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久我要離開京城了。”王巨道。
“爲何?”張若水問。
王巨將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
“這太過份了。”
“早晚的事,”王巨淡淡說道。不支持王安石,王安石也不會支持自己。但不支持司馬光等人,他們就會將自己當成敵人。去年還成,到了今年矛盾激化,自己想保持中立的態(tài)度,又想在朝堂上呆得太平,那可能呢?
不過王巨心中還有些惋惜。
道理很簡單,軍器監(jiān)還有許多事沒有做,比如戰(zhàn)刀的改良,還沒有定型呢。
但這個改良不是最後的改良,反正也呆在軍器監(jiān)了,於是王巨又將眼光放在盾牌上。宋朝有很多種盾牌,長盾,手盾,旁盾,燕尾盾……對盾牌也很重視,所以有人說遼隊唯快而己,也就是仗著騎兵罷了。只要宋朝軍隊列成方陣了,裡面是弓弩手,外面是盾牌手,那麼敵騎便很難殺傷宋軍。最著名的是就是潘美在雁門一戰(zhàn)。潘美親自指揮,用步兵方陣剋制了遼國騎軍,楊業(yè)於後方用輕騎衝擊,一下子就將遼國十萬大軍擊敗。
不過總的來說,它缺點很多,特別是重量,本來宋軍因爲鎧甲的拖累,負重很大了,再持一個盾牌,速度可想而知。
除非用鐵皮子做盾牌,那還是盾牌嗎。因此宋朝還保留了早先的木盾與皮革盾,一是輕,二是材料便宜。不過防禦效果不大好。雖然宋軍裝備了大量木盾。
所以王巨將視線放在另一種材料上。藤!藤盾!
藤在中國古代用途多少。可以製造器皿,關健可以造紙。所以也不便宜。不過現(xiàn)在竹紙漸漸代替藤紙,給藤產量騰出許多空間。
但製造藤盾也沒有那麼容易的,簡單的編一編,那還不如用木盾呢。這還要經(jīng)過許多工藝處理,似乎在史上好的藤盾能防火槍。究竟什麼工藝,王巨也不大清楚,但好在這是國家機器。有許多專門研究的工匠,一旦開動起來,幾個月後就能看到樣式產品,明年就可以生產,那麼就可以對沉重的大長盾進行補充,至少可以裝備一些靈活機動的小盾。
這也是王巨與葛少華通信產生的靈感。
因爲南方的交趾,王巨問了一下情況,以及他們的武器,是不是落後的藤甲兵,與竹弓。葛少華說是有一部分藤甲兵與竹弓。但不全部是,他們同樣有一些先進的武裝。不過這些先進的武裝根據(jù)他們文明先進落後有關。象一些生蠻地區(qū),連藤甲都沒有,就光著膀子揮著大刀上陣作戰(zhàn)了,之所以朝廷難以管理,也不是他們戰(zhàn)鬥力強,而是地形,天氣熱,山大林茂。象交趾,基本上與五代時的各個小國彷彿無幾了。
然後王巨纔想到了諸葛亮火燒藤甲兵,實際那不一定是真正的歷史。
而且藤甲也不是那麼好燒的,除非特定的情況下,例如赤壁之戰(zhàn),但那種情況下,著不著藤甲又有何區(qū)別。
況且藤盾與藤甲不同,即便敵人用了火箭連中了幾次,將它燒著了,往地下一扔便是。然而有了它與沒有它,總歸是不同的。
所以王巨想到了藤盾。
其次王巨在軍器監(jiān)時間越長,留下好的器甲就會越多,並且馬上就會派上用場了。
而且呆的時間越長,打下的好底子就越多,那麼以後起來就不那麼容易,只要拖上五六年,宋軍基本就能達到換裝目標了,最少九成軍隊能用上比較精良的器甲。但現(xiàn)在就離開了,顯然達不到王巨心中的要求。
可事物的發(fā)展,不會象他所想像的那樣。
於是王巨提前做了交待。
張若水道:“放心吧,咱家就是擔心你離開了,官家未必會讓我領手軍器監(jiān)。”
“到時候我可以向官家推薦,甚至請求呂惠卿替你推薦,畢竟原先器甲的情況是官員親眼看到的,也爲之惱怒的,官家對它十分重視。”
“那個陳襄怎麼這樣呢?”張若水生氣地說。
“不管他。”
兩人又說藤盾,張若水道:“若是那樣,最好在南方造,造好了運到京城。”
南方出古藤,並且出好藤,在南方造好了再往京城運,那會節(jié)約很多成本。這也說明了王巨對張若水的影響,王巨點點頭:“不過工藝一定要保密,研發(fā)得要在軍器監(jiān)進行。”
“行,再說子安還沒有走呢,”張若水根本沒有想到王巨防的是交趾。
“都鬧成這樣了,我還能在京城呆下去麼?”
張若水撓了撓頭。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王巨下值回家。
張載道:“王巨,我要辭官回去了。”
“辭官回去?那也行,以恩師之學問,同樣會留芳百世。想當年孟子也沒有當過什麼高官,但不也是亞聖?”王巨道。
張載在朝堂說了新儒學,自古以來統(tǒng)治者以法爲裡,以儒爲表,讓張載詮註成以儒家的義爲裡,以儒家的仁爲表。這讓王巨啼笑皆非。
然而王巨很喜歡。
如果張載這個新說法能成立的話,那麼就能撕開自古以來儒家那種虛僞的仁愛,這是好事兒。
而且與史上張載不同,官職低,後繼無人,所以比較實用實際溫和的關學一直沒有在宋朝形成主流,現(xiàn)在卻無妨,大不了自己以後將張載寫的文章真正刊印十萬冊,到處免費傳發(fā)。再以竹紙獎勵宣傳的名義,以獎金刺激士子鼓吹,那麼關學就能發(fā)揚光大了。
無恥就無恥吧,總比二程朱熹的學說成爲主流對後世更造福吧。
但那樣,張載就需要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了。
所以張載辭官,王巨反而幸慶。
這纔是各司其職。張載做學問。賈平凹寫小說。李白作詩,王韶打仗,薛向做財政部長……
“王巨,你說變法對是不對?”張載道。
王巨深思,這一條對張載可能很重要,一旦張載回去,必然就要著書立說,自己想法都沒有想清楚。如何在文章裡寫清楚?
如果王安石不變法如何?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恩師,如果官家與介甫公不變法,第一條,國家會繼續(xù)象前幾年那樣,首宰用國家爵祿樹私恩,養(yǎng)私名。”
“也就是國家積欠會越來越重……”
“正是。”
“那樣國家如何運轉。”
“繼續(xù)積,繼續(xù)欠,”王巨笑道,想一想後來的明朝晚期,還不是那麼過了。
“這很危險啦。”
“對於國家來說。那是很危險,但對於首宰個人來說。說不定反而成了賢相。這是其一。其二,國家財政越來越困窘,主和派就會佔據(jù)上風,更不能同意王韶經(jīng)營秦州。那麼西夏早遲會得到河洮。”
可能王安石不變法,不會有這麼厲害的黨爭產生,然而後果會更嚴重,比如王巨說的這個第二條,有許多人責怪童貫的海上之盟。但金朝崛起,滅掉遼國後,難道宋朝不打燕雲(yún)主意,同樣還是拿不下來。那麼金人不拿燕雲(yún)?拿過燕雲(yún)後看到宋軍的戰(zhàn)鬥力,豈能不南下?但那時西夏得到洮河,會更強大。他們會怎麼做,說不定就能席捲陝西與四川了。到那時,宋朝邊一個茍且偷安的南宋小江山都未必能存在!
這個張載不知道,但知道若是讓西夏得到洮河地區(qū),那對宋朝會產生什麼危脅。
“恩師,陳襄誣衊我,實際那天張若水下去察看青苗法執(zhí)行情況前,是與我交談過,我只說了一句話,不變是慢性自殺,變得好能保持我朝一百年無大患,但變得不好,則是加快了自殺。”
“介甫公是加快了……”
“不知道,優(yōu)劣兼半吧。”
“某想大約是官家與介甫公太急了吧。”
“急也不能說不對,比如商鞅變法,同樣豈不是霹靂一般。”
“商鞅……”
“恩師,不能完全聽信司馬遷的觀點,他被漢武大帝執(zhí)行了宮刑,心中多少有些恨氣,因此對漢武帝的種種行爲排斥,從而宣揚文景時的黃老無爲,那麼也必然反對商鞅變法。但實際情況是,如果沒有商鞅變法,秦國能不能強大。秦國之敗,是秦始皇后來越來越殘暴,秦二世與趙高做得更過份。其治國思想連法家都不是了。一個暴政的國家,怎能長久呢,比如說隋煬帝,他推廣科舉,宣傳儒學,可結果還不是隋朝隨即滅亡?”
“所以仁是義之本啊。”
“中的也。不過我朝環(huán)境不同,士大夫都不能用刑,固然是保護了士大夫的節(jié)氣,可是如何能立威。不能立威又變法急切,豈能不亂?其次,介甫公爲人固執(zhí)高傲,滿山的猴子上哪兒抓住,讓他們聽話,所以要給他們果子吃,要殺幾隻雞。”
“那不是結朋成黨?”
“恩師,早開始結朋成黨了。”
張載聽明白了,由於宋朝古怪的制度,刑不上士大夫,所以保守派大臣不害怕,那麼就敢誣陷。不過正是因爲這種古怪的情況,王巨剛纔纔對陳襄施以以牙還牙,你誣陷我,我同樣也能誣衊你,你搞我,我也能搞你。反正刑不上士大夫,陳襄拿王巨沒辦法,頂多大家一起火拼下去罷了。
王安石不能放下身架,拉攏大多數(shù)人,又要“高風亮節(jié)”地不會去殘酷打壓極少數(shù)人,所以反對的人就多。
這纔是混亂的根源。
當然,也有了皇上之錯,若不是皇上急於求成,王安石同樣不用那麼急,那麼情況又會好一點。
這與變法本身不相干。
還有一個很好的例子,比如趙頊前面幾個兒子先後死了,這種情況一是因爲趙頊成親年齡小,妃子歲數(shù)更小,想一想十四五歲,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就開始生孩子,在現(xiàn)在這種醫(yī)療條件下,孩子能平安麼。第二條原因則就是用藥問題,因爲他們是皇子皇孫,御醫(yī)不敢用虎狼之藥,許多病不敢用虎狼之藥能醫(yī)得好嗎?也能醫(yī)得好,那得要更高明的醫(yī)學手段,可那樣更難更難……
王安石也未必是好人,更未必是君子,並且本身缺點很多。只能說他相比於司馬光,其手段更能放在臺面上,多少顧及了一些操守,要了一些臉面,同時他的私心與手段,是爲了國家,而不是爲了個人。或如他對蘇東坡的態(tài)度,換成王巨,那麼一輩子可能就與蘇東坡掐到底了,然而王安石在江寧卻替蘇東坡說了好話。
不過王安石面臨的種種問題,確實很難很難的。隨著王巨聽到三不足的真相後,有些時候開始對王安石產生了同情心理。
這樣講,張載就明白了。
所以他也說了一句:“介甫公也不易啊。”
不過王安石最大的缺點就是他的高傲,比如說王安石對王巨的態(tài)度,自己這個弟子分明是一個良才,但王安石是怎麼做的。因此張載又嘆息一聲。
然後張載又說道:“李娘子要臨產了,這時候離開京城……”
“不會,想要我離開京城,沒有兩個月是不行的!”(未完待續(xù)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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