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女子站在房門內,背對著門扉,緊靠著門,聽著外面爹孃的爭吵,慢慢地滑落下來,坐在地上。
“烏祁,你還是不是個男人?那是我們的女兒啊,你怎麼能讓她去送死?你好狠的心吶。”
“我…我也不想啊,我哪裡讓她去送死了?是讓她去獻祭給河神,只有這樣,纔會有雨水,水才能流入莊田,我們才能活下去。”
“呵,說得好聽,你讓她去獻祭,不就是讓她去死嗎?爲什麼非得是她?爲什麼非得是我們的女兒?”
“這…他們說,要獻給河神,就要給最好的,我們的女兒長得最好。”
“他們說他們說,你就聽他們說,他們說要我們的女兒,你就給了?亂說些什麼,憑什麼?就因爲她生的漂亮,就讓她去送死?哪裡有這樣的說法?誰說一定要最漂亮的?”
“這…我是村長。”
“呵呵,對,你是村長,就因爲她是村長的女兒,所以你就非得犧牲是吧,非得把她獻給河神,呵呵,村長。”
“你別這樣,我也很難受,我們不能自私呀,這都是爲了村子。”
“自私?他們怎麼不想一想,你怎麼不想一下,他們又是多麼的自私,爲了村子,爲了村子就可以犧牲敏兒了嗎?你的心被狗吃了嗎?”
女子聽著他們的爭吵,坐在冰冷的地上,默默地流著淚,她終究是要被獻祭給河神了。
6月15日,這一天是河神娶親的日子。
她穿上了火紅的嫁衣,上面繪著鴛鴦戲水的圖案,穿上了火紅的繡鞋,髮絲被繞起,頭上戴著厚重的冠,耳間戴著金貴的耳墜,脖間戴著吊墜,腕間戴著玉鐲。
她不經意間自嘲般的笑了笑,她這一生從未穿的如此貴重,到了要死的這一天,卻穿的這般的好麼?真是可笑。
她要嫁人了,要嫁的是河神,她的生命就要到頭了,呵呵。
她邁起穿著火紅繡鞋的腳,踏上了那條綴著紅綢的船,站在了船中央,回頭望著村子,望著村子裡的人。
她的孃親被人拖著,口中一直叫著她的名,淚水早已佈滿她那生著些許皺紋的臉上,那本該是青絲的頭上卻變成了白髮蒼蒼,她的爹在不遠處低著頭沒敢看她,頭上也早已白了頭。
“敏兒啊,這不能怪我們啊,是你生的太好了,你是屬於河神的。”
“對啊,你可不能怪我們,這都是爲了村子。”
“是啊,你要明白,有犧牲纔能有我們的活路啊,你爹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
“你如果能夠見到河神,一定要求他平息怒火,讓他降水呀。”
“唉,她也是可憐吶,因爲生的美,就要去獻祭。”
“怎麼,你想替她?你家不是有女兒嗎?想替就替啊。”
“胡說什麼?誰說要替了,這不是感嘆一下嗎?”
她聽著村民們有的和她說著話,有的私下裡議論著,有的面面相覷沒有說出話來,看著自己的孃親和爹,想起了前一晚上自己的苦苦哀求。
“爹,娘,我後悔了,我不想被獻給河神,我不想死,我害怕了,爹,你救救我啊。”
“敏兒,我可憐的孩子啊,娘對不起你啊。”
“娘,我不想死,我不想啊,娘,你救救我。”
她被孃親緊緊抱住,淚水沾溼了衣襟。
“敏兒,敏兒,是我的錯啊,不該把你生的這樣好,不該把你生出來啊,讓你受這般苦。”
“娘,娘。”
“是爹無能啊,你不要怪你娘,你要怪就怪爹吧,是爹沒用啊。”
“是啊,不是你非得當這什麼村長,非得犧牲,怎麼會變成這樣?你這沒用的東西。”
“爹,娘。”
淚水猝不及防的掉落下來,滑過臉頰,掉落在火紅的衣襟上,留下一滴暗紅。
她背過身去,不再去看她的孃親,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四
她站在這船的中央,看著這船被紅綢繞著,紅綢被風吹得在搖曳著,黃色的河水緩緩地流淌著。
這時,一個村名站了出來。
“河神在上,今日爲河神娶親之日,擇一處子之女,這女姿色絕美,獻給河神,近日干旱常生,望河神能降水疏水,平息怒火。”
然後,有人將繩子解下,她知道,一切就要結束了。
後面?zhèn)鱽硪魂嚳藓奥暎膵H高喊一聲敏兒,暈了過去,衆(zhòng)人連忙接住了。
她不敢再去看,她回過頭,不敢再去看她的孃親,她的爹,還有那熟悉的村莊。她怕,她怕下一秒她會哭出聲來。
船緩緩地飄離岸邊,船是特製的,它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沉著,一秒一秒的往遠處駛著,黃色的河水一點一點的滲透進來。
船越飄越遠,越來越淺,河水漫過腳,腰,肩,直至全部淹沒。
遙遠的哭喊聲傳入耳中,那是誰的哭喊聲呢?慢慢地,她什麼都聽不見了,她閉上了雙眼。
她就要死了嗎?世上真的有河神嗎?如果真的存在,那他在哪兒呢?他長什麼樣呢?她真的會成爲河神的新娘嗎?
還是說,根本不存在河神,她就要死了,就要消失在這人世間了。
在這人世間,她最後看到的便是暈著的孃親,低著頭的爹,心思各異的村民們嗎?她最後看到的便是這世間的殘忍自私麼?
她後悔了,她想看見的不是這樣,她還想再看看這人世間,她想活下去,她不想就這樣死去。
如果真的有河神,可不可以救救她?救救她,好嗎?河神?
恍惚間似乎有什麼將她託了起來,突然間她好像可以呼吸了。
她急促的吸了幾口氣,緩緩地睜開了一條小縫,她似乎看到了一個人,白衣玄冠,馭著兩條龍,一青一白。
那是誰?是河神麼?還是她已經死了?她緩緩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