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
嬌豔絢爛的櫻花是喚醒了冬眠的大地,奼紫嫣紅的嬌蕊站立在枝頭上,一陣微帶寒意的清風徐來,落英繽紛,花瓣隨風舞動,或落在地上,將人行道鋪成了一張美麗絢爛的花毯。
噹啷——噹啷——
清脆的鈴聲在寧靜的衚衕裡響起,隨即一名年約四五歲的小女孩,踩著一輛小小的腳踏車,自古老的舊式大宅
裡轉出來,清秀可愛的小臉蛋是好奇的四處張望著,似乎是在用自己的小腦袋記住附近的地形環境。
poppy覺得自己很聰明,好不容易哄了媽媽給自己買這輛自行車,花了不到十天就學會了,只是,只是需要牢牢的記住衚衕的路線。
忽地,微涼的寒風又吹來,飄落的花瓣是隨風舞動的撲上了poppy紅潤的小臉上,搔癢著她的臉頰,讓她不由
得踩停腳踏車,擦掉沾在臉上的粉色花瓣。
“好漂亮啊……”看著自己手中的淡白粉色的花瓣,poppy是忍不住讚歎,順著花瓣飄落的方向,擡頭看去,這才發現不遠處衚衕的出口那裡,竟有棵茁壯高大的櫻花樹。
那顆櫻花樹,盛開著璀璨的花朵,盈滿一樹,樹枝間不留下一絲縫隙......
櫻花啊......那嬌豔的絕美姿態,竟讓人有種忽然停止呼吸的窒息感。
然而,真正讓poppy屏住呼吸的,久久移開不了視線的,卻是那個靜靜站立在櫻花樹下妖冶至極的白衣少年。
那個少年一身白色與黑色短褲的校服,五官絕美,俊秀異常,幽冷的黑瞳一瞬也不瞬的凝盯著對面那座歷史悠久的古老四合院。
清冷深沉的氣質,與那妖豔的櫻花樹,相互輝映,竟成了一幅絕美,但卻透著詭異的畫面。
像是感覺到來自外來的凝視,少年俊秀臉龐輕微的一側,深幽的美麗雙眼直勾勾的迎上了poppy的凝望。
發現自己的偷看被發現了,poppy是臉頰莫名一紅,低下頭,連忙又踩動了自己的腳踏車,努力地朝前方拐角的家門而去。
然而,就在poppy正要騎過櫻花樹下的時候,少年卻輕輕開口了──
“等一下!”
本是平淡無奇的一句英雨,經過了清冷嗓音的詮釋,竟是顯得優雅至極。
poppy是回頭看去,睜著大眼睛看向了他。
poppy小公主可不是一個會害羞的主啊——“是在叫我嗎?”
poppy驀地踩停住腳踏車,腦袋是主動的轉動找人,確定現場除了她,還有這位好看的大哥哥外,再也沒別人
了,poppy這才滿是疑惑的轉頭看向了那名少年。
“漂亮哥哥,你是在叫我嗎?”poppy的小手指頭指著自己,露出羞怯的笑容。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她也許是回來太久了,已經習慣了平時說話都講中文了,所以根本聽不懂英文了。
中文?
也許少年沒想到眼前的小女孩一開口就是中文,神情不由得一怔,幽冷的黑眸是沉沉凝著她,眸底竟有著像似悲傷,又像思念的複雜光芒映襯在眼底。
大哥哥爲什幺一直看著她不說話?
poppy是真的聽不懂他說什麼的!
有些慌,poppy是飛快看他一眼,怯怯開口。
“漂亮哥哥,對不起!”
“我真的聽不懂你說什幺,如果沒事的話,那——那我要走了……”poppy的小腳重新踩上腳踏車,準備騎著小車離開。
“等一下!”白衣少年是再次開口,而且是字正腔圓,毫無其他腔調的標準中文。
他會說中文的!
poppy嚇了一跳,隨即高興地叫了起來。
“哇──漂亮哥哥,你會說中文的!好棒!”
自從父親被公司調派來中國工作,他和媽媽只好跟著搬來這兒,出門聽到的都是些嘰嘰喳喳的,讓人聽不懂說些什麼的話,連去附近的公園玩,都找不到玩伴,害他覺得好寂寞。
可是……沒想到這個小女孩子竟然會說!
除了在家裡和爸媽說話外,她已經好些天沒聽人說過英文了,現在聽到真的好高興。
見poppy雀躍欣喜的模樣,美少年緊抿的薄脣,不由得微微一笑,原本幽冷的眼眸,竟漾起一抹柔和色澤。
“在這裡,英文並非母語,中文才是。”
摸摸poppy的小腦袋上的柔軟髮絲,美少年是輕聲糾正。
“哦!”poppy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怔怔地看著他,突然開口問道:“漂亮哥哥,你是不是在傷心?”
驀地,美少年清瘦的身子一怔,眸沉沉看著她。
“爲什麼會這樣問?”
“不知道。”搖著小腦袋,poppy水汪汪的大眼盯著他瞧,怯生生說道:“就……就是覺得漂亮哥哥好象有什麼難過的事情......”
剛剛,他站在樹下的時候,目光迎著前面的那間大房子的模樣,雖然看起來是賞心悅目,但是卻有種哀傷的感覺。
poppy才幾歲,竟然能感受到他沉靜表面下的情緒?
這個小女孩子的心思……真是細膩。
美少年看著poppy靜默不語,沉凝的眸光,輕輕地轉向了面前這座四進四處的宅子,俊秀面容下,有著讓人無
法猜透的心思與情緒。
“漂亮哥哥……”忽地,poppy又叫了聲,輕輕拉上美少年袖子。
美少年垂下眼眸,卻見poppy是揮了揮小手,示意他也彎下身子來。
“嗯?”
彎下後,向來表情淡漠的他,竟是難得的順應了poppy的要求,漂亮的臉孔低垂著與poppy平視。
驀地,就見poppy是湊上前去來,那粉嫩的小嘴巴輕輕地在美少年白皙的臉頰上落了一吻,然後,在美少年微驚的眸光下,poppy是羞愒一笑。
“漂亮哥哥,我傷心難過的時候,特別是哭的時候,爸爸和媽媽都會這樣親親我,然後我就會高興了。”
“現在我親親你,你不要難過了哦!”話剛落,poppy的小手又在那張白皙英俊的臉上摸了摸,很認真的安慰他的憂傷。
纔多大的孩子,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體貼的個性卻已經這麼能夠感染人了……
那雙白皙而優雅的手指撫上poppy落吻的額頭,心情一陣激盪……
自從祖母與母親相繼過世後,已無人會再這般溫柔的待他。
而她,這個小女孩子,是第一個……
母親過世後,第一個親吻他,安慰他的人……
思及此,那雙沉靜而漂亮的眼,驀地泛紅,啞著嗓音忽然問道:“小美女,可以……可以讓我抱你一下嗎?”
“啊?”poppy不懂他的意思,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自己小小的身子就已經被猛的一扯,隨即poppy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住。
待poppy回過神來時,竟見到漂亮哥哥緊緊抱著她,而他的腦袋則靠在她的小小肩膀上,無聲輕輕抽泣著,在……在哭嗎?
不知爲什麼,poppy明白眼前的這位漂亮哥哥並不會傷害她,所以她的心裡也並不驚慌失措,只是任由這個大
哥哥抱著自己,他在無聲痛哭,poppy的小手拍著他後背,嘴裡則學著媽媽平時在她哭泣時,安慰她的話──
“乖……乖,不哭了!乖乖的……你是最乖的……不哭……不哭了……乖乖……乖。”
在母親葬禮上,他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在其他人的面前,他戴著別人永遠猜不透,看不到的沉靜面具。
就連一個人獨處時,也未曾這般的軟弱痛苦。
大概就是這樣,心中傷痛因爲壓抑久了,所以在這個陌生的小女孩純真,而不帶任何雜誌的安慰親吻下,終於崩潰而出了。
無聲的痛哭,美少年淚水橫流的臉上,深深埋在poppy的肩上,久久沒有擡起來,那種深沉的傷痛,讓他向來冰冷的性情隨之崩潰了。
很久很久之後,當他的淚終於幹了之後,情緒也逐漸恢復平靜後,poppy不斷說著‘乖,不哭’之類的天真安慰話,心中是不禁一暖,那張俊秀的臉才緩緩擡起。
“漂亮哥哥,不哭了嗎?”凝望著美少年依然泛紅,卻已不再有淚落下的眼眸時,poppy是擔心輕問著。
“不哭了!”看著懷中那張清秀的小臉,美少年輕聲說道:“謝謝你!小美女。”謝謝poppy借給了他一副小卻溫暖的肩膀。
“不傷心就好了。”poppy是點點頭,揚起燦爛笑容。
“以後也不要再傷心了哦!”
“如果,我又傷心了呢?”不知爲何,美少年忽然很期待著poppy的回答。
“那……我……我......”poppy是‘我’了好半天,苦思著應該怎麼回答。最後,她終於想到了。
“那我再來這裡,我再讓你抱著我哭一會兒,好不好?”
這個漂亮哥哥抱著她哭了之後,心情好象好了很多。
若是讓他抱會兒,哭會兒,他就會高興起來,那以後她都讓他抱抱的。
聞言,美少年笑了,心裡更加溫暖。
“謝謝你,小美女,不過……我以後可能都不會再來這裡了。”擡眸看了眼對面的大宅,美少年是語氣堅決,透露出不屬於他這年紀應該有的深沉。
啊?以後都不會來這裡了?
那以後自己不就見不到這麼帥的哥哥了嗎?
再也不能和他說英文了,是不是?
poppy好失望,小臉上全是沮喪。
“漂亮哥哥,以後,你真的不來這裡了嗎?”
“是的,不來了。”望著這座老舊的四合院,美少年的嗓音,清冷卻又隱含著絕情,然而當他垂眸,見到poppy一臉的失望時,心中一動,竟從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條精美的月牙狀的銀鏈,並將項鍊掛上了poppy纖細的脖子上。
“漂亮哥哥?”
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做,poppy是疑惑的輕喚。
“這條項鍊送給你。”
“啊?!”poppy睜大眼睛,驚疑一聲,睜著那雙圓鼓鼓的大眼睛盯著月牙項鍊,poppy絲毫不知道其價值,只覺得上頭鑲著一顆顆亮晶晶的石頭,好漂亮,當下就喜愛得不得了,不由得高興嬌笑。
“好漂亮!謝謝你……”
已經知道這是禮物,所以poppy也不客氣了,稚氣的嗓音驀地微頓,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
忽地,想起了母親大人曾經說過的話,不能隨便收陌生人的東西。
“額……我真的可以收下嗎?這東西很漂亮,這麼漂亮的東西,真的要送給我嗎?”
“嗯——”美少年輕輕頷首,黑眸閃著冷然的光芒。
“反正我已經不需要了。”
“可是……”poppy咬著脣角,現在她好爲難啊。
“可是,母親大人說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但是這條項鍊好漂亮,好喜歡,那應該怎麼辦?
瞧見poppy陷入到一種左右爲難的境況,他的嘴角不禁的漾起淺笑。
“那就當作是我現在暫時借你戴著,你先幫我保管著的。”
“那你什麼時候要來拿回去?”
“到時候你來拿,你跟我說了,我一定會還你。”父親大人常常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她是一個好孩子,借東西一定會還。
看著那雙認真之中隱含著執著的水靈大眼睛,不知爲什麼,美少年相信poppy一定會守住自己的承諾,所以再那一刻,美少年是當下不禁認真了起來。
“如果可以,十八年後的今天,來這棵櫻花樹下,到時候,我一定會再來的,你就可以將項鍊還我了。”
美少年給自己十八年的時間——
十八年後,他一定要昂首回到這裡,進入宅子裡——
“十八年……”
嗯……她現在四歲零十個月歲,十八年後是多少歲呢?她得算算了......
poppy是認真地數著手指,不一會兒,當終於是算出正確答案的時候,不禁兩眼一動,笑了起來。
“十八年後,我就二十二歲了,到時候,我一定會來這裡等你的。”
“好!”美少年點頭微笑,輕聲說道:“到時候,也請你看著我,作爲見證,看著我是如何以一種昂首勝利的姿態被人請回這座宅子裡的。”
這是他在母親去世後發下的誓言!
如今,母親無法看著他,他就只能請眼前的poppy看著,看著他成功回來的那天——
poppy疑惑的看著他,心裡想著如果他是那座宅子里人,爲什麼現在不能回去?
爲什麼還要等十八年後,才能回去?
順著漂亮哥哥的目光看去,poppy看著這座莊嚴的大宅,心中滿是不懂,正想再問出疑惑,美少年已經站起身來。
“天黑了,回家去吧!”他伸出手,摸著她的頭,輕聲道了聲再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大宅,隨即頭也不回的離去。
在衚衕裡,poppy是愣愣的看著那道修長的背影在櫻花花瓣的隨風飛舞中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poppy這才突然回過神來想到──
“咿——漂亮哥哥沒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那到時候,如果還有其他人站在這棵樹下,那……那我要怎麼找人?”
落英繽紛的美麗樹下,此刻,清秀可愛的poppy是陷入苦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