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蘇訣和唐驚程租了一艘穿劃去烏本橋看日落。
據說烏本橋的日落是世界八大日落之一,一開始唐驚程不信,到了那邊才發(fā)覺這裡美得她都不捨得呼吸。
一條全部由珍貴柚木建成的長橋,世人稱之u-Bein's Brid,全長一千二百米。
橋下有載著遊客的小船,也有捕魚的漁舟。
橋上是過路的行人和僧侶。
稍稍起風了。調皮的孩子站在岸邊脫了褲衩拖鞋一個個嘰嘰喳喳地叫著往水裡跳,一頭猛扎然後從水裡探出黑黑的腦袋,成羣結隊浮在水面上的鴨子被嚇得四處遊散。
孩子們便在河裡溪水,水花濺起來,每一朵都彷彿被霞光鑲了一層金邊。
橋上的人也會相互打招呼,僧侶的袈裟被風吹得飄起來。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日頭偏西,斜陽的餘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黑亮的皮膚似乎都泛出一層金光。
唐驚程抱腿坐在船尾,將鞋子脫了,裙子往上撩一點,雪白的小腿蕩在水面上。
撲騰撲騰。
蘇訣在旁邊看著發(fā)笑。
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地方,在這裡彷彿什麼都可以放下,什麼都不可以不去計較。
“明天我們去蒲甘。”
“好啊。”唐驚程晃著小腿回頭看坐在身後的蘇訣。
他能夠感受到她此時內心的安寧,那些在雲凌所受的痛苦和殺戮正在一點點離她遠去。
“你就真的沒有想過未來?”土溝見技。
“想過,怎麼會不想?”唐驚程笑,“我現(xiàn)在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了。我得替她以後的生活負責。”
“那你打算以後一直一個人?”
“不一定,如果遇到合適的,或許我也會考慮。”
蘇訣用手擦了擦額頭:“那我呢?如果現(xiàn)在就跟你報名,能不能優(yōu)先考慮?”
唐驚程大笑出來:“你這算是在跟我表白嗎?”
蘇訣不說話,只用目光直直地看著唐驚程。
她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炙熱和堅定,突然發(fā)覺自己好像又捅了簍子,氣氛一下子變味兒了,唐驚程只能稍稍偏過頭去,可蘇訣卻突然俯身過去用手捧住她半邊臉,強迫似地讓她與自己對視……
那個吻來得突然卻又順理成章。
蘇訣的脣帶著一點涼意。他平時不抽菸,口中沒有一絲菸草氣息,但能夠聞到他下巴明顯的剃鬚水味道。
小船搖曳,晚霞籠在各自身上,水面上投下一對相貼的倒影。
唐驚程微微喘了一口氣,似乎有數(shù)秒沉溺,隨後很快將蘇訣推開。
蘇訣淡笑:“抱歉…”只怪景色太美好,眼前的女人勾起他的慾望,不然他不會這樣失禮。
可沒想到唐驚程用手撩了撩嘴角的頭髮:“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感覺。”
“……”
這話聽在哪個男人耳朵裡都是一記沉重的打擊啊,更何況還是向來對感情從不主動的蘇訣。
“就真的一點都沒感覺?”
“嗯,一點都沒有。”唐驚程依舊面色如常地笑,想了想,又補充,“因爲你永遠不可能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爲什麼?”
“因爲…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蘇訣有些急躁地追問。
這讓唐驚程怎麼回答?她看了一眼臉色又恢復深沉的蘇訣:“我有孩子了。”
“那又怎樣?我不在乎。”
“可是話不是這麼說的。”唐驚程將耳邊被風吹亂的頭髮撩起來,露出小巧的耳垂。她再將兩隻腳從水裡收回來,轉過身去抱著膝蓋。
“蘇總,你跟別人不同,你是蘇訣,蘇閎治的兒子。”
“有關係?”
“對,有關係!”
蘇閎治間接或者直接地害死了她父親和邱啓冠,這兩條人命她不可能跨得過去,只是有些事她知道跟眼前這男人沒有關係。
蘇訣卻更不明白了。
“這跟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唐驚程一時有些解釋不上來,在心裡微微收口氣:“蘇總,你不一樣,你是有社會地位的人。”
“……”蘇訣真是哭笑不能,“這真是我迄今爲止聽過最爛的拒絕別人的理由。”
難道所有有社會地位的人都活該不能有自己喜歡的姑娘?
唐驚程也只能胡謅:“你是蘇梵的總經理。將來還會有更好更高的發(fā)展平臺,而你如果跟我這樣一個結過婚死過丈夫又是單身媽媽的女人在一起,你讓輿論怎麼看你?”
“輿論?”蘇訣用手又擦了擦額頭。“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東西?”
“可是我在乎啊,蘇家人也會在乎!”
“但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住在蘇宅,我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和圈子,如果你不希望我跟蘇家人有太多聯(lián)繫,甚至我可以……”
“打住。”唐驚程立即舉手製止,“別爲我作任何犧牲和妥協(xié),當年我跟邱玥儀的關係處得不好,邱啓冠爲了我不受委屈重新在外面置了一套房子,就邱家那樣的我都適應不了,更何況是像你們蘇家這樣的門第。”
這倒是唐驚程的實話。
她脾氣擰巴,性子又直,爲人做事都不會拐彎,更要命的是她受不得一丁點兒委屈。
以前虞歡喜就說過她:“也就邱老師能受得了你,你這小性子哪怕一點兒不順心都得上房揭瓦。”
而豪門生存法則中最重要的一個字便是“忍”!
“所以我覺得我一個人挺好,不用猜對方的心情和臉色,更不用與人周璇,等寶寶出生之後我會盡量把右手治好,但治不好也沒關係,我相信我有能力可以養(yǎng)活孩子和自己。”
唐驚程不是完全不考慮將來,她只是懶於去想太多沒有定數(shù)的事。
蘇訣沒再多說下去,這是他第一次鄭重其事地跟這女人表白,在緬甸烏本橋的日落裡,周遭一切都那麼恬靜美好。
雖然表白失敗了,但他會記住這一天,還有唐驚程坐在船尾的樣子,支著一雙雪白的腿,腳上沒有穿鞋,溼亮的腳趾在餘暉中閃閃發(fā)亮。
……
老麥像瘋子一樣找了一天一夜,整個雲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緬甸那邊關略也下了命令過去,一旦見到葉覃回去就必須立即稟報,可依舊沒有她的下落。
“她這是在故意躲我!”老麥急得團團轉,關略也是頭一回見他糙成這樣。
畢竟那是他的女人和孩子,或許擱誰身上都淡定不了。
“不行的話你就去趟緬甸?”關略吐著菸圈坐在自家公寓的沙發(fā)上。
老麥正想回答,公寓的門鈴響了,誰會這麼晚來敲門?
他愣了愣,立即奔過去。
關略捏著煙只能苦笑,看來再牛逼的心理醫(yī)生自己遇到感情問題也是一團亂。
“你這一天一夜都去哪兒了?”門口很快響起老麥激憤的聲音。
關略也頓了一下,看來是葉覃。
“說話啊,你去哪兒了?”
“……”
關略掐了煙走去門口,果然見葉覃站在那裡,拎著包,身上穿的依舊是他生日那晚葉覃跑來找他時的衣服。
“說話啊,去哪兒了?!”老麥似乎情緒過於激動,用手掐著葉覃的肩膀搖晃著。
葉覃臉色一片沉絕般的白,目光死寂,卻越過老麥的肩頭定在關略臉上。
關略始終沒什麼表情,只是緩步走過去,拍了拍老麥的手臂:“鬆手,有話好好說。”
老麥大概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於是鬆了手,口氣稍稍平和了一些:“葉子,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你到底去哪兒了?”
葉覃終於揚脣哼笑了一聲:“想知道我去哪了?”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還定在關略臉上,關略被她冷颼颼的笑弄得有些不舒服,皺了下眉,偏過頭去。
“去哪了?”老麥追問。
葉覃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拍過去,紙張隨風飄到地上。
關略掃了一眼,看到上面XXX婦幼診所的擡頭。
“自己看吧。”
老麥提了下鼻樑上的眼鏡,將那張紙撿起來。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屋內的氣氛彷彿一點點冰結,關略慢慢搓著手指等待老麥的反應。
一秒,兩秒,三秒……
老麥捏著紙的手開始微微發(fā)抖,擡起血紅的眼睛:“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可這他媽是一條命啊!”
“那又怎樣?我這麼多年手上沾的人命還少?”
這話真是涼薄啊,無法想象是從一個僅僅二十二歲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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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覃,你在把孩子拿掉之前有沒有來問過我?”
“有這個必要嗎?反正無論如何這個孩子我都不會生下來!”
“爲什麼?”老麥簡直無法理解,“爲什麼不能生下來,我會對你和孩子負責的啊!”
“不需要!”葉覃一口拒絕,“麥博明,我希望你搞清楚一點,那晚我們只是酒後亂性,更何況我十六歲的時候就發(fā)過誓,如果我葉覃這輩子會替哪個男人生孩子,那個人也必須是他。”
說到最後葉覃的目光又定到了關略臉上,關略在心口噓氣,搓著手指,他覺得自己實在不適合在這再呆下去。
“你跟她好好談談吧,我出去。”
關略拍了拍老麥的肩,拿了車鑰匙出門,與葉覃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才淌下淚來,無力地閉起眼睛。
老麥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雙手不斷搓著臉上僵硬的表情,身子像被抽空般一下子靠到櫃門上。
真是一場笑話,簡直跌份到家了。
……
關略出來之後便開著車子在市區(qū)亂逛,最後不知不覺就到了唐驚程公寓樓下。
樓頂那盞燈是肯定不會亮了。
她現(xiàn)在應該和蘇訣在緬甸,旅遊?工作?抑或隨便什麼都好,反正她不是一個人。
關略勾著脣笑了一下,乾脆將車子停到路邊,熄火,再掏出煙來點上。
或許仔細想想是那姑娘過於硬氣了些,她騙他懷了寶寶,他像一下子得到全世界似的歡天喜地,恨不得去把月亮摘下來給她了,可臨到頭她一句“我騙你的,根本沒有孩子,就算有我也不會替你生!”
那話就像一記悶棍,把關略打進了十八層地獄。
他覺得地獄也不過如此吧,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和一個女人孕育一條生命,可到頭來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笑話。
可這兩天唐驚程去了緬甸,關略才知十八層地獄底下還有更加令人絕望的事。
她不在他身邊了,臨走她都沒有跟他說聲再見。
“好姑娘,晚安!”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她,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嘿…”車外突然有人拍關略的車窗。
他把車窗落下,發(fā)現(xiàn)外面站的竟然是那名小保安。
“關先生,還真是你啊?”
“……”
“這麼晚來這,等唐小姐嗎?”
“……”關略覺得這貨肯定是物業(yè)聘來管八卦的,“有事?”
“沒,我沒事,但你來這應該有事吧。”小保安趣味十足,往關略車內探了一眼,聞到嗆鼻的尼古丁味。
他不由煽了煽鼻子:“關先生您在這等很久了吧?不過我勸您還是早些回吧,我聽說唐小姐出遠門了,好像要走很久,走前她已經把去年的物業(yè)費都繳上了,而且還是跟位先生一同去的喲,前陣子那位先生還總是來接送她,咳…開了輛好車,長得還挺體面的…”
小保安逮到機會又是絮絮叨叨一痛,完了還覺得不夠精彩,又補充:“哦對了,有好幾次我大清早來換班,看到那位先生的車子剛剛開出小區(qū),所以我都懷疑他們已經同居了,嘖嘖…這唐小姐還真是…作風不怎麼檢點。”
小保安終於三八完。
關略眼底的陰戾越來越濃:“如果你今天說的話都是真的,謝謝!但如果哪天我發(fā)現(xiàn)有半句虛言,我會讓你從此都說不出話!”
關略說完便搖上窗,迅速發(fā)動車子,引擎聲轟鳴,車輪繞著那名小保安極速地滑了一圈,最後絕塵而去。
小保安嚇得渾身的勁都沒有了,直到關略的車聲徹底消失他才緩緩回過神來,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
原本按原定計劃,第二日唐驚程和蘇訣便坐船去蒲甘。
蘇訣也已經和齊崢聯(lián)繫好了,齊崢後天回緬甸,到時候在蒲甘一起會合,可臨上船的時候蘇訣突然接到帕敢那邊打來的電話。
蘇梵在那邊的一處玉礦發(fā)生坍塌事故,現(xiàn)場情況很嚴重,需要蘇訣親自過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