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樣一聲喊,原本一直鎮(zhèn)定自若的紀曉棠臉上第一次顯出了驚慌的情緒。熱門如果仔細分辨,那又不僅僅是驚慌,還帶著幾分宿命的哀痛。
來的人,正是謝懷瑾。
謝懷瑾的衣裳有些凌亂,臉上的神情幾乎有些發(fā)狂。他是不顧一切地往屋子里闖,對看門的黑衣人手中的刀劍視若無睹。黑衣人們都認得謝懷瑾,匆忙收回刀劍,一時之間竟有些手忙腳亂。
謝子謙不用回頭,聽見說話的聲音也知道是謝懷瑾來了。他微微皺眉,拿劍的手就是一抖。而這個動作在闖進門的謝懷瑾看來,就是謝子謙拿錢要刺殺紀曉棠。
謝懷瑾的眼睛立刻就紅了,他一面喊著一面不顧一切往前沖。他的目標不是謝子謙,而是謝子謙的劍。謝懷瑾拼命往謝子謙的劍尖上撞去,竟是要對紀曉棠以身相代。
接下來的事情,幾乎是在眨眼間就發(fā)生了,然而在紀曉棠的眼中,卻仿佛是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眼前的情景,和前世的情景重合在了一起。
前世,也正是在謝子謙要用劍殺她,逼迫紀二老爺就范的時候,謝懷瑾闖了進來。謝懷瑾擋在紀曉棠的身前,被謝子謙一劍穿胸而死。
那個時候,紀曉棠認為是謝子謙收劍不及,才會發(fā)生了慘劇。但是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卻并不是那樣的。謝懷瑾那個時候,是自己撞上了謝子謙的劍。
謝懷瑾來了,他要救紀曉棠,同時心中十分明白,他根本就救不了紀曉棠,也不能夠改變紀曉棠和紀家的命運。謝懷瑾來到這里,心中已經(jīng)存了死志。
這正是紀曉棠所了解的謝懷瑾。
謝懷瑾仁善忠厚,一路順風順水地長大,并沒有足夠堅毅的心智。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世,以及父親謝子謙的圖謀之后,他無力說服謝子謙。也救不了紀曉棠,只能一死了之。
“懷瑾!”
“懷瑾哥哥!”
謝子謙和紀曉棠同時發(fā)現(xiàn)了謝懷瑾的意圖,紀曉棠徒勞地伸出手,卻拉不住謝懷瑾往劍尖上撞的勢頭。謝子謙收劍不及。眼看著劍尖就插進了謝懷瑾的胸口。
謝子謙的眼前,是謝懷瑾放大了的面孔。
“逆子,你……”謝子謙大叫。謝懷瑾的表情太過平靜,看著他的目光中還帶著一點的譏諷。謝子謙立刻就明白了,謝懷瑾這是用他自己的死在反抗他。在嘲笑他,在打擊他。
“懷瑾哥哥,不要死!”紀曉棠終于抓住謝懷瑾的衣袖,用力往后扯。無論如何,她不希望謝懷瑾死在她的面前。
她前世亡于十六歲,自認命運多舛。然而謝懷瑾比起她來,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個苦命的少年。
謝懷瑾似乎是聽見了紀曉棠的喊聲,竟然轉(zhuǎn)回頭看向紀曉棠。他的眼角有淚,嘴角卻含著笑。
“曉棠。對不起。”
“不!”紀曉棠和謝子謙幾乎是同時叫到。
謝子謙已經(jīng)松開了手中的寶劍,抬腳踢向謝懷瑾。寶劍落地,謝懷瑾的身子被謝子謙踢的撞在了墻上,隨即又彈回了地面,然后就靜止不動了。
紀曉棠的手里只抓住了一小截衣袖狂魔法師最新章節(jié)。原來謝懷瑾一路闖過來,外面的衣裳早就有些破爛了,根本就經(jīng)不住勁兒。800
盯著衣袖呆了一會,紀曉棠猛然將衣袖丟掉,轉(zhuǎn)頭看向謝懷瑾。
謝懷瑾此刻仰面躺在地上,面色蒼白。嘴角流血,聲息皆無。
謝子謙自然也看見了。親生兒子喪命在自己的劍下,就算是謝子謙城府再深,為人再狠。一時之間也受不了這個打擊。他仰天啊地狂叫了兩聲,那聲音中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味,更像是狼嚎。
狂叫過后,謝子謙竟立刻鎮(zhèn)定了下來。他并不走近去看謝懷瑾,而是將目光鎖定在了紀二老爺和紀曉棠的身上。
謝子謙的目光中再無一絲暖意,也沒有了方才假裝出來的溫文。那幾乎就是一雙閃著幽光的、餓狼的眼睛。
“這逆子。爛泥扶不上墻,他死了,我也省得操心。大丈夫,何患無妻無子!紀兄,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點頭,說出寶藏的下落,就是無盡的榮華富貴。你若是執(zhí)迷不悟,那么,我這就送曉棠去見懷瑾!”
“你……簡直喪心病狂,殺了懷瑾,你還要殺曉棠。謝子謙,你還有沒有人性!”紀二老爺怒道。
“哈哈,什么是人性!大丈夫,就當殺伐果斷!”謝子謙這么說著,惡狠狠地從旁邊一個黑衣人手中拿過一把長刀,就對準了紀曉棠。
“謝伯伯,你從前對伯娘,對懷瑾,都是假的嗎?”紀曉棠卻毫無懼色,反而直視謝子謙朗聲問道。
謝子謙就是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紀曉棠會冷靜鎮(zhèn)定如斯。
“當然不是。”謝子謙本可以不理會紀曉棠的問話,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回答了。
“既然不是假的,你怎么能如此狠得下心!”紀曉棠問謝子謙,“顯而易見,伯娘和懷瑾哥哥都并不站在謝伯伯那一邊。為了鏡花水月的功名富貴,將妻兒棄之不顧,真的值得嗎?”
“小丫頭,你是被你爹爹那一套給蒙混住了。這世間真正的王道,你哪里懂得。識趣的,就快些勸你爹爹一家子跟了我,自然有你不盡的好處。否則,就要你今天喪命在這里!”
謝懷瑾突然喪命,且還是死在他自己的劍下,謝子謙雖表面鎮(zhèn)定,然而心中不可能不震動。他這震動的直接表面,就是更加的喪心病狂。
看著謝子謙的眼睛,紀曉棠知道,他是真的會殺了自己。
“曉棠無辜,你要殺,就殺了我。”紀二老爺將紀曉棠往自己的身后拉,然而謝子謙卻早防著紀二老爺這一招,立刻就有兩個黑衣人上前抓住了紀二老爺,讓他動彈不得。
謝子謙的刀就落在了紀曉棠的頸側,眼看著他只要一動,紀曉棠就性命難保。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陣大亂,緊接著一支箭如奔雷流星一般破門而入,直奔謝子謙的頸側。那箭的來勢太急太猛,謝子謙不得不扔掉了手中的長刀。一面急忙閃避。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卻仍舊快不過那只箭。
紀曉棠眼看著謝子謙頸項中箭,還被箭勢帶著往旁邊踉蹌了兩步,鮮紅的血仿佛小噴泉一樣從頸項噴涌而出。謝子謙雙手抱住頸項,似乎是想借此阻止血液繼續(xù)往外流。一面慢慢地轉(zhuǎn)身看向門口,兩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紀曉棠一眼就認出了射中謝子謙的那只箭,立刻心中一喜,救兵終于來了。
在紀曉棠等人驚喜,以及謝子謙等人驚恐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祁佑年帶著一眾親兵仿佛從天而降,從外面殺了進來。
屋子里的戰(zhàn)斗很快就結束了龍骸戰(zhàn)神。
謝子謙在祁佑年進門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支倒在了地上,其余的黑衣人,有兩個試圖劫持紀二老爺。卻被祁佑年一箭一個當場斃命,其余幾人也都喪命在祁佑年所帶來的親兵的刀劍之下。
紀二老爺一直繃著的神經(jīng)見祁佑年帶人來了,頓時就松了下來。他是個書生,平生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事,且又一夜未眠,當下就有些支撐不住,被兩個丫頭扶住,就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曉棠,紀大人,我來晚了。”祁佑年趕上前來。就握住了紀曉棠的手。
“并不晚。”紀曉棠說道。
祁佑年一身軟甲和戰(zhàn)袍幾乎全變了顏色,顯然是經(jīng)過了浴血奮戰(zhàn),才能在這個時候趕到紀府。
“是路上遇到了賊寇?”紀曉棠就問祁佑年。
祁佑年點頭,就告訴紀曉棠。根據(jù)事先的約定他和穆洪等人帶兵趕來清遠,只是兵馬走到穆家寨,就遇到了伏兵。
伏兵正是殺破狼的精銳,且數(shù)量還超過了祁佑年之前的預測,其難纏程度,更是祁佑年這些年所沒有見過的。
“看樣子。反賊確實是想占據(jù)任安,將其作為造反的大本營。”而他們占據(jù)任安的第一個目標并不是任安府,而是清遠。
因為紀家在清遠,殺破狼的三大頭領之一貪狼也在清遠。而且,等他們在清遠拿下了紀家,舉起反旗,任安府必定派兵,他們正好在官軍的必經(jīng)之路穆家寨埋伏,想要將官軍一網(wǎng)打盡,繼而攻占任安城,拿下整個任安府。
反賊們算計的十分周密,然而祁佑年這邊卻也早有準備。
即便是這樣,雙方在穆家寨也幾乎是勢均力敵。然而,也只是幾乎。只看現(xiàn)在祁佑年到了紀府,而謝子謙那邊卻并沒有援兵就知道,穆家寨一戰(zhàn)的結果,終究還是祁佑年這邊險勝一招。
“不、不可能。”紀曉棠正跟祁佑年說話,就聽得謝子謙斷斷續(xù)續(xù)地出聲說道。
兩人都將視線轉(zhuǎn)向謝子謙。謝子謙此刻躺在地上,兩手依舊捂著脖子,一雙眼睛里的神色已經(jīng)暗淡了下來,顯然是命不久矣了。
他之所以能夠撐到現(xiàn)在還沒有死,完全是因為不甘心的緣故。
“怎么不可能?”紀曉棠居高臨下,問謝子謙。
“任安……衛(wèi)所,兵丁、不過千、千人,我大燕精兵盡、出……”謝子謙努力說著話,喉嚨里還是不時地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的生命已經(jīng)快到盡頭了。
“只憑任安府衛(wèi)所的兵丁,自然不是聚集在穆家寨反賊的對手。不過,誰告訴你我只帶了任安衛(wèi)所的兵馬?”祁佑年看著謝子謙淡淡地道。
“你……說、什么?”
“阿佑早已經(jīng)不是任安衛(wèi)所的千戶,他如今是督直隸指揮使,下轄北直隸、南直隸、河間、任安、徽州五府衛(wèi)所全部兵丁。”紀曉棠緩緩地說道。
謝子謙的一雙眼睛越睜越大。
“除此之外,為了你們這股反賊,我還另外調(diào)集了五千精兵。”祁佑年接著說道。
“謝伯伯,你們孤注一擲,將兵馬全都集中到任安府,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以一舉拿下任安。你卻不知道,你們此舉,早已經(jīng)落入朝廷的圈套之中。如今,只怕你所說的精兵,都已經(jīng)在官兵的包圍之下了。”紀曉棠微微一笑。
“我們等的就是這一天,謝大人,或者我應該稱呼你貪狼足球豪門。”祁佑年看著謝子謙。如果反賊依舊隱匿在各地,祁佑年不僅需要動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來找出這些反賊,還要分兵各個擊破。這樣既苦難,而且還掃蕩不干凈。
可如今反賊們?nèi)季奂搅巳伟玻镁瓦M了祁佑年布置的包圍圈,可以一舉殲滅。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謝伯伯,你上當了。還說什么復興大燕,宏圖大業(yè),說到底,謝伯伯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志大才疏罷了。”紀曉棠微笑,說的話卻毫不留情,直指謝子謙的最痛處。“謝伯伯,你現(xiàn)在后悔不后悔!”
“我、我不……信!”謝子謙這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吼了出來,然而卻已經(jīng)毫無聲勢。他最后一個字落地,一雙手也無力地垂下來,只有一雙眼睛還睜的大大的。
死不瞑目!
謝子謙就這樣死了,他為了他所謂的復興大業(yè)在人前裝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然而卻在動手的第一役中就功敗垂成。
他后不后悔呢,紀曉棠不知道。
“謝子謙最會做作。”紀二老爺見謝子謙就這樣死了,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就是心中后悔,也不會承認。如果他承認后悔了,那豈不是等于承認他這一輩子都白活了!”
可即便是謝子謙不承認后悔,他這一輩子也完全沒有了意義,現(xiàn)在看來,等于就是一場笑話。
這一會的工夫,就不斷地有兵丁進來向祁佑年稟報。祁佑年帶來的人馬,已經(jīng)將闖進紀家的所有反賊和賊人全部掃蕩干凈。如今紀府內(nèi)外都是祁佑年的兵馬在看守了。
進來稟報的人當中,還有李師傅。
“李師傅,江慶善呢?”紀曉棠就問道。
“……那廝太過滑溜,被他跑了。”李師傅告訴紀曉棠,江慶善受傷,然而在發(fā)現(xiàn)情形不對,就腳底抹油很快地溜走了。
“不能放過江慶善。”紀曉棠就道,“他不會跑遠,他家里還有太多他舍不得的東西。”
“我這就帶人去追。”李師傅就道。
祁佑年也知道江慶善,立刻就分了些人馬給李師傅,一同去抓江慶善。
同一時間,紀二老爺已經(jīng)將密室的門打開,將紀老太太一眾人都接了出來。紀老太太眾人在假山下,雖然并不知道外面的細情,但心中卻都明白,如今出來,看到四下的情景,又見紀二老爺和紀曉棠都好好的,難免是又后怕又驚喜。
紀老太太就抱著紀二老爺抱頭痛哭起來。
“曉棠她外公和舅舅們……”紀二太太心中掛念穆洪和弟弟們,就上前向祁佑年詢問。在紀二太太的心里,祁佑年來了,穆洪父子也應該來了。
“我們在穆家寨被反賊攔截,我急著要來清遠救援,穆叔他們都還在穆家寨。穆家寨的戰(zhàn)事,需要穆叔主持大局。”祁佑年很恭敬地向紀二太太說道。他知道紀二太太是擔心穆家父子,又安慰紀二太太,“二太太放心,穆叔熟悉穆家寨的地形,且握有精兵,我們又早有準備,萬不會出事。”
“娘,你放心吧,我聽人都說,外祖父是一員福將。”紀曉棠也安慰紀二太太。
紀二太太只得點頭,暗暗為穆洪父子祈保平安。
祁佑年安置好了紀府的事情,就要帶人往縣衙去。紀曉棠聽見了,就將謝懷瑾交到旁邊人的手里,一面急忙站起身。
“阿佑,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