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闃寂無聲,深邃的褐眸裡驚豔、錯愕遲遲沒有退卻。
“少峰,她是……?”
見他毫無反應,洛雨晴強按捺下心中的不快緩步到他身邊,親暱地挽起他的胳膊。
一瞬緘默無言,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褐色的眸子透過一塵不染的櫥窗盯著外面三三兩兩的行人,他忘記了挽著他胳膊的手,忘記了她,她!然而……,她,她,卻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迫切而又渴望地想要聽到他的回答。
“不記得了。”
良久,他以一種完全平平常常的聲音答道,眸底薄涼如水,似剛纔那眸中的一切不過是人一時的眼花罷了。
“噢——?是……嗎?”
洛雨晴顯然對這樣的答案並不滿意,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話,微瞇起眸子掃了夏曉琪一眼,濃濃的嫉妒、嫌惡不言而喻。然而……,此時此刻她顯然並不打算深究,先牢牢抓住他更爲重要,一來既可以向她示威加壓,二來又會顯得自己通情達理,這樣的想著,紅脣微勾巧笑嫣然:“少峰,幫我戴上好嗎?”
輕揚了揚手中的項鍊似在炫耀著某種屬於她的特權一般。
微頓,乾淨修長的手指輕輕接過項鍊,心無旁騖地徑直替她戴好,動作自然流暢,似周遭的她人就如同這空氣一般別無二致。
“謝謝……”
洛雨晴嬌嗲出聲喜上眉梢,示威性的故意在他脖頸輕輕一啄,高調宣示著自己的主權,眉眼間是化不開的傲慢、得意。
她的一舉一動夏曉琪絲毫不放在眼裡,然而……她所在乎的——是他的!
他的舉手投足一一投射在她明亮的眸子裡,她的眼裡,她的心裡,唯有他!她完全不在乎其她任何人的所作所爲,她唯一在乎的——是他的!他竟那般親暱地爲她戴上項鍊,他竟絲毫沒有推開她落下的一吻,那麼——,在他的心裡,她……又算什麼呢?!
眸底不受控制地沁出絲絲氤氳,模糊了她的視線,他的身影! 然……這所有的一切,又怎抵得過那句‘不記得了!’呵——,不、記、得、了!何其諷刺,何其殘忍,何其無情啊!難道……她之於他,竟是這樣的存在嗎?!
爲何?!
心——卻如此如此的痛,猶如一把萃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直刺心臟!
痛——,無以復加!
“嗯哼——,這禮服……看起來不錯嘛!”
不知何時洛雨晴已然踱步到她面前,妖媚的眸子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滿是奚落嘲諷。爲何偏偏要生得比她漂亮呢?爲何獨獨要搶她的男人呢?眸底漸漸騰起濃濃的妒忌、憤恨。
“服務員,這件……”
食指輕佻地捻起她身上的一縷紗擺,在拇指與食指間細細摩挲,目光愈發陰狠刻薄。
“呃……”
店員一時沒能完全參透她的用意,可人家是大金主得罪不起啊,除非自己不想幹了。
“這位小姐,請問這件禮服您要包起來嗎?”
“……”
“小姐,請問禮服要包起來嗎?”
“……”
夏曉琪兀自淹沒在前所未有的巨大悲傷裡無法自拔,完全沒有聽到她們在說些什麼,只是在店員那愈加灼燙的逼視中不得不正視她。
“小姐,衣服……”
“不用!”虛脫般吐出兩個字,踉蹌著朝試衣間奔去。
“別,別啊——,急什麼?”
洛雨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裙襬絲毫不鬆開,這麼好的機會——她,又豈能輕易放過了呢?
“怎麼……?買不起啊?!”
猛一挑眉,皮笑肉不笑,那眼神活像看一個窮途末路的乞丐似的盡是嘲諷鄙夷。
“……”
“呵呵!這年頭……沒錢……也敢進這店裡來試衣服?嘖嘖……嘖嘖……也不自己掂量掂量!”
手指極具羞辱性地來回把玩著她身上的禮服,眉宇間的不屑、嘲弄毫不掩飾。
“你說……若是不小心弄破了……,又、該、當、如、何、呢?”
柳眉高挑接著緊擰復又高挑,她一字一字咬得極重,眉眼間的狠毒顯而易見,漆黑的瞳仁益發陰狠緊縮似要生生噴出火焰一般。此刻,她就像是她肆意踩在腳下的塵埃草芥,任其羞辱凌虐。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
沈玉玲終於回過神來,大喝一聲,疾步擋在兩人之間。
“呵呵——!過分?!”
洛雨晴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她咬牙切齒,極嫌惡地白了她一眼,一把將其推開,眸子裡的警告異常明顯。
“怎麼?買不起……就想脫衣服走人啊?!”
紅脣以一種極具侮辱性的姿態慢慢湊近她耳邊,緩緩吐氣,咄咄逼人。
“你說……如果它爛了……,可如何是好呢?!”
眉宇間漸漸騰起一抹狠戾之色,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方解心頭之恨。
夏曉琪只僵硬地立於原地,不出聲,亦不反抗,這些……對於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她唯一在乎的——是他的態度,他——的!她倒想要看看,在他的心裡,她——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她就那樣一言不發,固執、倔強、不屈又夾著灼人的心痛一動不動地驕傲地站在那裡,一雙眸子卻片刻未曾離開過他。
“嗞啦——!”
像是終於失去了細玩慢賞的耐心,洛雨晴手上猛一用力,紗質的裙襬瞬間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若不是那底襯過於結實的話想必……此刻白皙的大腿早已暴露於空氣之中了。
夏曉琪依舊沒有任何反抗,這一刻,她就活像一尊毫無生機的瓷娃娃一般呆呆佇立紋絲不動,然而……那眸底的顆顆晶瑩卻幾經滾動終懸而未落,固執而又倔強地逼視著他,似要將他看穿了去。
“營、業、員——!這件……我也要了!”
洛雨晴一聲厲喝,猛一擡手,示意店員過來脫衣。
店員作勢就要推夏曉琪去試衣間換下衣服,她們可不想在自己值班的時候弄出點什麼事故來,到頭來挨批受罰的還是自己,索性趕快結束這場風波爲妙,然而……,動作卻隨著一聲呵斥戛然而止。
“慢著——!”
洛雨晴粗暴地一把攥住她的裙襬,倏地拉高五指散開,潔白的紗絹猶如一片片抖落的蟬翼般飄然而下——夢幻迷離,卻又悽美刺目。
妖豔的眸子掠過一抹陰鷙,紅脣輕啓:“你們說……若是直接在她身上……剪碎了,豈不是更好玩?”
聞言,衆人目瞪口呆!
“還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我剪——!!”
一聲怒喝,妖媚的臉蛋瞬間被濃濃的惡毒淹沒,那模樣簡直比千年女巫更滲人百倍千倍。
她倒想要看看,他對她——到底是真的不在乎,還是表面做做樣子罷了,別以爲一句‘不記得了’就可以撇得一乾二淨!哼——,當她洛雨晴是那麼好糊弄的嗎?!
一幕幕不由自主在腦海浮現,臉蛋漸漸陰森扭曲:妄圖覬覦她的東西,就憑她——?也、配、嗎?!賤、人——!!
薄脣微抿一語不發,他似乎已完全不屬於這個時空,如一截毫無生命的枯木傲然孤立於一片杳無邊際的荒漠之中。任由她的爲所欲爲、暴虐蠻橫;任由她的逆來順受、傷心欲絕!
一切——全然在他眼中;一切——又分毫不入!他就那麼無動於衷麻木不仁地立著,他不會出手,他怕——,怕自己一步步陷入一個無力自控的深淵;他亦不能出手,否則……那將會是她更大災難的開始!何況,這——難道不是了斷的最好時機嗎?!
“不要啊——!”
沈玉玲不顧一切瘋狂衝了過去,死死擋在夏曉琪面前用身體堪堪護住她,今天的事全是她惹出來的,她——必須要負責。
“你們兩個,還不快給我把她拉開!”
此時此刻,洛雨晴似已完全喪失了理智,整個人被深深的憤恨攫住——陰森可怖,惡狠狠一指櫃檯旁兩人厲聲暴喝道。
三把泛著冷芒的剪刀一寸、一寸毫不留情地向她逼近,纖長的睫毛不安亦不甘地抖動著,終究緩緩合攏——聽天由命吧!
兩行晶瑩不受控制地肆意跌落,暈染一片溼濡……
‘呵呵——!’
她不由在心底苦笑一聲,笑自己太癡太傻,還是笑他太冷太絕?!她亦說不清楚,她也不想再弄清楚,在他的心裡——自己……不過如此!
忽地,她發覺穿在自己身上的儼然不再是一件禮服,那是她的翅膀,是她妄圖蛻變成白天鵝的羽翼,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沒錯……!你聽,她的心跳已然完全契合著它擺動的節拍,那——承載了她的整顆心!
“誰敢——!”
一道邪魅不失威嚴的聲音驀地響起,衆人一驚,擡眸,俊逸頎長的身姿赫然映入眼簾。深邃的黑眸裡滿是憐愛疼惜,旁若無人地一瞬不瞬凝著她,彷彿她已然是他的全部,其他分毫再入不得他的眼,修長的雙腿徑直邁到她跟前,眸底——是化不開的溫柔。
“曉琪,你沒事吧?”
溫柔綿軟的語調簡直判若兩人,哪裡還有剛剛一星半點的威勢,乾淨修長的手指倍加呵護地執起她白皙的小手,那心疼、那寵溺不言而喻。
“謝謝——!”
麻木慌亂地丟下兩個字,她猛地抽回手,狼狽地朝試衣間奔去。
漆黑的眸子瞳孔不由微微緊縮,心臟驀地似有什麼利器劃過隱隱作痛,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衆目睽睽之中堂而皇之地向門口走去,絲毫不給她反抗的餘地。
“肖逸臣,記我賬上。”
臨出門,他轉而向營業員淡淡拋下一句,繼而將目光掃過凌少峰似有某種狠戾一掠而過,漸漸又變得複雜隱晦,最終緩緩定格在洛雨晴身上,勾脣,痞痞一笑,“表姐,以後……還請你高擡貴手啊!”
淡淡的音調中夾雜的不悅顯而易見, 洛雨晴先是一驚,顯然沒料到他會在這裡出現,旋即,妖媚的臉蛋生生擠出一絲嬌笑:“呵呵!原來……是肖少的人啊,都是自家人,誤會、誤會啊,哈哈……”
她朗聲一笑,目光極爲審慎地在他身上來回打量,似在心裡琢磨掂量著什麼。
沈玉玲疾步追了過去,這一刻,她真的發自內心的十萬分感激肖大少。雖然他平時總是一副吊兒郎當極不靠譜的模樣,但沒想到關鍵時刻還真是毫不含糊,尤其是對咱家夏夏!其實……話說回來,她倒是覺得他們兩個真的極爲般配呢,奈何……咱家夏夏怎麼就對他一點不感冒呢?唉——真是可惜了啦!
“少峰,我們去結賬吧。”
見他依然面無表情呆立於原地,洛雨晴緩緩走過去,柔聲道,之前的凌厲已然完全不復存在。
“……”
沒有答話,修長的雙腿徑自朝收銀臺邁去。
“讓我來。”
在他從容遞出卡片的那一刻,她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切出聲道。
不動聲色擋開她的手,薄脣微微掀動:“我送你,生日快樂!”
一雙美眸倏地圓睜,驚愕之色溢於言表,儘管那語調依舊淡漠疏離,但……話卻令她始料未及受寵若驚,眉眼漸漸溢滿濃濃的發自內心的笑。
“少峰,謝謝喔……”
嬌羞略帶造作的腔調掩不住此刻內心的波瀾起伏,那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她真正地喜笑顏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