的。除了人多,他們沒有任何優(yōu)勢。

“我是參謀部軍事參謀楚喬,我要求見你們的最高將領!”

楚喬的話再一次重復,程遠面孔發(fā)白,站在一旁的孫河見到長官的表情,一股可怕的涼氣在胸腔里徐徐升起,可怕的念頭吞噬著他的心神,如果是真的,想起這個女子和殿下的關系,他握刀的手都幾乎在顫抖著。

“大人,她,她不會是……”

“蠢貨!”

程遠緩緩瞇起眼睛:“你捅了大簍子了。”

“備馬,全軍跟我出城迎敵,若是放走了一個敵人,我們就不必活著回來了!”

程遠冷喝一聲,大步就走下城樓,孫河迫不及待的沖上前去,急忙說道:“大人!既然是真的,那我們……”

“啪”的一聲脆響,程副將一個巴掌扇在了孫河的臉上,年輕的將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領子,冷冷的喝道:“你個白癡!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你知不知道她和殿下的關系?如今已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她不死,我們兩個就等著殿下回來拿我們兩個祭軍旗吧!”

反正也這樣了,要想活命只能破釜沉舟,既然已經(jīng)認定是假的,就只能認到底!

程遠心下一寒,冷冷說道:“西城防軍!全體集合!”

薛致遠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隆隆的戰(zhàn)鼓聲傳遍了全城,他強忍著身上的痛楚爬起身來,然而,當他走上西面城墻的時候,他突然呆住了。男人瞪大了眼睛,聽著對面一遍又一遍熟悉的聲音,看了眼城下集合的陣型,他頓時明白過來,一把推開侍衛(wèi)急忙跑下城樓:“你們干什么?開城門!那是楚參謀大人!”

程遠冷冷的走上前來,一把按住了薛致遠的嘴,男人重傷之下,竟然無力抵擋,就聽程遠壓低聲音寒聲說道:“這件事若是通了天,你第一個在劫難逃!誤報軍情,引起友軍騷亂,你以為殿下會放過你?想活命的,立馬給我閉嘴,不然我現(xiàn)在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程遠眼神冷冽,殺氣騰騰的大步而去,邊走邊吩咐道:“待會聽我指揮,我們先裝作友軍接近他們,然后孫河帶兵攻他們側(cè)翼,李路帶兵攻他們后方,在城下圍殲,一個也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

薛致遠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腔熱血漸漸冷卻,他表情呆滯,神情恍惚,瞬時間,他回想起很多事情,年少時的饑寒窘迫,初次被傳達大同思想時的振奮和熱情,一路走來的艱辛和困苦,始終不愿意去面對現(xiàn)實的軟弱和疲憊,他的信念,他的理想,他的一切一切,都在這一刻轟然崩潰!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突然,他腳步踉蹌的轉(zhuǎn)身就向城墻上跑去,身形極快,像是一只迅捷的猛虎!

程遠頓時反應過來,回身厲聲高呼道:“攔住他!”

然而,就是這么一瞬,已經(jīng)讓他登上城樓,年輕的男人登高厲呼道:“楚喬!快跑!”

“嗖嗖”聲頓時響起,萬箭齊發(fā),瞬間就將男人整個射穿,箭矢穿透了他的身軀和他的肩膀,從他的手腳各處探出頭來,血淋淋的鮮血遍灑城墻,男人年輕的熱血像是一滴滴鮮紅的種子,從巍峨的城墻上滴落,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形成了一個個細小鮮紅的漩渦!

所有人都驚呆了,冷風吹過他的戰(zhàn)袍,吹過他大有可為的年輕軀干,他的眼神明澈且堅韌,帶著不屈的凌然,多年前的宣誓仍舊回蕩在耳邊:我自愿將一生獻給燕北的大同事業(yè),無小我,無私利,奮斗終生,為自由而戰(zhàn)!!!

天地瞬時間變得空蕩且寂靜,他的身體迎著風,轟然跌落,沿著巍峨的城墻,落在冰冷的燕北大地上!

“轟!”

城下的平民們頓時發(fā)出一陣驚懼的吼叫!人群如紛亂的洪水,齊刷刷的離開那面高聳的城墻,而他們望向城墻上士兵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信任和依賴了。

楚喬騎坐在馬背上,眼角通紅,手心冰冷,她的目光堅韌如鐵,胸腔內(nèi)卻充滿了巖漿般的炙熱和狂亂。終于,她沉重的豎起手掌,發(fā)出了短促而清冽的軍令:“撤退!”

身后的騎兵頓時列陣,大軍齊刷刷的轉(zhuǎn)過身去,準備離開。臨走的最后那一刻,凌厲的少女冷冷的回過頭去,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飄揚著的燕北戰(zhàn)旗,看了一眼那城樓上密密麻麻的守軍,更望了一眼那滿地狼藉的尸首,還有北朔城下,那個曾被她打了一個耳光的年輕軍人,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卻感覺胸口更加沉重了。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太陽終于跳出了地平線,灑下了萬丈金光,整片大地一片金黃,似乎就連天神也要為這一天進行加冕。

那樣迅捷的速度,就算現(xiàn)在全速追擊,也已經(jīng)失去了圍殲的可能。程遠的心臟好似淪入冰窖之中,孫河呆呆的望著騎兵團呼嘯而去,轉(zhuǎn)頭問道:“大人,怎么辦?”

程遠看了孫河一眼,眼神冷冽,帶著冰雪般的清冷,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一言不發(fā)的大步離去。

“怎么辦?”

他也在心里暗暗問自己,他要為自己找一個出路,必須,一定!

天空中艷陽如金,新的一天,終于到來!

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后,北方的天際就飄過來一大片厚重的烏云,天際傳來了類似悶雷般低聲的轟鳴。還沒吃完早飯,東方的地平線下,就緩緩出現(xiàn)了一片鐵灰色的海洋,就像是廣袤冰原上一眼望不到邊的草浪,遮天蔽日,不斷的擴展,膨脹,千萬只馬蹄踐踏著大地,雪白的雪浪在他們的腳下盤踞,大風卷起灰色的戰(zhàn)袍,像是一大片飛翔的鷹!

精良的戰(zhàn)馬,堅硬的鎧甲,雪亮的刀槍,整齊的軍容,一生都在和地方駐兵對抗的燕北第二軍們,真正第一次見識到了所謂大軍的風范,一名老兵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城頭上,眼睛發(fā)直,口中喃喃道:“魔鬼來了!”

昇旗如海,刀劍如林,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鐵灰色,漸漸的布滿了整片平原,他們方陣森嚴,整齊,陣腳分明,中軍盤踞如虎,側(cè)翼張揚如鷹,后方布滿了后備軍團,一個個磨刀擦槍,大裘招展,前后蜿蜒近五里,顯見后方還有大批的部隊沒有走進火雷塬。

沒有親身經(jīng)歷的人,是無法體會那樣壯闊的場面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面露驚慌和恐懼之色,百年來,面對大同行會的屢次挑釁,大夏都只是做出了幾次絞殺和回應,就連當初攻打燕世城,也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蒙家軍團而已。可是這一次,十萬人以上的正規(guī)軍團就有四個,更不用說后續(xù)那些護翼和接應部隊了。

大夏是真的憤怒了,面對這三百年來首次敢于如此挑戰(zhàn)帝國尊嚴的反動勢力,他們誓死捍衛(wèi),他們不惜一戰(zhàn)!

冷冽的長風激揚的吹過燕北的上空,在北朔城瑟瑟發(fā)抖的時候,不遠處的落日山下,西南鎮(zhèn)府使的軍旗在烏云下招展翻飛,楚喬坐在馬背上,面對著七千雙熱血的眼睛,發(fā)出了這樣的命令:

“北朔將要不保,為今之計唯有搶占赤源渡口,占領赤渡城,開展燕北內(nèi)陸的第二道防線,此乃軍令!即刻生效!全軍,開拔!”

就在西南鎮(zhèn)府使揚起馬鞭迅速趕往赤源渡口的時候,大夏的中軍大營之中,趙齊皺眉的在行軍作戰(zhàn)圖上標記了一個圓圈,喃喃道:“老十四應該到了。”

那里,三條支流匯聚一處,漓江、鏨西江、烏江,共匯成一條橫貫整個西蒙大陸的赤水,一座孤單的小城坐落其上,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赤渡城。

戰(zhàn)鷹呼嘯尖鳴,歷史上第一次北伐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死神的腳步蒞臨了這片寒冷的土地,河水已經(jīng)凍結(jié),江面一片雪白,兩方人馬都在全力的奔跑著,爭分奪秒的搶占那座重要的軍事基地。兩大名將即將碰撞,一場震驚當世的赤渡爭奪戰(zhàn),在寒風中發(fā)出了戰(zhàn)斗的號角。歷史的浪潮滾滾而來,曹孟桐站在燕北軍面前揮下了那面神圣的令旗,年邁的老將難得鼓起勇氣大聲疾呼道:“愿天佑燕北!保佑我們一戰(zhàn)而克!勇士們,為了燕北,為了自由,戰(zhàn)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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