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尷尬至極的沉默,獅鷲分隊迅速掠過天空,消失在了地獄火半島的地平線上。
地獄火堡壘本身的位置就處于半島的邊界,不到幾個小時,古德曼面前的景色逐漸變得柔和起來。
塔拉多,遠離邪能的輻射,這里似乎依舊呈現(xiàn)著欣欣向榮的生機。塔拉多的地勢較低,季風多停留于此,全年雨水相對充足很多。這里不僅擁有大片的湖泊和溪流,在淡水的滋養(yǎng)中,各種參天大樹和龐大的菌類植物將這片土地正在走向死亡的事實掩蓋得很好。
是的,即便土地優(yōu)渥,塔拉多依然在慢慢走向死亡。
巨大的樹冠之下,隱藏著的,是那些無法得到陽光滋潤的新生幼苗的尸體。大量的動物遭受部落無節(jié)制的捕殺,新生植物無法在暗藏邪能輻射的土地上生長繁衍,只有那些垂垂老矣的巨樹,能夠暫時借用土地深處的養(yǎng)分來延續(xù)它們沒有未來的生命。
不只是自然,其他的生命也一樣陷入死寂。
古德曼眺望著西邊極遠處的那座模糊城邦,心情頓時陷入了無比的沉重。沙塔斯,曾沐浴著神圣的光輝之城,如今,卻如同尸體一般,整個癱倒在昏暗天穹之下。
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古德曼還是隱約看到了那殘破的高墻和破爛的房屋。
正因為見證過那樣的奇跡和輝煌,眺望著那片殘垣斷壁的古德曼愈發(fā)感覺渾身難受。就像是第一次翻開歷史書,仔細品讀圓明園的壯麗,下一頁,卻突然看到野蠻和暴力的鐵蹄將其踐踏。
恍惚之間,火焰和喊殺聲歷歷在目,哀嚎與尖叫不絕于耳。
“你來過這里的,對吧?”
奧蕾莉亞是一名高等精靈,奎爾多雷與森林和自然的天生親和讓她清楚感知到這片土地的悲傷,連帶著她的聲音都變得十分壓抑。
古德曼沒有回話,仿佛已經被這片沒有半點自然聲音的死寂土地深深震撼。
幸好,奧蕾莉亞也沒有指望他會正面回答自己。
在短暫的猶豫后,游俠用十分小心的聲音,試探地發(fā)問:“能,能給我講講嗎?這里的故事……”
聽到對方這般猶猶豫豫的發(fā)言,古德曼終于回神,一臉驚訝地望著奧蕾莉亞的側臉。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妮子這么不干脆的樣子。
但很快,在捕捉到對方臉上的不自然后,古德曼了然了。奧蕾莉亞有很多話要問自己,但因為自己的隱瞞,她知道無論怎么都撬不開這家伙的嘴。可兩人畢竟心如明鏡,一路上的沉默,讓奧蕾莉亞愈發(fā)不能忍受,只能用這種示弱的方式來打破僵局。
畢竟,她跟著來并不是真的只是給古德曼當司機的。
騎士沒有及時回話,他望著遠方,腦子里想了許多。直到他不經意間瞥到奧蕾莉亞臉上一閃而過的濃烈失落,他莫名感覺到一陣揪心。
就在奧蕾莉亞心如死灰地低下頭時,古德曼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不同于以往的稚嫩和跳脫,他現(xiàn)在的聲音,只剩下了沉穩(wěn)和磁性。如果說之前他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那么現(xiàn)在,他就像是一個走遍大江南北歷經重重劫難的吟游詩人。論高山,訴汪洋,依舊能面不改色的穩(wěn)重,充滿了男性特有的魅力。
“這片土地上,曾生活著德拉諾除獸人外最強大和團結的族群。他們跟獸人一樣,也是異世界的外來者,但不同于獸人的是,他們熱愛和平,渴望和平。”
“德萊尼,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來說,是被流放者的意思……”古德曼刻意避開了這片土地是怎么從欣欣向榮變得這般沉寂的沉重話題,故意將對方的注意力,引導向了德萊尼平淡卻又令人向往的日常生活中去。
歷經了獸人戰(zhàn)爭的災難,奧蕾莉亞能切身體會這種平淡生活的寶貴。毫不避諱地說,即使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同樣向往著這樣的日子。
凡人,總是習慣于群居,如果能夠選擇,跟自己的至親好友,以及最愛的人一起,總好過成天穿著勒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甲胄,日夜不停地防備著敵人所帶來的鮮血和死亡。
想到這里,奧蕾莉亞不知怎的突然抬起頭,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騎士。恍惚間,那張平平無奇的臉竟是慢慢產生了變化。
不過,還不等腦海中那個揮之不去的面容與面前這個騎士重合,對方臉上所透露出來的一抹溫情,讓她條件反射地皺起了眉頭。
“那個女孩兒叫伊瑞爾,我到現(xiàn)在都還依稀記得她那天真的笑容。”古德曼,不,應該說是蘭洛斯,似乎由于過度投入,已經逐漸忘我,“漂亮大方,與人為善,那小姑娘的魅力可是讓我好生羨慕……”
“伊,瑞,爾~。”一字一頓地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奧蕾莉亞還刻意將尾音拖得老長,“我猜她應該長得很漂亮吧?”
蘭洛斯再遲鈍,也不會忽視這么明顯的細節(jié)。外加一股沒來由的心虛,他立刻收住口舌,省略中間的無數文章,迅速轉移了話題。
“是啊,可惜世事難料,獸人的進攻毀掉了一切。”蘭洛斯重重一嘆,用一種十分唏噓的語氣緊接著說道,“你知道,部落是怎樣建立的嗎?”
盡管心中還是對那個伊瑞爾無比在意,但奧蕾莉亞是一個優(yōu)秀的女人,一個萬人敬仰的游俠領主。糾結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不是她的作風。相比之下,部落的起源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這我倒不清楚,說說看。”
微微一笑,蘭洛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自得。
小爺混跡江湖這么多年,一路摸爬滾打什么牛鬼蛇神沒見過,還能猜不透你?呵呵……
不過話說回來,兩人之間的相處時間似乎一直都不太平,而且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長久。自己是什么時候對她這么了解的呢?這一點,或許蘭洛斯連他自己都不大清楚。
反觀奧蕾莉亞,聽著蘭洛斯講訴部落和燃燒軍團的罪行,握住韁繩的手,愈發(fā)明顯地顫抖起來。
看著近在咫尺的嬌軀因為那逐漸濃郁起來的憤怒和仇恨而止不住顫栗,蘭洛斯仿佛看到了一座無形的大山,死死壓在她的肩頭。稍稍停頓,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攬住了游俠纖細的腰肢。
渾身一震,奧蕾莉亞頓時瞪大了雙眼。理性迫使著她在第一時間就產生了掙脫的想法,但隨著她靠在對方懷中,那即使隔著盔甲也能清晰感受到的強有力的心跳,讓她渾身的力氣都仿佛使不上來。
死寂的大地和壓抑的天空下,這股莫名卻又無比炙熱的情緒顯得那么強烈和洶涌。奧蕾莉亞一言不發(fā),腦海中一個聲音如同催眠一般不斷回蕩,讓她充斥著冰冷和道德糾葛的腦子逐漸放空,就這樣,什么都不想,靜靜地依靠在對方懷中。
在這里,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切,在這里,只有她,和他。
就當作是一場夢,哪怕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