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天,肯瑞托的補給車隊就會抵達這里,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順勢返程了。”蕾爾達低著頭看著腳尖,死死克制著臉上的表情。
對面,蘭洛斯正專注于將一頭散亂的灰色長發重新固定。他的發質特殊,本就枯槁干燥,這會兒更是亂得一塌糊涂。不僅如此,他衣衫凌亂,臉上和脖子的一側布滿了激戰的痕跡。
……
當然,這個激戰不是那個激戰。
好不容易綁好束發,蘭洛斯下意識摸了摸下巴,正好碰到了錯綜復雜的猩紅爪痕其中之一。疼得打了個哆嗦,蘭洛斯幽怨地瞥了一眼吉安娜的指甲。
都說了打人不打臉,這丫頭倒好,不僅專從臉上下手,還只用左手。現在鬧得自己一半臉正常一半臉凄慘,這不正好讓別人有個對比嗎?
正想著,蘭洛斯的目光下意識放到她右手上。
就剛才那樣的激動,這丫頭都沒有脫下右手的手套,這到底是為嘛呢?
出于某些原因,吉安娜這段時間對右手的警惕可謂是敏感到了極點。察覺到蘭洛斯的目光,連忙將其藏于身后,同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不過不論是蘭洛斯還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背在后面的右手大拇指,正不安地按住無名指上的某物。
收到警告,蘭洛斯諂諂一笑,不敢深究,連忙轉移了注意。
“你們在這里沒有部署遠程的通訊魔導設備嗎?能聯系最近的飛行運輸管理安排獅鷲嗎?兩天確實有些長了。”
游戲里雖然一步一個飛行點,但現實卻沒有那么理想。獅鷲等飛行運輸的維護工作相當繁瑣,單就是食物這一塊兒,絕大部分地區都不具備長期投喂獅鷲的資格。
逆風小徑就更不用說了,載來蘭洛斯兩人的獅鷲自然早早就返程。
“設備以前就帶來過,但是沒辦法,這個地方的魔網太過混亂,通訊魔法根本就傳不出去。”蕾爾達滿臉都是無奈,如果不是為了順利晉升大法師,她打死也不會駐守這個偏遠的鬼地方。
看著兩位苦澀的法師,蘭洛斯暗自一嘆。當然,他并不是在可憐對方,社畜的身不由己嘛,誰又沒體會過呢?他只是接下來還有要事要辦,要讓他在這個地方干等,他可坐不住。
“怎么?你很著急回去領賞嗎?”一旁的吉安娜看出了他的焦躁,眼里帶上了濃濃的鄙夷。
“回去干嗎?”思考對策的蘭洛斯下意識回道,“我還得去一趟藏寶海灣呢。”
聽到這話,吉安娜頓時愣了,言語中不知不覺帶上了些許急切。
“你去藏寶海灣干什么?”
“一些瑣事。”
話是這么說,實際上,水多多成立在即,他有很多的商業計劃需要跟地精牽上線。不過因為蘭洛斯正考慮著該怎么安排吉安娜和黑檀之寒,就回答得很是敷衍。
看到他這樣子,少女心里升起濃濃的不悅:“你這樣的人還能有什么事比安全送回黑檀之寒要重要?”
“那可就多了去了……”蘭洛斯暗自嘀咕,同時還瞥了一眼氣鼓鼓的大小姐,不禁深感疑惑。這丫頭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怎么火氣那么大呢?
黑檀之寒又不歸他秘法會,幫達拉然奪回來,頂多算是還了達拉然之眼的賬。‘還債’這兩個字對他蘭某人來說,重要嗎?
笑話……
“你偷偷摸摸說些什么呢?”吉安娜察言觀色的本事可不差,尤其是對付這個無賴,她經驗豐富。
“我說既然你這么嫌棄我,不如就跟兩位大法師等兩天后的順風車咯?再加上車隊的護衛,這么嚴密的保護,根本就不可能出什么意外。”蘭洛斯反應極快地轉移了話題。
聽到這話,奧圖魯斯和蕾爾達打從心眼里高興,跟黑檀之寒一起回去,可是申報酬勞的好機會。但還不等他倆附和,吉安娜搶先一步打斷。
“胡扯!”大小姐兩手叉腰,兇神惡煞地瞪著法師,“什么藏寶海灣?什么意外?我看你單純就是想撂擔子!好哇,當初我是看你百般哀求才勉為其難帶你上路,現在倒好,做到一半居然想找人頂替。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算是看錯你了!”
艾瑪,這話可不能再聽下去了。
看到公主殿下泫然欲泣地指著一個男人的鼻子大罵不負責任,奧圖魯斯和蕾爾達瞬間渾身一震,連忙雙雙偏轉視線,裝作什么都沒有聽見。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蘭洛斯深深嘆了口氣。這丫頭打小就喜歡看些有的沒的,現在好了,一出口就鬧誤會了。算了算了,我蘭某人還是再做一回好人,犧牲一下吧。
“不像話!”精靈斜著眼撇向少女,帶著一絲怨氣和責備地回道:“什么叫上路?你這丫頭片子怎么說話一點兒都不吉利呢?”
被反將一軍的吉安娜先是一愣,隨后氣得立刻出手,一把抓住了法師的衣領:“這是重點嗎?!”
看到庫爾提拉斯的大小姐一副恨不得生撕了這精靈的架勢,奧圖魯斯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對剛剛的猜測升起了疑問。
“這都沒差。”被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抓衣領的遭遇,蘭洛斯見的多了,竟是絲毫沒有緊張或難堪,“你看,你和肯瑞托要我找回黑檀之寒,事兒我辦了,現在法杖也拿回來了,你只要把它帶回去就萬事大吉。”
“時間寶貴,我也只不過是順路去處理一些私事,你總不能這點兒自由都不給我吧?還是說你不相信兩位大法師的實力?”
聽到蘭洛斯將矛頭對準這邊,奧圖魯斯和蕾爾達連忙低下頭,再一次裝作什么都沒有聽見。好家伙,你個傳奇施法者說這種話,不是叫俺們難堪嗎?
還好,跟蘭洛斯相處了這么久,吉安娜也對這種粗淺的激將法有了抗性。
“別轉移話題,這跟其他人無關!”大小姐用力拽了拽他的衣領,嘴一歪,冷冷嘲諷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藏寶海灣那地方除了海盜就是作奸犯科的,你去那地方能有什么正事兒?我看你就是想推卸責任。”
正說著,吉安娜抓起桌上的黑檀之寒,用力塞到了他的懷里:“我告訴你,黑檀之寒的任務是你自己要接下來的,把它安然無恙地帶回去就是你的職責,休想讓別人給你背鍋。”
糾纏了這么久,說實話,蘭洛斯也有些不耐了。但當吉安娜怒氣沖沖將黑檀之寒扔到自己手里后,他卻突然呆住了。
視線停在法杖上許久,頂端漂浮著的碎裂晶體在魔力的作用下憑空保持著穩定與平衡,修長而簡樸的杖身呈現著深邃的幽藍,淡淡的藍色流光不斷在其中交錯流淌,神秘而又奇異的強大氣息,足以令達拉然的法師們為之癡狂。
看著這柄似乎是在吉安娜怒火中燒下,因沖動而塞到自己手里的傳說法杖。蘭洛斯緩緩抬頭,望向女孩兒,眼里好似泛著微微的光,臉上的表情也逐漸柔和。
雖然后者在對視的瞬間就轉過頭去,但那藏在怒火背后的東西,卻被他清楚捕捉。
“哈哈。”
因為這緊張氣氛而屏住呼吸的兩位大法師正恨不得悄悄溜出門去,突然聽到精靈笑出聲,莫名打了個寒顫。
乖乖,被這么對待還樂呢,什么癖好?
“你這丫頭,有什么話直說不就完了嗎?非要繞這么大一圈。”蘭洛斯把玩著通體碧藍的黑檀之寒,臉上情不自禁的笑容,配合剛才的情景,讓人越來越相信他是不是有些什么不為人知的愛好。
當然,他好不好這一口沒人知道,至少這會兒的笑,不是這個原因。
盡管吉安娜背過身,將神態藏于眾人無法觀測的角落,但在蘭洛斯這番話中,她肩膀微不可察的顫動,還是暴露了她的意圖。
是啊,他,蘭洛斯,邪能擁躉,精靈之恥,奎爾薩拉斯流放者,達拉然之眼竊賊。在世人眼里,他‘聲名顯赫’。尤其是剛從達拉然保釋就掛名教師,出于正義道德,和妒忌,無數人都背地里唾罵他的德不配位。
如果人們能親眼看見他帶回遺落的神器,黑檀之寒,只需要肯瑞托輕輕助推,他很快就能為自己正名。
于公于私,吉安娜都不希望一個有能力有智慧有道義的有為青年被世人誤解,背負罵名只得寒心。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蘭洛斯上前一步靠近,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呢喃著:“我盜走達拉然之眼,還給安東尼達斯一根黑檀之寒,理所應當,沒什么可光榮的,只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
聽到這話,吉安娜神色微動,不由自主抱緊了雙臂。
的確,這家伙的劣跡斑斑,都是實打實的,是賴不掉的。
可他是個壞人嗎?就算不提過去,這幾天來,為了奪回黑檀之寒,他不顧自身安危的付出,自己都看在眼里。雖然配不上老實,但至少能算正直,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落到這樣的地步呢?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等以后有機會回達拉然,我再當面去感謝你。”
聞言,吉安娜糟亂的心緒陡然一顫,轉過身,卻看到蘭洛斯頭也不回地朝著屋外走去。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一步步走遠,少女的心里,越來越空蕩。
“站住!”
一聲嬌喝逼停法師的腳步,后者下意識轉頭,正好看到女孩氣沖沖地拿起被他放回桌上的黑檀之寒,用力朝他扔了過來。
順手接住法杖,蘭洛斯還沒來得及開口,吉安娜接下來的話讓他頓時瞪大了雙眼。
“就算你不對黑檀之寒負責,你也必須對我負責!當初你死氣白咧賴上我,現在就想把我甩開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不得了了喂,這可是大新聞啊喂!
奧圖魯斯和蕾爾達深深低著頭,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反應。
另一邊,蘭洛斯茫然抓頭:“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