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首都機場
距離國航CA939航班預訂起飛的時間只有不到50分鐘了,安婭還在不停地撥打著手機。許是握的久了,手機微微發燙,如她此刻的臉頰,汗早已細細密密佈滿額頭鼻尖。
但手機裡卻一直傳出,“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候再撥。”語氣平穩冰冷,任你心煩意亂,它自巋然不動。
旁邊的蘇洛抱怨著說,“這個姜澎,要是不想去意大利,早說呀!把機會讓給我得了,到這會兒玩失蹤,搞什麼呀?”轉頭看到安婭臉色不佳,蘇洛纔不情願地閉上嘴,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小聲地問,“怎麼,你們吵架了?”
安婭覺得著急,廣播裡已經反覆在播她的名字,催促她趕快登機。“沒有吵架,不過他最近挺忙的,現在還在廣州出差,實在是沒有時間去。洛洛,麻煩你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已經登機了,飛機上不能打電話,我怕他打不通我手機擔心。”安婭一邊說著,一邊匆忙往安檢口跑去。
原本幸福的旅行,因爲姜澎不能陪同而頓時失色幾分。如果不是這樣,這趟羅馬之旅應該可以成爲兩人最幸福甜蜜的時刻吧。
安婭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自己的好運氣。1個月前,她竟然在公司的三八婦女節抽獎活動中,得到唯一的大獎,獎品竟然又是她夢想已久的意大利遊,彷彿天上掉餡餅,只是沒有想到,這巴掌大的餡餅會落在她頭上。當時差點沒暈過去。
意大利雙人10天遊,食宿往返全包,而且還有1萬元的活動經費。安婭想也沒想,在自己的名字旁邊寫下另一個幸運兒的名字——姜澎,她的男友。能兩個人一起去意大利,其實也一直是他們夢想中的蜜月之旅。
蘇洛聽說後,眼紅得要命,八婆本領畢現,“乾脆,你倆把證領了得了。借這個機會就當去度蜜月啦。”
結婚,安婭不是沒想過。不過現在想,卻有些突然。
安婭今年22歲,大學本科剛剛畢業不到一年。和許多選擇留在北京打拼的年輕人一樣,她最初也有夢想,可是現在大學生找工作,難度不言而喻。大四臨近畢業,纔在一家廣告公司找到一個文秘的工作,專業不對口,可是如果對方不是衝著她是姜澎的朋友介紹過來的,估計連文秘的機會也不會給她。畢竟現在外面等著找工作的大學生一抓一把,而且這家“森明”廣告公司在業內頗有口碑,電視上天天播放的很多知名廣告,都出自這家公司。
姜澎是安婭的男朋友,也是她師兄,比她大兩屆。大一時候兩人就開始交往,畢業後像很多年輕人一樣,自然而然地合租住在一起。但是,卻是分室而居。
雖然好得如漆似膠,可安婭在內心裡覺得,有些東西還是應該留在新婚之夜的。至於結婚,兩個人平時開玩笑時也說起過,但卻從未想過這麼快就付之行動,畢竟大家都還年輕,安婭又才畢業不到一年。
但蘇洛這麼一說,安婭到真有些動心了。
回到家裡,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長途電話裡告訴媽媽自己下個月要和姜澎去意大利遊玩。媽媽自然而然地提到了結婚,還是那套說辭,“你倆也好了快5年了,反正早晚都要結婚的,不如就趁現在把婚禮辦了吧。我也好省心,再說了,女人就該在25歲前生孩子,這樣身體恢復得也好。你們年輕該忙事業忙事業,孩子我替你來帶。”
這話媽媽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前總是嘻嘻哈哈聽完素阿布拿了,但這一次安婭也動心了。如果這會兒計劃,五一時舉行婚禮,初夏披上婚紗的她,應該是最美的新娘吧。
打手機給姜澎,問他何時才能到家。她沒告訴他中獎的事情,想給他個驚喜。
電話那頭很嘈雜,像是在卡拉OK這樣的地方,隔了一會兒他似乎走到一個較爲安靜的角落,抱歉地表示今晚回來不了太早,“和客戶談生意,要晚點,你先吃吧。”
雖然有些怨氣,但想想他每天工作那麼辛苦,安婭也就不敢抱怨。他們兩個雖是校友,姜澎高她兩屆,安婭學服裝設計,姜澎卻是廣告系的。接新生時,他主動幫她搬行李,後來機緣巧合,一來二去,想大學時候很多情侶那樣,自然而然就好上了。
稀裡糊塗扒了兩口飯,也沒有涮碗,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幸運52》裡主持人穿著像是馬戲團裡的閃閃發光的西裝,裡面則是類似法國18世紀貴族男子穿的蕾絲襯衣。安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樣的審美品位央視的服裝造型師也能做出來。看著看著,竟在小沙發裡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11點多,姜澎開了燈,明亮的燈光一晃,安婭就醒了。他今天似乎又喝了不少,臉紅紅的,渾身酒氣,走路都有點晃晃悠悠。安婭心疼得要命,做廣告這行很多時候像是公關,不停地對客戶陪笑臉, 酒要一杯杯喝,還不能皺眉頭。
她給姜澎泡了一杯蜂蜜水,聽說這樣對胃好點。看著他皺著眉頭喝下去半杯,纔拿了乾淨的睡衣推著他去洗澡。姜澎在浴室裡時,安婭在想,該如何開口呢?她並不是豪邁的女生,主動提結婚,這絕對不是她的個性,一時有些怔忡。
等姜澎洗出來時,似乎清醒了些。慢慢地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抿著蜂蜜水,許是太累,他沒什麼表情,目光直直的。
“告訴你個好消息。”坐在地毯上,把頭枕在他膝蓋上,仰頭看他。剛洗過的頭髮溼漉漉的,帶著爽朗的香氣,滴著晶瑩的水珠,越發襯得他劍眉星目,英俊灑脫,不由看得癡了。這樣的男子,早就想與他相伴一生了。
“你猜,我今天有什麼好運?”笑嘻嘻地問他。
“中了500萬,或者撿了個大錢包。”姜澎隨口回著,明顯的心不在焉。
看他興致闌珊的樣子,不由急了,搖著他的手甜蜜蜜地宣佈,“今天我們公司抽獎,我竟然中了一等獎耶!你猜獎品是什麼?意大利雙人10天遊。我下午已經去旅行社報了名字,下個月我們兩個就可以一起去意大利了。”安婭覺得這世上最幸福的事,恐怕就就是這樣了,一顆心被喜悅擠得滿滿的。
姜澎沒有說話,似乎是被這喜訊嚇到。安婭不由笑嘻嘻地拍了怕他的臉,這樣皮光柔滑,有的時候連她都有點嫉妒,怎麼一個男的皮膚長得這麼好,粉嫩粉嫩的。
“啊!真的?”過了許久,姜澎纔像是從夢中驚醒,詫異地問。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千真萬確。我已經把咱倆的身份證、戶口本都交上去了,要辦護照和簽證。公司那邊我也請了假。不過許經理說我簽約還不滿一年,不能請那麼久的假。我騙他說這次請的是婚假,他到也沒說什麼。”一邊說著,一邊擡頭打量著姜澎的表情。
看他沒什麼意見,又小心翼翼地講下去,“其實,蘇洛他們都覺得,既然難得有這樣的好運氣,不如咱倆趁這次旅行把婚結了吧。我媽說了,不用咱們準備什麼,最多玩回來後藉著五一長假回老家請下親戚朋友吃個飯就行了。”
姜澎依然沒有說話,眼光有些迷離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走向他的臥室,“我今天有點喝高了,現在腦子不聽使喚。有事明天再說吧。”安婭不由有些失落,不過看他那樣子,估計醉得也挺痛苦的。
不過一晚上躺在牀上,安婭卻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但第二天姜澎清醒了,卻堅決不願意這麼倉促結婚,“現在我事業還沒有穩定,房子車子都沒有,怎麼好委屈你跟著我吃苦呢?”安婭想不結婚就暫時不結婚吧,自己也不是那麼急著要結婚。反正是要和這個人一輩子的,還計較這麼一時。
再加上準備去意大利,千頭萬緒,加上工作也要做,也就忙暈了。只是滿心期盼著,等著出發的那一天。
可是,等什麼都準備好了,臨到要出發前幾天,姜澎卻表示近期手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CASE要趕到廣州談判,根本沒時間請假陪出國玩。
安婭氣得偷偷落了幾次淚,不由賭氣和他冷戰了幾天。但心裡卻也覺得,姜澎肯定有爲難的地方。不然他一貫都是讓著她,寵著她,幾乎沒有讓她受過委屈。
3天前,姜澎去廣州出差,臨走時還溫柔地摟著她解釋,“知道我不去,你一個人玩得不開心。這次你自己去玩,玩得開心點,等今後咱倆結婚我們再去一次意大利,下次你就可以給我當導遊了。”
憋了這麼多天的氣,被他一鬨,也就煙消雲散了。
通過安檢,幾乎是被機場工作人員扯著通過VIP通道快速過關。這邊安婭前腳踏進飛機,空姐就在她身後關上了艙門。安婭聽到一個靠門口坐的旅客不滿地嘟囔,“討厭!自己遲到耽誤大家的時間。”
一陣心虛,趕快在空姐的指引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竟然是頭等艙,安婭覺得受寵若驚,心裡想想,又替姜澎惋惜。轉念一笑,等回去告訴他,只怕他要捶胸頓足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但是坐頭等艙還是第一次。記得以前和姜澎坐飛機去九寨溝玩,在飛機上安婭還笑言,覺得頭等艙完全就是有錢人在燒錢。都是坐同一班飛機,就因爲座位寬點、餐□□致點,卻要多花那麼多錢。除了滿足有錢人的虛榮外,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來。
胡思亂想了一陣,空姐已經遞上精美的小食和飲料。而且還熱情地問她,需不需要披肩或者小靠枕之類。安婭心想,頭等艙果然是有頭等艙的派頭。
她坐在靠走廊的座位,靠窗坐的是一位氣質俊朗的青年男子,二十八九歲樣子。安婭只覺得這人面熟,似乎在那裡見過,但想來想去,也不得要領。
等飛機飛穩了,那男子就急著拿出筆記本電腦,安婭原本感嘆商務人士果然是忙,飛機上還要工作。哪知道無意中一瞥眼,卻發現他竟然在玩遊戲,不由莞爾一笑。
那偷笑正好被男子看在眼裡,也回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笑容如漣漪般在他俊朗的臉上展開,他原本有些陰鬱的臉上,剎那彷彿春風拂過綠柳,暖洋洋的,帶著醉人的芳香。
安婭像是被抓住了什麼把柄,臉都紅起來,慌忙間低下頭把眼光緊緊地鎖在面前的雜誌上,再不敢擡頭。
耳邊,猶還聽到那男子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