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兒見紅香還有疑惑,補充道:“我們在這案山中伏擊,打的就是他們的措手不及。土匪並不知道我們只有百十來人,豈有貿(mào)然出擊的道理。我想他們這兩天必定會先派斥候來偵察,所以我已吩咐蘇兒姐姐一旦得勝,就立刻到斜江對岸去隱伏。我們只管在這山中巍然不動,讓那些斥候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她說著,竟有點眉飛色舞起來。
夏晶見狀,頗爲詫異,說道:“妹妹平日裡粗枝大葉,怎麼一下子就變成諸葛孔明算無遺策了?”紅香也道:“是啊,林兒說自己從來沒看過兵書,可說起戰(zhàn)術(shù)心理卻頭頭是道,我這些年的書真是白唸了。”林兒有些臉紅起來,說道:“嫂子你講的纔是正統(tǒng)兵家之道,我這個都是野路子,你們就別誇我啦。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帶兵打仗,只是那天我突然想起師父曾經(jīng)說過,治病開方和行軍打仗有許多相似之處,都講天時地利、陰陽五行。當一個病患來到你面前,你需要了解他的五臟六腑、奇經(jīng)八脈是如何生營運化,然後將各種性味的藥材相互搭配,從而治療疾病。這就像一個指揮若定的將軍在這崇山峻嶺之中,要將不同軍隊相互串連配合,來打敗敵人一樣。所以我就是按著方劑配伍的法子來尋找這打勝仗的策略的。”三姝一聽,不由得道:“這可當真是聞所未聞啊。”紅香笑道:“羽弟從沒專門訓練就成了辯論的高手,妹妹你沒看過兵書就成了雄才大略的將軍,咱們古家專出生而知之者呢。”她當然不會知道,她家的這兄妹倆,的確就是“生”而知之者,因爲他們比一般人平空多出了二十幾年的人生閱歷。
說話間,山下喊殺聲漸漸小了。不多時,猴子回來稟道:“打完了,殺了兩個土匪,傷了數(shù)人,捉了個帶頭的,其餘跑了。”林兒忙問:“咱們呢?”猴子道:“死了五個,傷二十三個。”林兒微皺眉頭,說道:“猴子哥陪我去看看吧?”紅香忙道:“林兒,山下還很危險,萬一土匪殺個回馬槍,可怎麼辦?”其餘人也紛紛勸止。林兒卻道:“此戰(zhàn)雖然獲勝,然我軍傷亡數(shù)倍於敵,若這是數(shù)萬人的大戰(zhàn),那將是一片哀鴻。這是我的失誤,怎麼能不親臨戰(zhàn)場去看看呢?”她言語中一片赤誠,作爲醫(yī)者,對生死的感懷,自非旁人可及。衆(zhòng)人見她意志堅定,也就不再多勸。
林兒隨了猴子來到戰(zhàn)場。曾蘇果然行動迅速,這些許工夫,已將戰(zhàn)場清理得乾乾淨淨,想必已按林兒之命,退到斜江對岸去了。林兒道;“我與蘇兒姐姐約定好,她在前面那座小山丘背後等我。咱們這就過去吧。”猴子忽道:“主母,要不我們兜個圈子再過去?”林兒奇道:“爲什麼?”猴子道:“這裡畢竟是戰(zhàn)場,人多眼雜,萬一不小心暴露了行止,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也是剛剛娘子給我說的。”林兒點點頭:“還是蘇兒姐姐謹慎。可我不會武功,怎麼兜呢?”
猴子嘿嘿一笑,從身後拿出一捆木塊,只見他將那些木塊稍一擺弄,就組裝成了一個一人寬的木環(huán)。猴子得意的道:“我有這個啊。”林兒奇道:“這是什麼?”猴子道:“這是趙木頭給我做的,只需將這木環(huán)套在你的腰間,我就可以帶著你一起走了,不用碰主母一根汗毛。”林兒一陣失笑:“趙木頭平時傻傻的,還能想出這般好玩的東西?”猴子道:“還不是北極星的主意,他讓我練輕功,又讓木頭幫我做這個。他說這樣不僅可以帶男人,也可以帶著女孩到處跑,而不用擔心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林兒又是一陣笑,便戴上木環(huán),隨著猴子繞了一個大圈,方來到約定地點。
曾蘇和數(shù)十名鄉(xiāng)勇果然已在此處,當然還有他們抓獲的那個土匪頭目。不過,此時那頭目正在與曾蘇對峙。
林兒見狀,忙拉了個鄉(xiāng)勇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那鄉(xiāng)勇道:“回古姑娘話,剛纔我們把那個土匪拖過來時,那龜兒子就一路罵蘇女俠,說她不懂江湖規(guī)矩,使陰招。蘇女俠被他一激,就給他鬆了綁,要來一場真正的比武。”林兒聞言急道:“剛纔還誇她謹慎,現(xiàn)在怎麼這般的不冷靜了!”
這時,曾蘇與那頭目已經(jīng)擺開了架勢。兩人都手持一把寶劍,曾蘇提著劍,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那頭目則將寶劍半擎著,作抱圓守真狀。兩人四目對視,只一剎那,曾蘇手中劍一揚,頃刻就到那頭目身前。只見她連挽數(shù)個劍花,全落在頭目四周,那頭目緊守真圓,不亂絲毫,即將第一招化於無形。曾蘇不由讚道:“太極劍,閣下是武當門下?”那頭目也道:“好快的越女劍,江南的美女怎麼到這西南邊陲來了?”兩人一邊說話,手上卻絲毫不停,曾蘇劍已舞成白影,在那頭目身周跳動,但始終近不得他身。
林兒見二人一時難分高下,心中不免焦急。於這武術(shù)一道,她雖有明師,但從“小”不喜習武,也就沒能領(lǐng)會到這方面的精髓。剛纔聽曾蘇說,那頭目使的是太極劍,這自然是每個金庸迷都知道的武功。太極劍以圓融化解一切絕學。她著急之餘,大夫的本能又顯現(xiàn)出來,心中思索道:“真正圓融的狀態(tài)是不存在的,太極是陰陽消長的動態(tài)平衡,破解圓融的最佳方法就是破壞這個平衡。”
想通這一點,林兒立時喊道:“蘇兒姐姐要只攻一點,不可面面俱到!”
曾蘇於酣戰(zhàn)中聽到林兒提醒,似突然醒悟一般,收起了她的劍圈,劍頭直指對方眉心刺去,那頭目自然地畫圓拆解。曾蘇不等招式用老,劍一歪斜,又奔對方咽喉而去,頭目前圓尚未畫滿,見她一變招,也跟著起了第二個圓。曾蘇見功效立現(xiàn),故計重施,轉(zhuǎn)劍照對方胸口劈去。頭目被她一瞬間連變?nèi)校媹A不及,只得橫劍格擋。曾蘇見他招破,電光火石之間早已欺到他身後,劍一揚,已架在他的頸上。
那頭目嘆一口氣,只好棄劍就縛。曾蘇收起寶劍,走到林兒面前,說道:“曾蘇謝主母提醒。擅自作主與俘虜比劍,請主母責罰。”旁邊猴子過去拉住她手道:“娘子你在說什麼啊?你這麼賣命,主母怎會……”他沒說完,卻見林兒臉色一沉,只好住了口。林兒道:“蘇兒這些日子訓練鄉(xiāng)勇,今天又伏擊得勝,本是首功。但你私自給俘虜鬆綁,與其比武,如若敗了,不僅整個戰(zhàn)略將被暴露,我們這裡上百人也休想活著回去。茲事體大,此罪不可不罰。給我杖責三十。”
她話一出,衆(zhòng)人無不大驚。那些鄉(xiāng)勇更是沒想到在這散兵遊勇中,竟有如此嚴厲的軍法。猴子被林兒威嚴一震,當場傻了眼,“撲通”跪倒下去,求情道:“主母開恩,要打就打我吧,我皮厚,沒事。”誰知林兒尚未說話,曾蘇先道:“快起來,你當軍法是兒戲嗎?”又轉(zhuǎn)頭道:“韓平、杜剛,你們兩個來打。”那兩個鄉(xiāng)勇,哪敢動手,一時愣在當?shù)亍TK喝道:“動手!”那韓平、杜剛被他一喝,只好拿著棍棒,顫抖著走了過來。
曾蘇往地上一跪,卸去全身真氣,任憑那棍棒打在自己背上。猴子在旁,知她不加抵抗,痛心地道:“娘子你是何苦,爲什麼不用內(nèi)力?”曾蘇不理他,只待三十棍受完,方到林兒面前,說道:“謝主母開恩。”一直板著臉的林兒眼眶中已經(jīng)紅了,想伸手過去撫曾蘇的背,卻被曾蘇拉住,道:“主母還是先看看俘虜吧?”說著對林兒默契一笑。林兒咬著嘴脣,緩緩方道:“蘇兒姐姐請起。搜過俘虜身了嗎?”曾蘇道:“搜過了,沒發(fā)現(xiàn)什麼。”
林兒過去看了看那頭目,不過三十歲左右年紀,一臉憂鬱,想必是這些年的戰(zhàn)火使他多了幾分滄桑。那頭目見林兒過來,說道:“這位姑娘年紀輕輕,竟能一語道出破解太極劍之法,山人佩服之至。”林兒道:“如果我問你姓名和在山中的位置,想必你不會告訴我。”頭目道:“恐怕此時更好奇的,應該是我纔對吧。你們穿著官軍的衣服,而領(lǐng)頭的竟是兩個女子。更奇怪的是,官軍何時會有這樣嚴明的軍紀和知事的軍官。如若官軍都是這樣,我們的山寨早就沒了。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