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人我說實話一開始不看好,總覺得你做事的風格,比起你父親當年那陰狠勁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邱亦川說道,“可在這件事上,有時候我站在你的角度想想,就恐懼到覺得你簡直是站在懸崖邊,這短短一個星期爭分奪秒的苦戰,沒有強大意志力的人,早就垮了,且你殺伐果斷但不心狠手辣到失去半點原則,品質比能力更加可貴!”
他淡淡牽起一抹笑:“謬贊了?!?
邱亦川擺擺手。
話不多說。
他是不是謬贊,今天這里的每個人,明天Y市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談正事。海關和政府那邊我都已經解決了,之所以貨品還在壓存也是為了給楚家那邊做個假象,政府那邊疏通的官文明早就能發布,這缺貨之間拖欠斷掉的資金鏈,瑞泰銀行那邊我打過招呼,可以表示跟我放貸?!?
“他們給您放貸也是聽聞了楚邱兩家聯姻的傳聞而已,現在聯姻失敗了,款還能貸出來?”
邱亦川挑挑眉,笑:“你邱叔叔沒你那么磊落,下午的時候我就已經跟那邊簽約了,明天再放出聯姻崩盤的消息,他們也不能把握怎么樣,我們首期貸的就已經足夠周轉了?!?
他淡淡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最重要的是事情不能夠惡化,”邱亦川強調,問了一句,“你那邊證據搜集得怎么樣了?”
“很全?!彼馈?
深邃的冷眸綻出一道精光,道:“那邊前些天以為我招架不住,所以根本沒有收手和防護的意識,現在聯姻的消息放出來才想到回防,但已經晚了!”
邱亦川點頭。
“不過你真的能那么狠心,硬下心腸來對付你弟弟?我的意思是,雖然他們害你,是太冷血無情了,可你這樣的話,可是會導致他后半輩子在監牢里度過很長一段人生的?!?
楚君揚搖了搖頭。
“我要做什么還暫時不能說,我唯一能透露的一點是,這件事,我必須要人付出代價,只可比他們已做的事情要重,不能比這懲罰更輕,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
“還有,邱叔?!?
楚君揚談完事情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轉過身對他道。
“過完這件事后我會跟楚家徹底決裂,我的團隊,我的人,大概都要從楚氏里面正式脫離,經過這件事后辭工的人不少,能留下的剛好都是值得信賴的人,您要想好,如果跟我合作,會是跟我本人合作,再沒有什么楚家,沒有什么楚家大少爺了。”
邱亦川不知怎的,聽完這些話,眼眶微微濕潤。
“嗯,叔叔知道?!彼牧伺乃募绨颍澳袃褐驹谒姆铰?,有那個能力,誰還需要攀附他們而生存?父母跟子女也是這樣的關系,哪里注定了一輩子誰離不開誰?傷透了心,都總會走得頭也不回的。叔叔不后悔跟你合作??!”
楚君揚心里也藏著無限的感慨。只是,一言難盡。
伸手與他緊緊握住。
“謝了。邱叔!”
天色被陰霾籠罩。
夜色昏沉。
Y市今夜不知怎么了,大雨傾盆,風雨飄搖。
這將是他忙碌的最后一個晚上。
與此同時,這也是楚家最緊繃恐懼的一個晚上。
……
田熙語套好了雨衣,滿身用塑料袋裹緊,穿著睡衣就往門外跑。
阮云卿嘶聲喊她:“你干什么去?回來,都在商量對策,你一出事就自己跑是什么意思!”
田熙語轉身,瓢潑大雨里,雨簾順著她的雨帽往下滑落,她也喊:“你們就傻吧,討論去吧!根本就再沒有回轉的余地了!海關那邊的人被控制了,政府里的人也被撤了,你們還沒明白過來是為什么?我告訴你,最大的可能就是楚君揚翻盤了,我不管這消息是不是真的,我沒你們討論的那個時間,我只知道他翻盤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君逸和你們楚家算賬!你們覺得無所謂你們就在這里討論,君逸我來救??!”
說完她再也不顧別的,沖過去跑進車庫,開了一輛車就跑出去了。
阮云卿也想出去,可這漫天的雨簾,阻擋了她。
“你倒是說句話,說句話……這事兒怎么辦?怎么會這樣的?”阮云卿走回來,害怕到兩手互相搓著,臉色蒼白,眼眶泛紅,看著楚傲天,“你說句話??!”
楚傲天卻只神情恍惚,呆呆愣愣的,他這樣已經好些天了。
“云卿。”他叫了一聲。
“我這幾天不大舒服,胸悶氣短,從頭蓋骨到膝蓋骨都痛得不行,眼睛一道晚上就看人模糊,開著再亮的燈也是這樣,你說我這是怎么了?”
阮云卿一開始愣了一下,接著就不耐煩起來。
“這還能是怎么了?老了,不中用了,還能是因為什么!!你也不看看你活了多少歲,年輕時欠了多少風流債,你現在嚷嚷什么,你這輩子沒得性病,沒讓那么多女人踩著你過一遍就知足吧!你看不清楚?你當年玩我的時候連我胸口幾顆痣都數的清楚,你現在行嗎?現在忘了嗎?。【褪且驗槟阈能?,你擋路,君逸才到現在都沒坐上楚氏總裁的位置!!你有什么資格說你身體不行,你身體不行了誰理你??!”
妻子的吼聲,帶著惡毒的話像是沾滿了毒藥的刀子朝自己刺過來,在心臟上刺得血洞連連。
楚傲天低頭,勉強睜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干枯的手腳,不靠拐杖都快行走不了的雙腿。
老了老了。
卻連個伴都沒有,連個真關心自己疼自己的人都沒有。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報應?
璟兒,這是報應嗎?
楚傲天站起來,本來想著要去摸摸拐杖,走兩步,為二兒子再最后操一點心的,卻沒想到站起來卻眼前一黑,天空旋轉起來。
他眼睛一閉,倒了下去。
這個時間已經快到凌晨。
楚氏辦公室里。
田熙語一身雨水的,拉著楚君逸不知道哭了多久,求了多久,楚君逸就是不答應離開那間辦公室。
田熙語告訴他說來不及了,現在還有兩三個小時,一等到天亮,警察就會蜂擁而來了,他得趕快走才行,她不怕擔著罪名跟他一起私奔,只求求他趕快走。
楚君逸卻死都不肯。
如果清晨的時候警察會來,那么這就是他曾經做這些事應該付出的代價,為什么要走呢?為什么要逃避呢?
他此生沒有犯過什么大錯,此生都沒有為自己真正的渴望做過什么事,他一直都是在位家庭妥協,為母親妥協,即使被警察抓了,他剛好也可以以此來警示母親,這樣不對,以后不管人生還有多長,這樣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請放過他楚君逸的人生,也放過她自己吧。
田熙語勸解不動。
她是真的擔心,委屈,害怕。
最后,她一個人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楚君逸終于抬眼,輕輕看了她一眼。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為他做到這樣,沒有一個女人坐在他面前,曾為了他這樣撕心裂肺地哭過。
哪怕這個人偏偏是她。
楚君逸依舊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她,心里不知道騰起什么情緒。
最后,他終于想到了一件事。
“田熙語,我們離婚吧?!?
田熙語慢慢停止了哭泣,抬頭,滿臉淚水地看著他。
他淺笑,一如當年初見時那么陽光溫暖:“……別連累你了?!?
清晨。
楚君揚到楚氏的時候,整個楚氏安靜得鴉雀無聲,平日里嘰嘰喳喳被熱鬧氛圍籠罩著的公司,此刻被一股恐懼的氛圍環繞著,肅殺,冷厲,讓人半句都不敢多言。
他一路上去,到三十層。
一地的碎玻璃,碎紙頁,像是發生過什么沖突。
據說,是那個叫Adrian的助理跑了,前段時間那些事,很多都出自他的手筆。
再往前,楚君逸的辦公室里。
很多警察的影子都在晃。
田熙語伸出了手,眼睛早就哭的紅腫像核桃一樣,說:“你們抓的是我老公,這些是我都有份,把我跟他抓到一起吧。”
楚君逸看她一眼。
她又道:“等等!”
接著把地上自己遺落的雨衣拿起來,搭在他拷了手銬的手上,說:“他好歹也是這個公司的副總,帶人走就帶人走,出去的時候好歹遮一下!”
出門時,兩個人堪堪撞上了正走到這邊來的楚君揚。
田熙語瞪了他一眼,走開,被帶到旁邊去等。
楚君揚緩緩與他擦肩而過,沉聲道:“怎么就甘心替明明不是你造的罪孽頂罪?君逸,你知道我無心針對你,那些事也不是你真的想做,我知道你只是被利用而已?!?
“不,你不知道?!?
他紅著眼,輕聲說。
“我的確是有被逼無奈的成分,但當時我因為沐染的事情勸說自己要恨你,恨透你,那些事才做得出來,所以不用替我求情,是我該?!?
楚君揚眉心跳了跳!
“你就不問問我跟你母親之間到底有什么恩怨,糾纏到今天?我為什么一定要楚氏,要你跟她一起滾出楚家,且都沒有好下場?”
楚君逸一愣,側過頭看著他,啞聲道:“我隱約知道是上一輩的恩怨,但不清楚是什么,但大哥,你們都覺得我該知道一下才下定論,實際上只有我清楚,就算我知道了我也沒得選,所以我才都一直逃避著不去聽。因為即使我們之間有比殺人還深的仇恨,她是我母親,給過我生命,我的道德感正義感都不會允許我評判她的對錯和辜負她的恩情,我,從來都毫無選擇。”
楚君揚點點頭。
走過去拍拍他的肩:“你愛你的母親,我也愛我的,可如果阮云卿親手害死了我的母親呢?我這一輩子欠著的她的生命與恩情,找誰去報?君逸,你和我之間的感情本是無辜的,是命運讓我們一開始就站在了對立面,我可以不怪你,但我不會不懲罰她這一點也請你諒解!”
這樣的事實,曾在楚君逸的腦子里一閃而過過,但總覺得,太殘忍了,不大可能。
卻原來,是真的。
他震驚了一陣,接著紅著眼低下頭。
“大哥,我還要感謝你一件事?!?
“不管我曾經怎么誤解你,怎么盡我自己的想象去丑化你和染染之間的關系,怎么……不壞好心地詛咒過你們,但你信我……我其實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過得好一些,能給我給不了的那些。而從昨天起到現在,我最感激的一件事情,就是你不是真的因聯姻而對她拋棄?!?
“我知道我沒資格那么說,但是,她還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一個人,所以,”他那么艱難得吐出那兩個字,“謝謝?!?
“還有麻煩幫我跟她說一句,對不起?!?
楚君揚眸色微變。
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沉沉低啞道:“……好?!?
扣在他肩膀上的手,那樣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