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把你救上來的時候你的情況可糟了。喝了一肚子的海水自然是不用提的，呼吸也瀕臨斷絕，說起來，也是你命不該絕，若不是你死死抓著一艘船的甲板殘骸漂流在海上，我們還無法找到你呢。”

“不過，在海上漂了這么久，你沒有被鯊魚吃掉，也算是運氣好了。”

男子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繼而拍了一下手，像是慶祝似的說道：“總之，你大難不死，是值得高興地事情。怎么樣？早餐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隨便吃點兒？”

“謝謝。”周天明朝男子點頭示意，而后想起什么似的說道：“聽你們的口音，好像是來自英國那里？”

“啊，我們是從英國往金陵市做貿易的。其間剛好路經克里姆林，本來指望在這座大城市歇一歇，畢竟，長時間的航海是很累人的，哪里知道這兒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你們是去往金陵市的？”

“是啊。算算路程，還有兩三日就可以到了。”

“…”

周天明心中苦笑一聲，想不到，繞了一大圈，自己竟然又要回到金陵市。

這艘貨輪的航行速度比周天明想象的還要慢一些。約莫過了十天左右，船只方才駛過渤海。

渤海再往后，便是金陵市了。

這些日子以來周天明憑借吸血鬼的體質使得自己的身體在克里姆林受到的大小傷勢都漸漸愈合了起來。

他除卻用飯的時候，幾乎很少走出船艙，與船上的人也并不怎么熟識。有時候與船員閑聊一兩句也是詢問克里姆林現在的狀況。

畢竟，從海上逃走了那么多的人，這么多的人如何安放，始終是個問題。

雖然這個問題是當地政府所要思考的問題，但是周天明迫切的想要找到凱莉，或者是得知她尚且平安的消息，所以難免的，他不得不也自作主張的為政府排憂解難了。

凱莉與凱瑟琳一干人的安全，周天明從在克里姆林的時候就一直在擔心，但是那個時候他也是分身乏術。只是他想來如果慕容影痕成功的找到S的話，那么在S的帶領下，他們應該會及時撤離的。

周天明偶爾在貨輪餐廳用餐的時候從餐廳的電視上聽到關于克里姆林的新聞，不過是些千篇一律的官方說辭。只說是難以預料且前所未見的自然災害，至于遇難人數官方卻是絕口不提。

不用說，喪生在這所謂的‘自然災害’中的人，絕對不會在少數。

如此又過了三日，眼見離金陵市越來越近，周天明不知怎么的，一顆心突然‘砰’‘砰’的不安分的跳動起來。

他在金陵市待得時間遠遠沒有在克里姆林的時間長，但是對于這里，總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歸屬感。

這兒是他曾經的家鄉，有他曾經深愛過的人。

周天明躺在床上，靜靜的合上眼眸，腦海中浮現過許多人的身影。唐蕊、齊玥、方倩、陳邵華…

他忽而有些難以自制的好奇起來，過了半年，這些人，這

些原本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現在過得怎么樣呢？

“齊玥呢？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周天明的腦海中忽而浮現出一張俏麗的臉龐，仿若齊玥現在正站在他的面前，背著雙手，彎著腰，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凝視著自己。

“…”

時間和場景似乎都回到了那個江邊的夜晚，他和齊玥并肩走在江畔，江風和煦的拂過二人的臉龐。

“我就是生氣你那一副什么都能拿來開玩笑的態度！”

“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吧？”

“這么說，你并不喜歡我？”

“…”

周天明將繁復的思緒從腦中盡數揮去，他深吸口氣，慢慢地睜開眼來，沉重的回憶像是海水一般向他席卷而來，埋沒過他的口鼻，逼的他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偏過頭，通過船艙的小窗望向外面，閃閃爍爍的漆黑中，隱約聽見海浪的聲音。貨輪的照明燈在漆黑的夜空下忽明忽暗，仿若一只只盤旋飛舞的螢火蟲。

螢火之光，固然微弱，卻也強過在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

貨輪抵達金陵市河西港口的時候，是一月二十號早晨的八點半。港口上彌漫著濃濃的霧氣，海邊停著兩三只小船，周天明站在港口邊，望著迷迷蒙蒙的前方，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在克里姆林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劫后余生，即便是周天明這種已經對于生死沒有多少執念的人，多多少少也感到了一絲慶幸，一絲還能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呼吸著清晨空氣的慶幸。

“那么，就在這兒別過了。”開始送飯給周天明的一名杰克的船員微笑著拍了拍周天明的肩膀，“這批貨送完，我們在這兒休息幾天，又得回去了。”

“謝謝了。”周天明朝這個年輕的小伙兒點頭致意。

“謝什么？”杰克對于周天明突然的道謝感到一絲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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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救了我。不然的話，現在我該是飄在海上的一具浮尸了。”周天明微微一笑，“救命之恩，難道不該謝嗎？”

“嗨！哪里有這么夸張，舉手之勞。”杰克再次拍了拍周天明的肩膀，“下次若是有興致出海的話，不妨來找我。”

“當然！”周天明微微聳肩，“不過，恐怕有一段時間不想見到海了。你知道，我這一趟下來，可是喝足了海水。”

“哈哈。”杰克忽而大笑出聲，而后笑聲漸低，他碧藍色的眼瞳凝視周天明半晌，終是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我可與你不同。我在海上待習慣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是有三百多天是在海上度過的。開始的時候也不習慣，可是到后來，竟然也覺得沒什么了。你看，人就是這么一種奇怪的生物，在一個地兒待慣了，即便是有人趕你走，你也不想離開。”

“…”

杰克說罷，收回搭在周天明肩膀上的手臂，以一種誠摯的口吻說道：“保重！”

周天明微微點了點頭，轉身正要離開的時候

，杰克忽而說道：“喂，你是影武者吧？”

周天明腳步微頓，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的神情。

“就是那個在克里姆林大展雄風的家伙兒！我從電視上可是聽到過你的新聞呢！”

“…”

“老實說，剛把你從海上撈回來的時候，我簡直有些不敢相信。黑色的披風，堅硬的戰甲…嘿，我真的以為我在做夢！”

周天明偏過腦袋，好奇的看向杰克，“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

“別擔心，我沒有與其他人說。畢竟，當時乘著小艇救你上來的就我一個人。回到船上的時候我用一件衣服蓋在你身上，旁人都沒注意到你的裝扮。”

“謝謝。”周天明再次向這名年輕的小伙子致謝。

“不用。只是我想來，你也不想別人知道你的身份吧？如果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就會有很多的麻煩事接踵而來，我看你，該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

周天明搖頭失笑，“你我相識一場，對我這個人看的倒是很透徹。”

“為我保密身份這件事情，我很感激你。不過，遇上我這件事情，最好還是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即便是你最親近的人也不要，救了我更是提都不要提。”

“這是為什么？你是在躲避什么人嗎？”

“我不是在躲避什么人。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你和你身邊的人。”周天明說道：“關于我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吧。如果你是這么想的話，我也并沒有什么異議。不過，你是準備留在這兒嗎？我是說，你還會回到克里姆林嗎？”

周天明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看我問的這個問題，真是愚蠢！”杰克自嘲一笑，“克里姆林現在都不復存在了，還怎么回去？”

周天明仰起頭，望著一眼不見底的蒼穹，緩緩地說道：“克里姆林并沒有不復存在。毀掉的房屋可以再建，損壞的道路可以重鋪，只要，那里的人們還活著，還沒有失去希望，那么，克里姆林就會永遠在那里。”

“再見，我的朋友。”臨道別的時候，杰克對周天明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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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明微微搖了搖頭，他與這名年輕的小伙子，恐怕不會有再見的時候了。

他走出港口，在街邊的一家早飯點隨意的買了些早點吃了，而后有些茫然的走在金陵市陌生且熟悉的街頭。

清晨的街道被清潔工人打掃的一塵不染，匆匆趕著上班的男男女女陸陸續續的自他的身邊經過。汽車喧鬧的鳴笛聲，小販賣力的呼喝聲，宛若構成一道道看不見摸不著的漩渦，將他的身子緊緊地包裹起來。

周天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要將周遭的空氣盡數納入肺腑之中。他回來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還是回到了這兒。但是，回來做什么呢？

在克里姆林，他與妮娜.凱爾周旋了這么久，數次歷經生死，數次在人性的邊緣徘徊，他窮盡心智，耗盡自己的力量，到最后，終于還是功虧一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