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魔君，你喜歡魔界嗎？”
“魔界啊？我怎麼會喜歡這兒呢？這兒這麼冰冷，這麼血腥，如此的黑暗壓抑，我，不喜歡這兒?！?
女子看著男子，那雙深邃的雙眸深不見底，帶著無窮的黑暗。“那你不喜歡這兒，就不能離開這裡麼？人界多好啊，爲什麼不去人界呢？”
男子看著有些懵懂的女子，不由地嘆了一口氣?！昂芏嗍虏皇悄阆胱霰阕龅?，也不是你不想做便不做的。這世間，有許許多多無奈的事，但是這些你都無法決定。”
“魔君？”
“這裡的世界是冰冷血腥的，這裡生活著的是魔，我們並沒有人那麼多和複雜的情感，我們唯一目的便是活下來。如果不能活下來，那麼一切都是虛妄。在這裡，要想活下去，就必須戰鬥，以暴制暴，習慣這裡的血腥?！?
“我還記得那是我第一次殺魔，那時候我多小啊，可是，我必須動手。記得那時候，魔帝告訴我，要想在這魔界生存下去，就必須在血雨中戰鬥。我那時候不懂，可是，後來的一次次惡鬥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
“那一次，那個魔露出尖銳的利牙和碩大的口，無比的醜陋，令我感到噁心。眼看他就要生生將我吞下，我心慌的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魔帝，我以爲他會出手，可是，他沒有。”
“他只是站在遠處，看著我，對我說：‘你要學會戰鬥，如果辦不到的話，那你就消失在這天地間吧?！且凰玻液ε铝恕＜怃J的利牙刺破我的手臂，距離我的脖頸只有幾寸，那一刻，我唯一想的便是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於是，我用盡了全力，伸出右手，指甲變得尖銳無比，用力往前推，指甲刺破衣服，插進皮膚裡，血液流過指縫。我將手生生插進了魔的心口，魔死了?！?
“我聽見魔帝對我說：‘做的不錯，以後就不會害怕了，等習慣了就好。’可是，那一瞬，我只想到了，我殺死了一個魔，我，活了下來。”
“魔君”，女子擔憂的看著男子，眼中升起了層層水霧。
“後來，我想要逃離這個令我害怕的世界，可是，世間六界，除了魔界，神、仙、妖、冥、人五界都厭惡魔，五界都容不下魔，遇魔則殺。除了魔界，世間哪兒還有我的容身之所呢？”
“所以，我屈服了，我不斷戰鬥，在血雨中漂泊，我的心早已變得冰冷，早已忘卻了情的溫暖，不，應該說，從未遇到過。我也想停下來，不想在這血腥的世界中血腥下去?？墒?，我不能，我害怕，害怕我一停下來，這唯一的容身之所也沒了?！?
“魔君”，女子站起身來，擁抱了男子，一顆滾燙的淚從女子眼中掉落，沾溼了男子的衣襟。
男子也抱住了女子，“我還記得那個魔張開口、露出利牙時的醜陋模樣，可是我也曾張開嘴，也曾咬下魔的脖頸，我是不是也是如此的醜陋？呵，其實，我和他們一樣，一樣醜陋不堪。”
女子擡起頭，沾著淚水的雙眸望著男子，“不，不是這樣的，你和他們不一樣，不醜，醜陋的是他們，是這個不堪的世界?！?
男子抱緊了女子，感受著這唯一的溫暖。
六
他一直生活在這黑暗的魔界中，小時候，他看著鏡中那對魔角，還會覺得莫名的可愛。那時候，他還不懂得魔的可怕，不懂得魔界的噁心。
可是後來，他才發現，他是魔，周圍長著魔角的都是魔，他是魔的一員。原來世間不只有魔，還有著神、仙、妖、鬼、人，可是，他卻是魔，是最不堪的魔。他不懂爲什麼魔是最不堪的，魔就這麼令他們不容麼？
再後來，他看見了魔之間的相鬥，看見魔生生吞下一個人的上半身，覺得不好吃，便將下半身掛在了禿樹上。他看見了魔爲了一個小小的事情，打得你死我活，最終以一方死亡爲終止。他看見了魔將另一個魔活吞，只爲獲得他的魔力。
他看見的太多，才發現，原來魔真的是如此的不堪。
後來的後來，他確確實實成了魔的一員，他的手穿過魔的身體，他的牙咬過魔的脖頸，他的身上沾著魔的血液，沾著濃濃的血腥味。他也成了不堪的一員。
他以爲他的一生就這樣消磨在血腥味中，可是，冥冥之中讓他遇見了她。
她是那般的美好，他捨不得讓她站在這血腥味中，捨不得讓她受到傷害。遇見她，是他此生的幸運。遇見她，他的心似乎開始融化了，那顆冰冷的心竟慢慢感受到溫暖。
她會靜靜地在殿中等待著他的歸來，她會詢問他累不累，她會心疼他，會對著他笑。她不會覺得他醜陋，她的句句話語融進了他的心，她也走進了他的心間。
他問她，想不想離開這裡，回到美好的人界，如果想的話，那他便送她離開。
可是，她說，他不想離開，有他在的世界才美好，沒有他的世界，再美好，她也不想待在那兒。
他想保護她，讓她不受傷害，他想爲她造就一個沒有戰鬥的小世界，讓她遠離這世界的醜陋。
他在魔君殿的一個地方，爲她造就了一個美好的小世界。那兒有著小溪、小木屋，那兒種著果樹、種著蔬菜、種著美麗的海棠，海棠樹下，放著小榻，她可以躺在那兒，看著書，聞著花香。
一切都那麼美好，如果能一直這麼美好就好了?？墒牵篮每偸悄屈N短暫。
七
那一天，魔界的天空還是一片血紅，空氣中還是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一切都是那麼黑暗壓抑。
那是一場比較輕鬆的戰鬥，他橫手劈過魔的脖頸，右手掐過魔的脖子，一下子他就沒了氣息。他戰鬥結束了，只想回到殿中，沐浴，洗去一切罪惡，然後走進他們的小世界。
可是，突然間，他的一個手下急急忙忙飛到了他的身邊。
“魔君，有魔暗中告知魔帝，魔帝得知了宓姬的存在，出現在了殿中，現在去往了小院?！?
那一刻，他無比的害怕慌張。他用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殿中，趕到了小院，趕到了只屬於他們的小世界。
海棠樹下，魔帝看著站在樹下慌張的女子，眼中是令人膽戰心驚的殘忍。
“魔帝，你怎麼來了？”男子顫抖著問著。
魔帝回過頭，一雙如鷹般地眸子無情地看著他，“怎麼？不歡迎我來？我不來還不知道，你竟藏了個美人兒在這兒。”
“魔帝，我…”
“我只問你，是真的要把她留在你身邊麼？”
“是的，我愛她，是真的，是真心的。”
“呵，你一個魔，和我講什麼真心，什麼愛的情的，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沒有，魔帝，我是真的愛她?！?
“呵呵，你居然像人一樣，有了情愛？”
魔帝臉色迅速變得冷漠，“你想留下她，可以，和我打一場，贏了我，你便可以成爲魔帝?！?
男子驚愕地看著魔帝，幾瞬後便動起手來。
一場根本不能稱之爲戰鬥的戰鬥，壓倒性的單方面打鬥。溪水被揮起幾丈高，嘩啦啦的落下來，空中是被劈成碎片的樹葉、葉片，紅色的海棠紛紛掉落。男子身上是數不盡的血痕，暗紅的血液不斷流出。
他敗了，他終究是打不過他。身上的疼痛讓他疼出身來，口中吐出幾口鮮血來。
“魔君”，女子沾滿淚痕的跑向男子。
一瞬間，她停下了腳步，倒在了海棠樹下。魔帝在她的身後，伸出手，刺破她的皮膚，穿過她的身軀，生生掏出了她的心。
那是一顆還在跳動著的心，血紅的鮮血粘稠的滑過魔帝的指縫，魔帝就站在那兒，手上拿著她的心，就在他眼前，將她的心生生掏了出來。
“宓姬，宓姬”，魔君殿中響徹著他悲痛的叫喊聲。
淚水不斷涌出，他跑向海棠樹下躺著的她。他抱著她，抱著還殘存著些許溫度的她，雙眼變得赤紅。他仇恨的看著魔帝，看著他手上握著的她的心。
可是，下一刻，魔帝無情地握緊了手，竟生生地捏碎了她的心，心化爲碎片，化成鮮血，四處飛散。
“不”，他絕望的看著空中飛散的碎片，他的心好痛，好像也化成了碎片，飛散得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魔帝看了一眼男子，無情地轉過身，消失了。
他緊緊抱著她的屍首，心口處早已空蕩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裙，是她心口處的血？亦或是他身上傷口流出的血？他也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唯一在乎的人兒已沒了呼吸，從此，他又是一個人了。
海棠花掉落，落在他的肩旁，落在她的裙襬上，落滿了悲傷。
八
她再沒了呼吸，她再也活不過來了，他也不想活了，也想追隨她而去。
可是，魔帝說了，若是他不活了，那他便將她的屍首毀去，若是他不想她的屍首像她的心一樣，就好好活下去。
他不想，他沒有護住她的心，不想連她的屍首也毀去。
於是，他不斷戰鬥，在一場場血泊中佇立，看著這醜陋的一切，他變得更加冰冷血腥，變得和這世界一樣醜陋。
只有在深夜中，他走進小院，走進原本應屬於他們彼此的小世界，走到海棠樹下，跪在冰棺旁，看著冰棺內的她，他纔會露出一抹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