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晚,還沒有停止,地上積滿了水,就在那積水當中,趴伏著一個柔弱的女子,她身上的白裙早已被雨水打溼,一頭黑髮散在積水裡面,就像漂浮在河面的黑色水藻。
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身下有一攤血跡,已經被雨水沖淡,一絲絲地浮動。
“珠珠!”
穆希晨心痛欲裂,雙手撐著窗戶,縱身跳下樓,身體剛剛著地,立刻衝到她面前。
她一頭黑髮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他手指微微一顫,緩緩將她的頭髮撩開,露出她的側臉,蒼白毫無血色的肌膚就像是透明的一般,似乎用指尖觸碰一下就會破碎。
平素澄澈清亮的眸子半瞇著,雨水順著她長長睫毛緩緩落下,半晌都不見她眨一下眼,要不是他用手指探到了她微弱的呼吸,他幾乎懷疑她已經沒有了生命。
他伸手,想要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她突然轉了轉頭,咧開嘴笑了,笑容空洞,詭異,沙啞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地輕快,她說,“啓昀哥,我把自己洗乾淨了。”
他心頭一顫,眼眶發熱,伸手將她溼漉漉的頭髮撫到耳後,低聲說,“嗯,你很乾淨,一直都很乾淨。”
她又笑了,明朗得像個孩子。
她將右手伸到他面前,輕聲說道,“啓昀哥,我累了,帶我回家。”
“好,我帶你回家。”
他握了握她的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也不知道她摔傷了哪裡,不敢用力,只能輕輕擁著她,快步往古堡走。
家庭醫生檢查了她的傷勢,多處擦傷,小腿骨折,萬幸的是沒有傷及內臟。
夜幕沉沉之時,一輛黑色轎車駛入了莊園,汽車剛剛停穩,就見一名穿著休閒裝的英俊少年從車內走出,箭步走入古堡。
“大哥,珠珠姐怎麼樣了?”傅之琰千里迢迢地趕來維蘭,見到穆希晨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秦唐的狀況。
“精神狀況很糟糕。”穆希晨眉宇間籠罩著一團陰鬱之色,將秦唐最近的表現簡單地敘述了一番。
傅之琰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大哥,珠珠姐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
穆希晨臉色很不好,薄脣緊繃,什麼也沒有說。
傅之琰從他沉默的態度中猜到了他的所作所爲,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冰冷,突然冷哼一聲,說道,“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會那麼做,大哥,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不但毀了珠珠姐,你還毀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後悔我當初沒有將珠珠姐的下落告訴伯父伯母!”
拋下這句話,傅之琰轉身就走進秦唐的房間,當他看到她骨折的右腿打著石膏,即使在昏睡中也蹙著眉頭,他心裡的火氣嗖地一下竄了起來,對穆希晨的怨憤情緒更加強烈。
“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大少爺。”不知何時,木藍悄然來到傅之琰身後,淡淡地說道。
傅之琰轉頭看她,年輕英俊的臉龐帶著憤然,“木藍姐,就算你是大哥的部下,也不能不分是非地幫他說話。”
“我不是幫他說話,我只是實話實說。”木藍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秦唐,面色平靜地說道,“傷害珠珠小姐的,並不是現在的大少爺。”
傅之琰漆黑的眼眸驟然一縮,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你是說……是他?”
木藍點了點頭,“就是他。”
傅之琰忍不住扶額,“老天,事情怎麼越來越複雜了。”
“確實挺複雜的。”木藍面色變冷,繼續說道,“傷害小姐的,除了他之外,還有宋家。”
他皺眉,“宋家?怎麼又跟宋家扯上關係了?”
“前幾天,宋晴兒過生日,大少爺帶著珠珠小姐參加宴會,宋家的人趁機算計大少爺,想將大少爺和宋晴兒撮合到一塊,宋晴兒身上噴灑了某種藥物,導致大少爺產生幻覺,好在他自制力驚人,纔沒有落入他們的圈套。只是,沒想到的是,珠珠小姐也被人算計了,她也服用了藥物,在宴會上大鬧了一場,大少爺將她帶回古堡的途中就……”
木藍沒有再說下去,傅之琰也猜到了結果,一定是在回古堡的途中,大哥藥物發作,將珠珠姐給……如果那時的大哥是現在的大哥,說不定他還能控制住,不去傷害珠珠姐,可是,那時候他已經變了一個人,冷血,無情,只要被激怒,就會六親不認,殘忍暴虐!
木藍又道,“其實,這些天,大少爺都過得很痛苦,他甚至不敢去觸碰珠珠小姐,就怕被她討厭,珠珠小姐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在折磨著他。”
傅之琰握緊手指,對穆希晨的憤怒,已經化作了深深的無奈跟悲哀,傷害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最痛苦,最傷心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氣憤填膺地說道,“宋家實在太可惡了,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木藍漂亮的眼裡閃過一抹陰霾,繼續說道,“大少爺自然不會放過他們,再等兩天,宋家就要遭報應了。”
“算計珠珠姐的又是誰?”
“是克拉倫斯·威廉姆斯伯爵的女兒黛西小姐。”
傅之琰對這號人物根本沒有留意過,眉頭一蹙,說道,“她爲什麼要算計珠珠姐,難道是嫉妒珠珠姐比她漂亮?”
木藍將重樓調查到的情況和盤托出,“黛西愛慕我們大少爺,她見大少爺領著珠珠小姐出席生日宴會,便嫉妒起珠珠小姐來,先是攛掇幾位千金小姐去找珠珠小姐的麻煩,然後又買通威廉親王家中的男僕,讓男僕將加了料的果汁端給珠珠小姐。”
她頓了頓,補充道,“其實,果汁裡面放的藥物,除了能讓人興奮,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外,還有催清的作用,如果不是大少爺及時將珠珠小姐從宴會廳帶走,不敢想象她會做出什麼事。”
傅之琰狹長的鳳眸危險地瞇了瞇,薄脣邊勾起一抹冰冷笑意,“那個黛西,還真是蛇蠍心腸啊,她是想當衆毀了珠珠姐的名聲!伯爵的女兒又如何,惹到我傅之琰,我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木藍說道,“其實,大少爺已經對黛西施以懲戒了……”
穆希晨讓重樓調查那晚的情況,知道黛西從中使壞,便對她實施了懲戒,將她在大學裡面參加亂交派對的視頻公佈到了網上,讓她名聲盡毀,黛西的父親雷霆大怒,將她關進了別莊,令她閉門思過。
傅之琰摸了摸下巴,邪邪一笑,“哦,原來如此,大哥做事還是這樣不留餘地啊,對待女孩子,怎麼能這麼狠心呢。相比之下,我的法子,可就仁慈多了呀。”
木藍看著他,“你打算怎麼做?”
他故弄玄虛地眨了眨眼,“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打開他那隻大得離譜的醫藥箱,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個褐色的小瓶,遞給她,神秘兮兮地說道,“這是我老爸最新研製的藥,我從實驗室偷了一小瓶,還沒來得及找人實驗呢。”
木藍想起傅之琰的老爸——傅玄研究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藥物,不由打了個寒戰,“這藥……該不會吃死人吧?”
傅之琰笑米米地說道,“不會,吃了之後,大概可能或許會起一身皮疹,對了,還會產生類似感冒的癥狀。”
聽起來好像不是很嚴重。木藍放心地接過藥瓶,說道,“那些癥狀會持續多久?”
他摸了摸下巴,狹長的鳳眼裡閃爍著興味之色,笑米米地說,“不久,也就一個多月吧。”
“會有後遺癥嗎?”
他聳了聳肩,“沒有,相反,等所有癥狀消失之後,她的體力會增強一倍,變成真正的女漢子,說起來,我還是在幫她呢。”
好吧,讓黛西這個愛美的千金大小姐長一身皮疹,比起身敗名裂來,確實要仁慈許多。
她剛剛走到門口,傅之琰又補充了一句話,“對了,木藍姐,我忘記告訴你了,服下這種藥物之後產生的癥狀,和艾滋病的癥狀差不多喲。”
“……”木藍嘴角抽搐了幾下,她決定收回上面那句誇他仁慈的話,他根本就是一個狡猾腹黑的小惡魔,跟大少爺有得一拼。
於是,兩天後,在別莊關禁閉的黛西小姐生病了,她長了滿身疹子,還發起了高燒,她的父親威廉姆斯伯爵將她送到了聖瑪利亞醫院檢查,醫生表示,我們親愛的黛西小姐很不幸地患了艾滋病,可能與她以前的濫交有關,哦,願上帝保佑她早日康復。
威廉姆斯伯爵氣得掀桌,恨不能將這個丟人現眼的女兒扔到大海里餵魚,可她再丟人,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只好忍著一肚子怒火,給她安排最好的醫生。
伯爵大人想將女兒患有艾滋病的消息封鎖住,可惜,還是被某個殺千刀的傢伙泄露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層浪,維蘭的新聞媒體都炸鍋了,將黛西的醜聞炒的沸沸揚揚,連帶伯爵一家都丟盡了臉面。
黛西深受打擊,不肯相信自己患有艾滋病,每天情緒暴躁,要死要活,不是毆打護工,就是辱罵醫生,鬧得伯爵大人對她心灰意冷,讓醫院將她隔離了起來,以免她將艾滋病傳染給別人。
同時,還發生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戴著口罩,偷偷到醫院裡面檢查自己是否患有艾滋病的男人突然間增多了。
黛西的性醜聞還未平息,網上又爆出了一段重口味的視頻。
視頻一開始,展現的是一個裝紅酒的池子,旁邊放著一排橡木桶,木桶上印著“宋氏酒莊”的字樣,過了幾秒鐘,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擁著一位妖嬈豔麗的女人出現在鏡頭前,男人湊到女人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女人略微猶豫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出現了令所有人震駭的一幕。
這對男女,竟然,跳進了裝紅酒的池子裡面!
兩人在酒池子裡面擁吻,不多會兒就激情燃燒,視頻裡面充斥著他們兩人*的聲音。
各個論壇、社區都炸開了鍋,大家議論紛紛。
“那個女人是宋怡萍,難道你們還沒認出來嗎?”
“哦,上帝,他們竟然在紅酒池裡面做那種事,實在是太過分了!!”
“那是宋氏酒莊的紅酒池,我前段時間還買了宋氏酒莊的紅酒,老天,我難道喝了他們兩人的洗澡水嗎?”
“不不,兄弟,不止是洗澡水,還有他們的……”
“求求你別說了,我已經快吐了,嘔……”
“等一下,你們難道不覺得視頻裡面的男主角有點眼熟嗎?”
“確實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記起來了,他曾經出現在黛西小姐的性醜聞視頻裡面,他是男主角之一!”
“哦,上帝,黛西小姐已經患了艾滋病,意味著那個男人也有可能患有艾滋病,那他跟宋夫人在紅酒池這樣那樣,那些紅酒豈不是也被病毒污染了!”
“艾滋病毒,啊,太可怕了,幸好我從來不買宋氏酒莊的紅酒,我只信賴穆氏集團出品的紅酒!”
“嘿,樓上那位喝過宋怡萍洗澡水的兄弟,你還好嗎?你還是趕緊去醫院檢查檢查自己有沒有被傳染上艾滋病吧!”
“……”
該視頻一出,宋怡萍就變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都對她指指點點,笑話她,嘲諷她,辱罵她,媒體記者圍追堵截,想要抓住第一手信息,她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打電話給宋天賜,向他求助,宋天賜也已經被這件事鬧得焦頭爛額,心情糟糕至極,捏了捏眉心,語氣不佳地斥責,“你這次也玩得太過火了,竟然玩到了酒莊裡面!”
宋怡萍咬了咬牙,說道,“天賜,姐姐我是被人下了套了……我哪知道那個男人竟然是黛西的*……”
宋天賜繃著個臉,打斷她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
宋怡萍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前幾天,我在地下停車場遇到了搶匪,傑克——就是視頻裡面那個男人,他幫我趕走了搶匪,我當時驚魂未定,他就說送我回家,後來……”
後來,他們倆就勾搭上了。
宋天賜臉色陰沉得跟鍋底一般,斥責道,“早就提醒過你,不要跟那些不清不楚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你就是不聽,現在出事了吧?”
宋怡萍被他罵得像孫子似的,吭都不敢吭一聲。
“當時是誰提出去酒莊的,你還是他?”
“他……”
“下酒池呢?”
“他……”
宋天賜大怒,“酒莊那麼重要的地方,你竟然帶一個陌生人進去,還陪他泡酒池,你腦袋被門夾了?”
宋怡萍羞愧難當,她怎麼跟自己親弟弟解釋,自己當時被晴欲衝昏了頭,根本沒有思考那麼多?
“天賜,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你就幫幫姐姐吧……”她嚶嚶地哭了起來,“我可是你唯一的姐姐呀,你總不能看著我被人家給毀了吧……”
“好了好了,別哭了!”宋天賜被她吵的頭都疼了,不耐煩地呵斥,“你趕緊去醫院檢查,看看有沒有被傳染上艾滋病。”
她抽噎了幾下,說道,“已經檢查了,沒什麼事……”
他又訓斥道,“以後你在男女關係上面剋制一點,要是真的染上什麼病,後悔都來不及了!”
畢竟是唯一的親姐姐,他還是很關心她的。宋怡萍擦了擦淚痕,說道,“天賜,我懷疑有人在背後故意整我們宋家,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很明顯,對方設下了一個連環套,先是將黛西陷了進去,然後又把你牽扯了進來,我們現在想要脫身,很困難。宋氏集團受到醜聞的影響,股票大跌,酒莊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多地出現了退貨現象,還有人遊行示威抵制宋氏紅酒,就連政aa府都已經插手調查……”宋天賜面色凝重,目光沉冷地說道,“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危機公關,挽回名聲。”
他頓了頓,又道,“你最近不要跟晴兒聯絡,以免將她也牽扯進來,她是我們宋家最後的底牌,一定不能讓她出事。”
“好,我知道了。”
宋氏集團畢竟在奧列國已經發展了十多年,擁有強大的基礎,在最短時間內買通了新聞媒體,控制了不雅視頻的傳播,緊接著,宋天賜召開了一場記者發佈會,簡短的開場白過後,他一臉嚴肅地說道,“其實,大家看到的那個視頻,是我們宋氏酒莊新近拍攝紅酒廣告的情形,不知被誰流傳了出來,讓大家產生誤會,引起恐慌,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我在這裡,向大家表示最誠摯的歉意。”
廣告?那個不雅視頻竟然是廣告?這也太難以置信了吧!
臺下記者紛紛提問:
“您怎麼解釋視頻裡面的男女主角呢?他們可是跟宋夫人和傑克先生長相酷似啊!”
“難道是宋夫人和傑克先生拍攝了這支廣告?”
“如果那個低俗的視頻真的是紅酒廣告,那我就不得不懷疑宋氏集團的審美品位了!”
宋天賜擡了擡右手,打斷大家的體溫,神色凝重地說道,“大家所看到的視頻,只是試拍廣告,並不是最終版本,事實上,我們總共拍攝了三個版本,會從中挑選出最合適的進行剪輯處理,相信下個禮拜,大家就能看到我們的新廣告了。至於廣告裡面的兩名演員,他們的長相確實與宋夫人和傑克先生有幾分相似,爲了打消大家的疑慮,我現在將邀請那兩位演員上臺,將他們介紹給大家。”
話音剛落,就從後臺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金髮碧眼,英俊帥氣,與黛西小姐的*傑克有幾分相似。女的穿著一襲紅裙,披散著一頭黑髮,眉眼與宋怡萍有點像,但是身上的氣質,又跟她完全不同,讓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
有人懷疑道,“不雅視頻裡面那兩位,真的是他們嗎?”
宋天賜說道,“視頻採用的是遠拍,裡面的男女相貌並不是很清楚,那大家爲什麼會認爲就是宋夫人和傑克呢?”
“因爲……很像……”
他微微一笑,說道,“對,僅僅是很像而已。”
大家看了看站在臺上的兩位演員,又看了看一臉坦然的宋天賜,突然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那段視頻其實是廣告拍攝現場,而視頻裡面的男女主角,其實是臺上的演員。
宋天賜沒有給大家那麼多時間去思考,話鋒一轉,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面,一場危機公關,完美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