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羽忽然想到了那年蔡捕頭給他的那張紙條。那上面記載的,也正是和珍娘一樣的可憐人。等這次京城之行一結束,自己應該抽時間去看看他們了。
次日一早,便聽說張大夫在縣中最繁華的南市口設攤看診,衆病患自去那裡讓他診病。羅九洪道:“要不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林兒附和道:“好啊,有熱鬧一定要湊。”
她此時已回覆了女子的裝扮,一身鵝黃色輕衣,一頭烏黑的頭髮紮成許多小辮,臉色紅潤而細膩、眼角清澈而多情,初看似鄰家女孩般親切可人,細看又如雲山霧罩難覓芳蹤。這是一個怎樣可愛的女子,縱有宋玉子建之才,恐也難盡書其貌。
紅香在旁對古羽道:“林兒妹妹貌美之至,羽弟何不作詩一首稱讚其美?”古羽道:“古人說:識高則文淡,意高則筆減。林兒之美斷難以文字描摹。只可謂‘無言之美’四個字。”衆人聽他這番讚美,自然是到了極處,都不再有話。唯林兒自己悵然若有所思。
六人吃完早飯,便奔南市口而去。大家都道此時一定已經是人山人海了,緊趕慢趕走過去,卻發現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諾大的南市口,空空蕩蕩,除了張漢下襬的攤子,和陸可仁幾個站在後面,看診的病患就稀稀拉拉幾個。
林兒忙跑過去問陸可仁道:“不是說鹿邑縣很多人生病嗎?怎麼才這麼幾個?”陸可仁也納悶道:“不知道啊。可能大家還沒起牀?再等等看吧。”
此時在看診的正是珍娘母女。珍娘正懇求張漢下道:“張大夫,請您救救我爹吧。”張漢下道:“昨天不是已經和你說了嗎,已經病入膏肓,沒法救了。”珍娘母女突然跪到了地上,哀求道:“求求您了!”邊說邊跪在地上哭。張漢下去拉她們,母女倆死活不起來,就這樣跪著。張漢下又拉了幾下,始終拉不動她們,似乎心也軟了,便道:“也罷,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救得活救不活,就看他的造化了。”珍娘母女歡天喜地地站起來,珍娘道:“多謝大夫,只要救活爹爹,以後讓我們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張漢下問道:“你們家就你們母女倆,沒別的男丁了嗎?”珍娘道:“小女還有個哥哥,不過已出門在外有年頭了,家中就三口人。”張漢下抿抿嘴道:“這事就比較棘手了。”他擡頭四周看了看,忽然發現人羣中的羅九洪,便問道:“羅公子,不知是否願意幫一幫這兩位呢?”羅九洪沒想到他會問自己,忙道:“當然樂意效勞。”張漢下招招手,讓他湊過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羅九洪聽完“撲哧”一笑,道:“張大夫高明,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哈哈。”張漢下從懷中掏出一貫錢交與羅九洪,道:“這是昨日所受錢資,原物奉還,此事就拜託了。”羅九洪推辭道:“張大夫這就見外了。銅錢您拿回去,這點小錢在下還出得起。”張漢下道:“羅公子家中寬裕固然不假,然這錢是爲這兩個窮苦人出的,怎可還叫羅公子破費。再說這錢本就是你的,昨日那張方子也值不得這許多銅錢。羅公子不必推辭了。”羅九洪執拗不過,只好收下銅錢。
等兩人說完,林兒忙跑過去問道:“羅九哥,張大夫讓你做什麼啊?”羅九洪神秘地道:“這事啊,張大夫說要對你保密,嘿嘿。”林兒悻悻地嘟了嘟嘴。
羅九洪轉身對珍娘道:“你爹現在何處?”珍娘道:“已經被天靜宮的人擡回渦陽了。”羅九洪道:“那好,等這邊的事一了,我便與你們返回渦陽。”珍娘母女連聲道謝。
此時下一人走上來,正是那日見到的盛老漢。後面陸可仁問道:“老盛,你家孩子呢?怎麼就你一個人來?”盛老漢走上來便哭喪著一副表情道:“陸先生,請你去勸勸我那幾個不孝子吧,昨天費理知道張大夫來,私下裡傳出話,說若去找大夫看病,以後就別到太清宮,他們就都不敢來了。”陸可仁道:“也罷,你先站到一邊,下面二狗上來吧。反正他們病癥差不多,等張大夫找到了治病之法,再去醫治你家幾個小孩便是。”說著,一個年輕人走了上來。他也和盛家子女一樣,全身佈滿紅瘡,不停地抓撓。
張漢下把了那二狗的脈,凝神想了一會兒,道:“皮膚搔癢,當是溼熱之癥。不過早聽說你們已服過苦寒燥溼的方子了,不但無用,反而病情更甚,是這樣嗎?”二狗點了點頭。張漢下皺眉道:“這可真是奇怪。二狗你再想想,近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發生?”二狗道:“您是指什麼?”張漢下道:“比如說……等一下!”他忽然停下來說話,用鼻子嗅了嗅,問道:“你身上是什麼氣味?”二狗看了看自己身上,道:“您說我身上嗎?沒什麼啊,就是早上出來的時候洗了個澡。”張漢下道:“這不是皁角的味道,你用的什麼東西洗澡?”二狗道:“是一種藥皂,洗了之後很舒服的。”張漢下道:“哪裡來的藥皂?”二狗支支吾吾道:“這……”
後面陸可仁見他猶豫,急道:“你這二狗,以前你小子一年也洗不了幾次澡,現在倒勤快,居然早上起來洗澡。還不快給張大夫說藥皂是哪兒來的?”二狗道:“鄉老您別提以前了,我知道那時候我不愛乾淨,可我現在很愛乾淨的,每天要洗兩次澡呢。”陸可仁驚道:“每天洗兩次?你小子瘋了?”二狗道:“不是,要是不洗澡,就全身發癢,洗一下會舒服很多。”張漢下道:“要不你回去取那藥皂來讓我看看?”二狗答應一聲,便飛奔回去。
這邊趙木頭不好意思地對古羽道:“說起來,我也有好久沒洗澡了。”衆人一番嘲笑。古羽說道:“是啊,本來從古至今都是‘三日一沐,五日一浴’,天天洗澡的人的確少見。”他這話自然是針對古人說的。現代人受國外的影響,很多人都是天天洗澡,雖然他們未必知道其中的好處。紅香問道:“羽弟,你說這藥皂會是誰給二狗的呢?”古羽沉吟道:“聽二狗的意思,似乎不像是太清宮的人。”林兒忽道:“會不會是天靜宮?”古羽聞言,細細一想,道:“林兒說得不錯,極有可能。天靜宮的人重視清淨意念,自然要從潔淨身體做起,而且二狗這樣支支吾吾,想必是害怕讓太清宮知道,那就只能是太清宮的對頭天靜宮了。”林兒咬牙道:“又是天靜宮,這天靜宮怎的如此詭異?”
不多時,二狗跑了回來,手中拿著一塊白白的東西,想必就是藥皂了。張漢下接過藥皂來看了一會,又聞了一下,也沒發現什麼名堂,於是搖著頭道:“這東西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我從沒聞過。或許是產自異域的東西?”羅九洪忽道:“賢弟,你書讀的多,書上有這東西嗎?”古羽便過去取過藥皂來聞了聞,那氣味有一點像真實世界中的香皂,卻又不完全一樣,便道:“這東西似曾相識,卻從沒見過,似乎不像是天然所產,你們也看看?”說罷便遞給羅九洪。衆人依此看過,最後交到林兒手上。林兒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陣,若有所思。古羽見狀忙問道:“林兒發現了什麼?”林兒道:“沒什麼,只是隱隱覺得有點奇怪。”說罷便將藥皂還給張漢下。